第20节

  老太太犹豫了半天,夏维维催促道:“快点儿,我帮你带话也是有风险的。”
  “朝阳二街教育局,你去找一个叫李大军的,他以前是我们的学生。”老太太说道:“要是他愿意来,那你下午就不用过来了,他要是不愿意来……”
  老太太也没办法了:“那你下午再来一趟,帮我给我儿子发个电报。”
  一边说,一边示意夏维维往墙角来:“你将这儿挖开,这里面的东西给你当报酬。”
  墙角砖头缝里塞着几张钱还有票证,夏维维并没有动:“算了,要是发电报要钱的话我再来拿吧,现在这些给你家老头儿留着。”她虽然喜欢钱,却不是死要钱的。
  告别了老太太,夏维维就去外面找了夏明明。去教育局的事情也没瞒着夏明明,不过,只说是那老头儿醒过来自己说的。夏明明刀子嘴豆腐心,刚才已经训斥夏维维半天了,这会儿也就不拦着她去找人了。
  教育局不是好进去的,夏维维给看门的大叔塞了几个水果糖,才劳动他往里面去喊人了。
  “你是?”出来看见两个小姑娘,李大军也是一脸的诧异。夏维维笑的腼腆:“对不住,我们要不是说是您亲戚,大叔就不愿意帮我们喊人,是这样的,您认识刘凤香和崔征两位老人家吗?”
  李大军的脸色就变了变:“你们到底是谁?”
  “我们是乡下的知青,去书店买书,然后正好遇上了崔征老人家,他摔跤了,又冲了凉水发烧生病了,身边没人照顾,所以就托我给您带句话。”
  夏维维一脸严肃的说道,细细的打量李大军的神色,见他眼里并没有厌恶,表情也没有犹豫和躲避,夏维维才将剩下的说完:“您要是有空就过去照顾一两天,他年纪大了,要是不好好照顾,这次的病就很危险了。”
  “多谢你帮我传话。”李大军忙点头,扫了一眼夏维维,从裤兜里掏出来一个钱包,抽出来两张票塞给夏维维:“这个是我的谢礼,一定要收着了。”
  夏明明还想推辞来着,就是传个口信,用不着给谢礼,但夏维维已经很干脆的将票证给收下来了,笑的满脸开花:“不客气,话已经带到了,那我们就走了啊,再见。”
  说完摆摆手,拉着夏明明赶紧走人了。
  “你咋能要人家东西呢?”走出去一段距离,夏明明就皱眉了,夏维维笑嘻嘻的分开几张票看:“因为我帮忙了啊,你要是不要才吃亏呢,又不是我主动要的,是人家主动给的。大姐你别唧唧歪歪了,你看刚才那老大爷,我帮忙买药,帮忙照顾,不也没要谢礼吗?我是分人的,所以你别教育我了。”
  夏明明张张嘴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就又咽下了,总感觉妹妹说的好像也不是没道理。
  李大军给的是布票,乡下人最缺的就是布票了。
  正好夏维维想买两件外褂,这布票来的就太是时候了。不过,要和夏明明对好口供,就说是夏家给的。
  因为明天要过节,百货大楼里面正好有一批苹果不要票,夏维维赶紧拉着夏明明挑了一大堆。月饼还是要票的,这会儿的月饼也实惠,四个就是一斤,月饼是被分到点心类的,一斤月饼就是一张一斤的点心票。
  夏维维站在柜台前依依不舍的看了半天,最终还是被夏明明给拉走了,她们两个都没点心票,看了也是白看。
  到了卖布的柜台,夏维维总算是来了点儿精神:“我喜欢这个军绿色的,现在流行这个颜色,大姐你会做衣服吗?”
  “当然会啊,你和小弟小妹他们的衣服,以前不都是我做的?”夏明明说道,自己挑了个桃红色的,两个人扯了布自己回去做,多余的碎布还能拼个荷包袜子之类的。
  “等我有钱了,我一定要 买一辆自行车。”买完了布,夏明明又到放自行车的地方转了一圈,夏维维有些奇怪:“怎么不买手表?”
  “手表没太大用处,想知道时间的话就瞎估摸一下。自行车的用途可就大了,下次来县城就不用坐牛车了。”夏明明笑着说道,夏维维摇头:“我觉得坐车也挺舒服的,还不用自己出力,骑车就特别累了。”
  “大姐,你们村有人当兵吗?”夏维维压低了声音问道,夏明明点头:“自然是有的,问这个做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找个当兵的啊?”夏维维笑嘻嘻的打趣:“军人每个月可都是不少钱的,你到时候跟着去随军,说不定还能住上楼房呢。”
  “你以为当兵的都能赚不少啊?底层的小兵一个月也就十几块。”夏明明忍不住笑:“再说了,随军的条件也不低,更多当兵的娶了媳妇儿,都是为了让媳妇儿在家里孝顺老人的。”
  又要当活寡妇又要伺候老人,军嫂是好当的?
  “你被瞎操心了,我要结婚也得是先找个自己喜欢的人才行。”夏明明说道:“到时候不管他是干啥的,只要上进,人品好,那就大差不差了。”
  这范围可就广了,夏维维自己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好像王大夫的两个儿子都还没结婚?早点儿将夏明明嫁出去,也就没人能时时刻刻的监视自己了。
  逛完百货大楼就已经是一点多了,本来夏维维是想找个饭馆吃饭的,然而她没想到,夏明明准备齐全,居然还带了干粮——四个粗粮馒头。
  “你等着,我去找人要点儿水。”夏明明将馒头塞给夏维维,拎着自己的军用水壶去找老乡借水。夏维维有些哀怨,她已经吃粗粮吃了一个多月了!好不容易进城一趟啊,还不能改善一下伙食吗?
  越想越委屈,三两步追上夏明明,馒头塞回去:“我要吃好吃的!”
  夏明明犹豫了一下,夏维维很坚决:“我请大姐吃,我有钱,也有粮票。”
  “算了,有我在,哪儿能让你掏钱,走吧,咱们去吃好吃的。”夏明明妥协,领着夏维维去找饭馆,点了两碗猪杂面,其实夏维维是想吃米饭的,可惜饭馆里没有。
  吃了饭又去废品收购站,夏维维现在衣服多了,需要一个装衣服的箱子,也顺便能藏她的小盒子。
  夏维维原以为县城的废品收购站比省城的小,好东西肯定就更少了,却没想到,小小县城的废品收购站,居然还藏着大宝贝!她刚进去翻找了一下,就找到了一个紫檀木的大箱子。为什么知道是紫檀木呢?因为上辈子她买过同样材质的手链,那会儿流行什么佛系女子,要贞静内敛,首饰也不要张扬,要素雅清淡,她就跟着瞎买了一把,到手之后也就把玩了两三天,随后就扔一边了。
  “就这个箱子!”夏维维眼睛亮闪闪,夏明明凑过来看了一眼,她看不出来好坏,只伸手摸了摸:“看着倒是挺新的,好端端的怎么就扔到这儿了呢?”
  收购站的大叔抬眼瞅了瞅:“是一个老师家里抄来的,木头东西不值钱,那些红小兵就给扔到这儿来了。”
  夏维维瞬间想到崔征和刘凤香,该不会这么凑巧吧?
  也不对,崔征他们是前年被批斗的,这个箱子看起来还挺新,应该是别人家的。夏维维笑眯眯的将箱子搬到自己跟前:“我能买走吗?这个多少钱?”
  “这么大个箱子,三块钱吧。”大叔看了一眼说道,夏维维忙点头,又去找别的东西:“我那屋子空的很,弄个瓦罐什么的,过几天我好腌咸菜,还有这碗,正好给黑金当饭碗。”
  黑金现在用的就是个破陶碗。
  “还有这个画,我拿去糊墙。”她其实不认识古董,看着觉得破旧,那就直接收拢起来,夏明明也不认识,觉得她乱花钱:“你别有几个钱就膨胀起来,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你现在花完了以后可怎么办?”
  “以后再挣吧,挣钱不就是为了花吗?”夏维维特别大方,“大姐你看中了什么尽管说,你缺不缺箱子?”
  夏明明没好气:“不缺!”
  “那我自己挑挑,哟,这个罐子挺大的,我可以买回去当尿盆,知青点的厕所太远了,冬天我可不想起来。”夏维维嘟囔道,夏明明点头:“这倒是真的,这个很有必要。”
  “这个花瓶也不小,我买回去装粮食,我连个麻袋都没有呢。”夏维维又拎着花瓶说道,夏维维没好气:“这个花瓶要一毛钱,一分钱能买五个麻袋了。”
  “麻袋还能受潮呢,装瓶子里就没事儿了。”夏维维挑眉,固执的将瓶子装到箱子里,又去翻找书本,但古书籍她不敢拿,被人揭发了就要被抄家了,最保险的是课本,她收集了两套,现在先做准备,免得以后抓瞎,想找课本都找不到。
  最后一结账,她居然买了六块钱的东西。夏明明脸都黑了,但夏维维却高高兴兴的付了钱。夏明明想说什么,但钱是夏维维自己的,她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再去看看之前那个大爷,咱们就到停车的地方等着吧。”夏维维一张大团结花完了,买衣服是夏明明给的钱,她给的票。剩下的四块钱买了苹果和糖。
  还有三双鞋底,也是在废品收购站买的,就是别人的胶鞋或者鞋子穿破了,鞋底回收过来。虽然不太干净,但这个不要票。
  刚到书店那边,夏维维就看见在胡同口等着的老太太了。
  “闺女,多谢谢你啊,刚才李大军来看过老头子了,看见有药,问了老头子,老头子说是你买来的,李大军还说给你的谢礼少了呢。你下次啥时候过来?我领你去见见李大军,让他再谢谢你。”
  夏维维轻轻摇头,笑嘻嘻的让夏明明帮自己看看门,她自己拿着个苹果进去。老大爷也是坚强,这会儿还真是清醒着。
  “这个,谢礼。”不过还有些气虚,说话也没力气,从草垫子下面摸出来一个金戒指:“这是我老婆子留下的,送给你了,可千万别拒绝,要不然,我难以心安。”
  旁边老太太也在点头:“你就收下吧,要没有你,老头子他就撑不下去了,闺女,多谢你啊,你快收下吧。”
  夏维维犹豫了一下,点头应了,金戒指现在在老头儿手里根本起不到作用。大不了,她下次进城,再给老头儿多送点儿粮食什么的。
  “你不用多谢,是你妻子让我来救你的。”夏维维笑着说道:“她一直在你身边陪伴着你。”
  老头儿愣了一下,随即眼睛就红了:“她真的在我身边?”
  “嗯,要不然我怎么会无缘无故来这种地方?咱们又不认识。”夏维维说道,为了给这大爷一个活下去的念头,夏维维就安慰了几句,反正也没人有证据说她传播封建迷信。
  “你好好养着,要不然你妻子看着也是干着急,她不放心,就没办法安心投胎。”夏维维将苹果塞到那大爷手里:“既然有人照顾你了,我就先走了,有缘再见。”
  说完起身,很干脆的走人了。那大爷摸着苹果泪汪汪的,小声的喊道:“凤香,凤香,你真的在吗?”
  老太太使劲点头,虚虚的握着老大爷的手:“在,我在,我一直都在呢。”
  夏维维帮他们关上房门,这种感情,其实还挺让人羡慕的。
  苏蕊她们已经在停车的地方等着了,夏明明和夏维维是最后到的。看见夏维维买了一箱子的东西,几个人还好奇的围观了一下,夏维维也大大方方的拿出来让他们看。重点强调了一下自己买来是用的,而不是买的古董。什么紫檀木瓷器瓶,她一个只念过初中的人是半点儿没听过的。
  回到知青点,夏维维就见王艳红一脸怒气的站在院子里,她一边抱着箱子回房间,一边疑惑的问道:“你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白雪和程贝贝回来了!”王艳红说道,正好夏维维推门,也看见了坐在她床上的两个少女。
  夏明明跟在后面瞧见了这一幕,皱了皱眉:“我今天晚上还是回去吧,明天再来找你。”
  夏维维摇头:“不用了,都这么晚了,走夜路我不放心,前段时间才刚出过事儿,苏蕊姐那边还有个空位,是刘青青的,刘青青还没回来呢。”
  反正伤了腿也干不了活,罗队长就给刘青青批了一个月的假,让她回老家休养去了。
  “你好,我是白雪。”皮肤粉白的少女起身,伸出手掌,夏维维摇头:“不方便握手,我是夏维维,你们怎么回来住了?”
  程贝贝表情不太好:“本来我们就该住在这里的,现在不过是回来了,这床,也本来就是有我们的一半儿的。”
  她表情不好语气不好,夏维维才不愿意受欺负呢:“你们不是有钱吗?你们不是看不上知青点的房子吗?那你们怎么不继续住在老乡家里了?你们看不起老乡?”
  程贝贝气炸了,脸色瞬间通红:“你才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呢,当我们不知道吗?出门一趟就要买不少东西,这知青点估计没有比你更有钱的人了吧?”
  “我那是助人为乐,别人送我的礼物。”夏维维认真解释,王艳红跟在后面阴阳怪气:“看不上我们知青点就别回来啊,自己在老乡家里住着多舒服啊,何苦来我们这儿受罪呢?我们真不欢迎你们,你们还是赶紧走吧!”
  “就不走!凭什么让我们走?我们不是知青吗?”程贝贝喊道,白雪忙拉她胳膊:“表姐,别气,小心气坏了身体,咱们不要和她们一样见识。”
  王艳红冷笑:“是啊,你们是资本家的大小姐,高高在上,我们是辛辛苦苦种地的农民,你们当然不能我们一样见识了。”
  程贝贝一张口就被白雪捏了一下,转头白雪就是眼泪汪汪的了:“这位同志,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诬陷我们呢?我们也是身家清白,根红苗正,你们这样欺负人……”
  王艳红冷哼了一声:“当我不知道吗?你们家就是资本家!”
  这个夏维维还真不知道,立马眼睛闪亮亮的看王艳红,王艳红就高声给她解释:“白雪的爸爸白海生是做生意的,整个s市出了名的有钱人。”
  “我爸爸是帮助过我党的!”白雪略微提高了一下声音:“党组织当年还给他写过表扬信!”
  “那也是资本家!”比声音大小王艳红是从来没输过的,白雪眼眶瞬间就红了:“我爸爸是革命好同志!我家里有表扬信!红卫兵都不敢去我家的。”
  “那是你家有钱。”王艳红继续说道,夏维维伸手拍了她一下,压低了声音:“这事儿大队长知道吗?”
  “知道啊,大队长也同意她们回来住。”王艳红十分不高兴:“这要是个通情达理的,我也不是那不讲道理的不是?可你看程贝贝那样子,倒像是咱们欠她十万块钱一样,我才不是那好脾气的!”
  正说着话,黑金从床底下钻出来,抱着夏维维的脚汪唔了两声。夏维维忙放下箱子,伸手将黑金给抱起来,然后就发现有些不对了。
  她特别宠爱黑金,毕竟以后还仰仗黑金救命呢。所以平时是将黑金打理的特别干净的,就算不洗澡,也要用布巾擦赶紧。可现在,黑金肚子上一个灰扑扑的脚印特别的显眼。
  想到刚才黑金是从床底下钻出来的,夏维维就忍不住瞪程贝贝:“是你踢了我的小狗?”
  “踢了又怎么样?”程贝贝一脸嚣张:“这也是我们的房间,这种畜生,就不该放到房间里来,要不然又掉毛又长跳蚤虱子,恶心死了,你告诉你啊,你赶紧的将这畜生扔出去,要不然……”
  她没说完就顿住了,不敢置信的捂着自己的脸颊。
  夏明明和王艳红在一边也是有些懵,她们谁也没想到,夏维维居然是个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人,尤其是夏明明,在她记忆里,自家二妹是又内向又胆小,甚至还略有些懦弱的人,真没想到……
  “你敢打我?”程贝贝咬牙切齿,伸手就要还回来,可夏明明哪儿能让自家妹子挨巴掌啊,立马上前捏住了程贝贝手腕:“干啥?想打架是不是?”
  苏蕊原本不在这边的,但听见动静立马就赶过来了,就连王国栋他们也凑到了门口。
  “咋回事儿?谁要打架?咱们知青点不许知青之间打架!”王国栋在外面喊道,苏蕊挤进来皱眉:“怎么回事儿?谁打架了?哎呀,程同志受伤了?快用冷水敷一下吧,要不然明天肿起来就不好看了。”
  “白雪同志,能麻烦你去端点儿冷水吗?”苏蕊很机智的先将人给散开,然而夏维维却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冷笑道:“打她还是轻的,这种阴狠毒辣的人,就该批~斗她!”
  程贝贝本来就脾气暴躁,立马冲着夏维维过来了:“我撕烂你的嘴!”
  她手腕被夏明明捏着呢,夏维维趁此机会又握拳在程贝贝腰腹间捶了一下:“让你欺负我的黑金!现在我让你也尝尝这滋味,怎么样,好受吧?”
  程贝贝简直要气晕了,白雪在一边哭哭啼啼:“你别打我表姐,我们做错了什么你明说,这样伸手就打人,实在是太欺负人了,就因为我们之前没住在这里,现在要回来,你就觉得我们占地方了,想将我们打走是不是?”
  这口才,也是在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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