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老妈子记性不好,乍一听九爷说了一堆,不敢说自己记不得,于是除了连连点头和一脸苦相没什么不对。
白九势这边的确是有事,但他还是先一步帮金小姐这边准备周全才去办自己的事情。
当灵珠和家人坐下来说了会儿话,老妈子把晚饭菜都端上桌了,灵珠才觉得不对,问说:“九爷呢?”
老妈子绞尽脑汁的想了想,回话说:“唔……说是忙,着急走了。”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灵珠想着自己走之前总得和这人道别。
老妈子继续道:“九爷说他把房子送给小姐了,不回来了,还叫小姐给他钱,不然就去租别人的房子。”
“……”灵珠怎么听都觉得九爷似乎说不出这样的话,但是如果直接买下这里的房子,灵珠的钱不够,买了房子就没有钱做生意了,租下来倒是可以,“劳烦大妈和九爷说一声,我租他这个房子,不买可不可以?”有现成的房子,地理位置也挺好,现在也全家都住进来了,热水汀、仆人、花花草草都有,灵珠挺喜欢的。
老妈子说:“行吧,九爷人忙,我明儿见着了,就和他说。”
说话完毕,老妈子就退下和老高说话去了。
灵珠一家风风火火一整天,如今半下午终于沉定下来了。
灵珠给自己倒了杯酒,给爹也倒满,给大哥和六姨太的却是梅子汁,在席间说道:“今天,的确是发生了很多事,但是你们也看见了,出城的时候你们应该也看见了,不少像我们这样的人家,能不能活下来都两说,我们很幸运了。”
“之前我离开了一会儿,是回去想办法拿回了不少金银首饰,卖了值不少钱,所以我们生活暂时是不必操心,明天我想具体和爹说说日后营生问题,但是今天就算了,今天该好好放松,该开心,该庆幸,不要愁眉苦脸。”
“好日子总会再来的,重要的是你们都还在我身边,我很开心,很庆幸,我先干为敬。”七格格双手捏着鱼白色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明珩红彤彤的眼睛看着七妹妹卖力的想要大家不要沉浸在过去的样子,总觉得自己这样的大哥当初说过要让她依靠自己的话当真是吹牛,但是他当时真的不只是说说而已,他很认真。
明珩左右看了看,走到厨房拿了把大剪子走回饭堂,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大辫子一刀两断,然后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齐耳短发,像个傻子,举杯定定的看着灵珠,咧嘴笑说:“七妹妹,今日起,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哥哥奉陪到底!”
第39章 造孽
今夜对很多人来说, 或许是无眠之夜, 包括老王爷。
从到了天津开始,老王爷就不再总是笑嘻嘻开朗的样子了,好像一直有心事, 吃过饭便坐在窗口看外面的风景,灵珠瞧见六姨太急急忙忙的坐过去, 把小婴儿凑到爹爹面前逗他笑, 顿时也不时很排斥六姨太了, 不管这人抱着什么心思, 只要对爹爹有益,那么没有什么不能睁一只眼闭一眼的。
晚上灵珠洗过澡后,发现来的太过匆忙,这边什么换洗的衣物都没有,倒是看见摆在浴室的浴衣一套,想必是白九爷的, 她想了想, 觉得自己若是就这么穿着九爷贴身穿过的衣服,果然还是不太好, 便又捡起之前的衣裳,让帮佣老妈妈出门采购一些日用品来。
老妈妈动作很快,在入夜前全部买到位, 分发在各个主子的卧室里面。
灵珠这才又去洗了一遍, 几乎像是有点洁癖。
小洋楼的主卧给了爹爹和六姨太, 旁边两间侧卧便是灵珠和明珩的, 灵珠住的这件比明珩的大上许多,明珩没什么意见,他本来就觉得七妹妹值得世间所有最好的东西,只是他不太争气,所以没本事给她。
没本事的世子爷在书房住着,他躺在硬板床上翻来覆去好半天,实在是睡不着,摸了摸自己剪的跟狗啃似的头发,还有半个脑袋的光头,叹了口气,猛一下子坐起来,披上薄薄的外衣去了灵珠门口。
明珩敲门的声音很小,像是有点犹豫要不要打搅今天累了一天的七妹妹。
然而他只是敲了三下,七妹妹就打开了门,她长发安静的落在身上,水粉色的睡衣和腰带比白日里那套繁复的袄裙更能让七妹妹窈窕纤细的身材显露无疑。
七妹妹真的很好看,难怪总有人凑上来。
“大哥?”灵珠揉了揉眼睛,细白的手腕上有今天被老王爷捏出的痕迹。
明珩看了,没有提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反而笑着道:“七妹妹困了?要不我还是明天再找你好了。”
说着就要走,灵珠却直接扯住了明珩的睡袍,这人穿衣穿的乱七八糟,没有下人是连腰带都不会打结,所以只是松松的团成一个团,揪在一起,被灵珠这么一扯,明珩睡袍直接从肩头落下来,大半屁股都被灵珠看了个精光。
原本是想要过来温情一下,说说心里话的明珩顿时羞耻的浑身僵硬不敢动。
七格格却很淡定,说:“大哥,进来吧,别害羞,我又不会吃了你。”
明珩:这句话好耳熟,这不是爷每次对花船上的姑娘说的话吗???
纵然开头百般奇怪,明珩也假意装作不在乎的样子,把自己收拾的整整齐齐,踏入了七妹妹的房间。
他拿着一把今日在厨房拿过的剪子,送到七妹妹手里,随后一屁股坐在窗边,说:“妹妹帮我剪个干净利落的头发吧,现在太丑了。”
灵珠好笑,接过剪刀,手摸了摸大哥头上光着的部分,说:“用剪刀可剪不出你这样干净,得明儿去理发店看看。”
“那也总比明天顶着这样的发型出门好,拜托了。”明珩说的其实只是他的借口,他主要还是想要和灵珠说说话,他知道七妹妹比自己想象的强大,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厉害,他也想要做到这些,而不是总无能为力的看着七妹妹干了自己的活计。
他是大哥,大哥总要有大哥的样子,他想要改变,想要补偿……
灵珠看一眼明珩的眼神就知道对方到底过来是想要做什么了的。
于是灵珠一边给哥哥把后面凌乱的短发剪成寸头,一边主动开口,眼底是朦胧灯光笼罩下的暖色,就连睫毛都被照耀的被铺上一层光亮,在大哥看不见的地方勾着唇角,像是在对上辈子那样让人心疼的大哥说话,又像是在对现在这个决定改过自新的大哥说:“哥,以后灵珠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帮忙,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短发一点点的落在地上,堆在肩上,明珩哪里不知道这是灵珠在给自己找台阶,很是不自信,却也答应说:“如果你不嫌弃哥哥总是把事情办的超级糟糕,你就用我吧,不管是做什么都好,我不想再无所事事了……”
明珩虽然还是很怀恋过去,但他不是那种很没良心的败类,他受不了自己的钱都是七妹妹赚回来的,他总觉得应该是自己保护七妹妹,而不是七妹妹养着自己。
至于爹的钱那是他该花的!
那是爹应该给的,也是他应该花的,免得自己不用,便宜了那些后院里面的贱女人!
明珩依旧很讨厌那些姨太太,虽然他自己就在外面瞎来,但是他绝对不会轻易许诺谁一辈子,如果真的要娶一个人,那么就把所有的红颜关系都断掉,他只要一个就好,才不会像父亲那样,整的家里乌烟瘴气。
灵珠不清楚明珩其实对爹爹很有怨言,暂时很欣慰,总感觉一个总是不懂事的大孩子要开始让她刮目相看,她太期待,也愿意分享自己的一切给大哥,她要让大哥这辈子好好的,不用像个乞丐讨饭吃……
“那大哥明天我先陪你去把头发全部剃掉,然后你陪我去一品馆看看怎么样?”灵珠不介意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的说清楚,这是她重生回来后最想要保护的家人之一,如果连这样的人都要防备,那还不如不要重生。
明珩知道一品馆,这是之前在天津的时候,七妹妹成天喜欢去的店子,当初他不在意,觉得女孩子嘛,喜欢逛衣服首饰店都很正常,他也常常陪自己喜欢的那些名伶和舞女买首饰衣裳,一掷千金,好不痛快。
“嗯?一品馆怎么了吗?”
“其实我之前就想过要在上海开一家和一品馆相似的店,他的运行模式很前卫很方便,学习到了的话,应该能有不少的名气,可是现在我们在天津,要开一家和一品馆相似的,就是在和刘老板抢生意的,刘老板那人很好,背后也有人撑腰,我一个初来乍到的落魄王族,比不上还是不要比了,所以干脆不走他订制高档礼服的路线,用他的经营模式,开一家平民服饰店,一个款式可以批量生产很多件,好看,时髦但是一般人都买得起的那种。”
“前期估计投入不少,但是如果好的话,就可以让我们的店子作为总部,和其他成衣店达成合作,让他们向我们进货,在他们的店里面专门分一个区域卖我们的衣服,如果顺理的话,不出一年,我们名头就打响了,之后就不是我们求着别人进货,而是南北富庶之地求着我们进给他们了。”
“当然,万事开头难,大哥你得帮我啊。”七格格这个时候像是撒娇一样拍了拍大哥的肩膀,说,“我也什么都不是很明白,但是如果你能帮忙,我就很安心了。”
明珩被捧的恨不得现在就出去帮七妹妹扫平一切障碍,那个白九势有多远滚多远:“好,我帮你。”不过明珩的确是没有想到七妹妹那么早就开始考虑别的营生,而不是像自己这样挥霍家财。
七妹妹真是很厉害啊……
明珩有点骄傲也有点生怕追不上她,听到七妹妹说‘剪好了’后,连忙自己摸了摸大脑袋,说:“谢谢。”
灵珠则说:“谢什么,我使唤你你还谢我,大哥你是傻了吗?”
明珩挑眉伸手就去捏灵珠的脸蛋,将脸颊捏的像是小仓鼠那样大,说:“我傻吗?!嗯?没大没小。”
灵珠哎呀一声喊疼,也去揪明珩的脸,当然手太短,够不到,便去挠大哥的腰,大哥平生最怕痒,碰一下就腿一软恨不能在地上打滚。
两兄妹闹了好一会儿,门外面老妈妈突然敲门说:“金小姐,九爷的电话,您出来接一下?”
灵珠这个房间没有电话,整个小洋楼的电话线路都还没有来得及重新装,所以只有客厅有电话。
灵珠应了一声,开门出去,老妈妈明显是在楼下被电话铃吵醒了,睡眼惺忪的,看着金小姐像是画里的人一样出来,眼睛都觉得是种享受,结果无意间往房间里面一瞥,就看见金小姐大哥跟被糟蹋了的黄花大闺女一样躺在地上衣衫不整气喘吁吁,满脸通红,眼角湿润,顿时感觉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哆哆嗦嗦的低头,颤抖着手把门关上,然后自言自语的摇头感叹了句:“造孽啊。”
第40章 利用
早上七点, 金公馆门口就来了人把之前的门牌给换成了金公馆三个字, 明珩被吵醒, 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起床,随随便便的拉开窗帘, 却直接被外面的轰动吓到了!
——他们小洋楼的外面聚集了不少记者和前来拜访的名流门客,正在相互交谈的等待里面的人出来, 还有的直接和守门人老高交谈, 企图进入里面和一夜成名的金小姐对话。
楼上有窗帘打开,下面的人立马就发现了,迅速的抬头,不停的拍照,把还没有得到如此殊荣过的世子爷吓的够呛,立马后退几步, 然后又悄悄把窗帘拉上。
他急急忙忙洗漱完毕,穿上其实不是很合身的西装,踩着黑色皮鞋便下楼, 而楼下已经有人在客厅吃早餐了, 看见他,还十分淡定优雅的吃着简单的稀饭加胡萝卜泡菜。
“大哥,花妈妈自己做的泡菜很好吃啊,你一定要来尝尝, 不许挑食。”灵珠是最早下来的, 其次是因为孩子不睡觉而基本也没怎么睡的六姨太, 六姨太看见世子, 眼神都充满敌意,完全没有搭理的意思,灵珠是不知道这两人之间的过节,但也不准备调节。
她已经够仁至义尽了,现在她只想保护大哥和爹爹,其他人无所谓,也别妨碍自己就可以了。
“花妈妈?”世子摸了摸自己刺刺的后脑勺,走过来刚坐下,老妈妈就端上了一份清粥和泡菜。
“没错啊,总是老妈妈那样叫多不好,花妈妈比较好。”
老妈妈叫秦花,早上和灵珠聊了一会儿,就有了这么个昵称,她很喜欢,便也附和:“我和老高比老爷还要大许多,所以叫花妈妈完全没有问题,大少爷。”
明珩点点头,不是很在意,他更在意外面那群奇怪的人:“七妹妹,外面都怎么了?不会是白九势招来的吧?”
灵珠抿着唇,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但措辞还没有想好,旁边的花妈妈就很自豪的从小柜子上拿了一份报纸,指着上面的头版海报说:“当然是因为这个啊!我昨天就觉得很眼熟,好像在哪里看过金小姐,早上他们都过来了,我才想起来呢。”
“欸。”明珩一脸奇怪,接过那份报纸,发现上面居然是七妹妹的照片!完全将七妹妹那种强势和神秘的高冷气质表现的淋漓尽致,“天啊……七妹妹,你什么时候拍的?我怎么不知道?”
灵珠却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样,对着花妈妈再要了一小碗稀饭,顺便解释说:“就是昨天我和你说的刘老板那里,他需要一个可以表现他作品的人,我想要和他成为朋友,就这样。”
明珩一脸‘我妹果然好厉害’的表情,还正看着报纸上的照片发呆,就听见灵珠说:“大哥,你快点吃饭,等会儿我们还要出去的。”
“啊?!好!”明珩总是慢了半拍,但还是很用心的在跟随灵珠的脚步,他三两下喝光了稀饭,再一口将泡萝卜吃光,除了突然被酸到了,表情扭曲了一下,随后就恢复正常,接过花妈妈给自己的绅士帽就说,“没问题,准备好了。”
六姨太看着世子对灵珠言听计从的样子,又想起昨天自己被打了一巴掌时,世子那双凶狠的眼神,几乎怀疑这是不是两个人。
看着灵珠和世子离开,六姨太没胃口的坐在客厅发呆,这个时候她的孩子宝玦突然又哭了起来,像是肚子又饿了。
六姨太看着这个自己曾经视为希望的小家伙,眼里却已经没有了从前的炙热,她想:为什么你还那么小?
这么小,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能为自己争取,而现在灵珠这个原本被五姨太那个贱人笼络过去的傻子居然突然开窍了,和敌视所有小妾的世子站在了一起,眼看着这两个人就要成为金家新的实权者,她的地位便越来越危险了!
所以,为什么宝玦还这么小呢?!
六姨太几乎有些魔怔,她任由婴儿哭的嗓子都沙哑起来,也不愿意喂奶,就这么看着,也不知道惩罚这么小的小孩子对她到底有什么好处。
花妈妈看不下去了,在一旁皱着眉头说:“六太太,你这不行啊,这么小哭成这个样子你还不哄一哄,到时候长大会不亲你的,别看小孩子还小他们什么都知道的。”
六姨太笑了笑,她笑起来还是非常美丽动人的,带着初为人母的少妇风韵,说:“真是说笑了,这么小,他就算长大了,也什么都不会记得。”
花妈妈觉得不忍,想要继续劝导,结果六姨太却反过来询问说:“花妈妈,你说,白九爷在天津有多厉害啊?他是不是有能力左右北平的动乱?”
“这个?不知道……”老妈妈才不懂那些上层人士的动作,她就是个老百姓,满足于没有战争和平的生活,也不会主动去上进,她这把年纪,只想安享晚年而已。
“我觉得很有可能是灵珠那丫头和白九势合起伙来演了一场戏,好侵吞整个王府的财产,就因为我生下了宝玦。”六姨太还说,“不过灵珠不可能变化突然这么大的,她也有可能从始至终都是听从五姨太,可这样就没有办法解释白琬残疾的事情了。”
“六太太?”花妈妈不知道六姨太在自言自语什么。
“老爷现在也完全做不了主了,老爷被他们兄妹两个架空了啊……”六姨太说着说着,突然就为自己的未来担忧不已,她拳头捏的很紧,随后抱起小婴儿就上楼去,“必须阻止这一切,必须……”
花妈妈就这么看着自言自语的六姨太走上楼,可能是去找老爷谈话去了,她管不了,正收拾屋子呢,就发现外面记者似乎一下子又轰动起来了,可明明金小姐走的是后门啊,不会被记者围堵才对。
那么现在外面究竟是怎么回事?
花妈妈连碗都不收拾了,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就出门,走到老高那边,往铁门外面一瞧,竟是发现被围住的是一对母女,给人一种风尘味道的母亲笑的十分灿烂推着坐在轮椅上的仿佛纯白无暇的小姐,正在说话。
老高看见老伴过来了,明白老伴十分八卦,便主动解释说:“那两个自称是金老爷的五姨太和大小姐,说得有板有眼,但是我还不知道要不要让她们进去,结果记者就围过去了。”
花妈妈一脸狐疑,觉得这家子当真是完全不像能够让她和老高安度晚年的样子,才来第一天就弄的天津各大报纸记者闻风而动,家里也是各种不太平,不光有少爷和小妈之间的矛盾,老爷也是萎靡不振,甚至兄妹之间也有猫腻,这会儿又有人认亲……
——真是太刺激了,心脏有点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