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
一水一云,一雾一风,都那么亲切。
☆、第56章 第 56 章
不远处走来一手持折扇的男子, 步履轻盈,举止翩然。路过五人时, 微笑颔首。五人一动不敢动,努力扯出微笑回应。
这是南钰提前告诉过的, 瀛洲这样都是散仙的地方,并不像九天宝殿那样戒备森严, 仙友们逍遥惯了, 走动也不大频繁, 彼此间很多都不认识,所以见了散仙也别紧张,尽管笑脸迎人便好。
这招果然有用, 男子收回目光, 轻摇折扇,眼看就要走过……
脚下忽然停了
“尘华上仙?”男子重新看向南钰,终于认出这位仙友。
南钰咽了下口水,他几乎不来瀛洲,瀛洲的散仙认识他的唯一途径只有跳思凡桥的时候。
男子看出南钰的茫然, 微微一笑, 和煦舒朗, “十几年前我成仙的时候,随礼凡上仙一出尘水,第一个遇见的就是尘华上仙。”
南钰其实依然没有印象, 十几年前他还兢兢业业, 有事没事就巡一下九天尘水, 经常能遇见刚成仙的被礼凡带着从尘水里出来,哪记得住那么多一面之缘的人,不过眼下这种情况,装作想起来显然是最有利于速战速决了:“你看我这记性,仙人别来无恙?”
“一切都好。”男子含着笑意点头,目光又往另外四人处飘了飘,浮一丝疑惑。
南钰也不等对方问了,主动道:“礼凡上仙托我帮他送这几位刚入九天的仙友过来,”他一一大方介绍,“既灵仙子,流双仙子,不羁仙人,云山仙人。”
男子不疑有他,望着四位“新仙友”礼貌道:“我居北面,以后大家同在瀛洲,常来走动。”
目送男子走远,五人才长长舒出一口气。
摆明对方只是简单寒暄,客气客气,但做贼心虚的他们还是吓出一身冷汗。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待到与第七位散仙寒暄时,熟能生巧的四伙伴已可以昂首挺胸自报家门,说得跟真事儿似的。
“你不是说瀛洲没人认识你吗……”好容易进入一片僻静仙树林,伙伴们总算有机会找南钰算账了,尤其冯不羁,发誓不成仙的他,这一路都有种会因为违背誓言被天雷劈的不安。
“我是真不认识他们,”南钰也很无奈,“谁知道他们一个个都认识我。”
四伙伴彼此交换一下眼神,都想替那些“自作多情”的仙友揍他。
不过这一路上遇见的散仙倒让白流双对神仙们有了些改观:“是不是讨厌的神仙都被派到凡间了,怎么这瀛洲遇见的看着都挺好,说话和和气气,寒暄完就走也不问东问西,模样也顺眼,尤其刚刚那个穿青色衣裳的。”
既灵忍着笑,故意问:“哪个青衣裳?”
白流双忙具体说明:“就夸我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那个呀。”
“哦——”既灵故意拖长尾音,目光似有若无瞥南钰。
南钰没看她,因为两只眼睛都朝小白狼翻呢:“他那样就算顺眼?那我要美出九天仙界了。”
白流双不说话,只嫌弃地上下打量他。
这可比说话杀伤力更强,南钰这叫一个郁闷,所以说妖怪就是妖怪,没眼光。
俯瞰下的瀛洲仙岛像一只兔子,白泉位于西面偏南,正好是兔尾处。尘水河自不远处流淌而过,立于河上小桥,微微眺望,那一汪清泉便尽收眼底。
白泉不大,目测也就几丈宽,背靠一方巨大的白玉石,玉石上刻着醒目的“白泉”二字,往来仙友皆可一眼忘之。玉石下便是清澈泉水,泉眼在正中央,泉水汩汩上涌,复又落下,像在白泉中立起一把水帘伞。无数雪色小花围着白泉而生,一簇簇,可爱至极。
唯一美中不足,白泉边有仙兵守着。
下桥后的五人自然不能横冲直撞,于是躲到了桥头的一个亭子后面,从长计议。
其实也不算“从长”,因为南钰早想好了:“我去把他俩引开,你们四个看准时机立刻过去找七瓣白泉花,谁也别管谁,找到自己的马上掬水而服,妥了再去帮别人,一旦听到我咳嗽,不管成没成都要撤。”
既灵原本想问我们四个都吃了,那你呢,后又一转念,人家能帮到这里已经是仁至义尽中的仁至义尽了,再提这种问题,好像人家就应该陪着一起下东海似的,实在不应该。
不料南钰不问自答:“至于我这边你们就不用操心了,怎么都好弄,总之我保证,你们前脚入海,我随后就来。”
这理所当然的架势让人连感谢都说不出口,说了就生分了。
白流双没既灵那么知书达理,早默认南钰帮他们是理所当然的:“那你可要快点。要是我姐姐收完了瀛天你才出现……”说到一半她卡住了,因为她发现竟然拿不出什么能够威胁南钰的东西,苦思冥想半天,也没豁然开朗,两条眉毛皱得快连一起了。
不知是不是被她苦恼模样逗着了,南钰破天荒没揶揄,还帮她搭了台阶:“要是这样,你就不用把仙魄还我了。”
白流双立刻顺势而下:“当真?”
南钰后悔了,但一对上白流双眼里的光,又鬼使神差点了头:“当真。”
四人躲在亭子之后,不远不近地偷瞄着南钰将守白泉的两位仙人带到高大的玉石板后面,似要去交谈什么紧要的事。
他们当然知道南钰都在编瞎话,编的什么不重要,能调虎离山就行。
只是——
“我怎么觉得咱们这一路都太顺了,”冯不羁看着南钰带着守卫仙兵消失在玉石板后面,有点惴惴,“会不会后面有什么大麻烦等着呢……”
“呸呸!”白流双没好气打断他,“顺利还不好,这说明我们有运气,臭神仙也有点小本事。”
冯不羁无语,想说当着面骂背后夸是个什么路子,结果瞄到另两位伙伴危险眯起的眼,瞬间态度端正:“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我们肯定一路平顺到底!”
既灵和谭云山不约而同乐了,但也只是极快的一霎,人已一前一后绕出凉亭,快而轻地朝白泉而去。
冯不羁和白流双立即跟上,脚下如风,身形却端正,显得没那么像贼。
从凉亭到白泉只几十步路,快些走真的就是眨眼即至,可事情往往都在一个寸劲儿上。行到一半——确切地说是冯不羁行到一半,而走在他前面的既灵和谭云山已经几乎可以感觉到微风送来的泉水的湿润之气了——偶遇故人。
“我还当自己眼花了,竟……真是你?”乘着仙鹤从天而降的是位老神仙,头发胡子都白了,然精神矍铄,清瘦挺拔,宽大的衣袍罩他身上,十足道骨仙风。
他谁也没看,就盯着冯不羁,眼中之色极其复杂,似喜又不全是喜,还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但惊讶是真真切切的。
冯不羁想回到片刻之前伙同白流双抽那个多嘴的自己。
你不是嫌太过平顺不心安吗,老天爷把难送来了。
一别已是二十年,他从没想过还能遇上这位。在他的想象里,这位要么犯了什么仙律被贬谪被流放,要么年事已高久卧病榻,总之一定是个不可能随时出来溜达的悲凉处境,否则好端端的上仙为嘛不当了。
他也喜欢这个结局,对方越惨,越能让他在人间快乐。
然而这一刻,所有自欺欺人,不攻自破。
“礼凡上仙。”冯不羁想微笑,哪怕给对方一个虚假的呢,也别在这个节骨眼影响全盘计划,无奈扯了半天嘴角,却只露出一个苦笑。
对方却好似已很满足了,言语间带着主动示好的热络:“别这么叫我了,早不是了,你……”他停顿一下,沧桑的声音里竟带上一丝小心翼翼,“什么时候成仙的?”
走在前面的既灵和谭云山早在冯不羁被叫住时已驻足回头,落在最后面的白流双则眼睁睁看着那大白鹤落到自己面前,翅膀差点扇着她脸,便立刻停了再没敢往前,于是这会儿三人隔着冯不羁和仙人,六目相望。
既灵——谁?
白流双——不知道。
谭云山——别紧张,静观其变。
白流双——我不紧张,我就怕南钰那边等不了太久。
白泉玉石板后,南钰一边和仙兵敷衍,一边侧耳听,结果玉石板后除了泉水声,再无其他。伙伴们究竟是蹑手蹑脚找着呢,还是根本没过来,简直让人焦灼。
【别着急,我说别着急,臭神仙你听见了吗?】
南钰怔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他听见了,但不是用耳朵。白流双的声音分明是从他心里冒出来的,就像那里正藏着一头小白狼和他说话!
“尘华上仙?”两个仙兵正听到兴头处,不懂这位上仙怎么不讲了,且瞠目结舌,仿佛被什么吓着了。
南钰回过神,赶忙继续续上先前话头,然一心二用,面上和仙兵说,心里却试探着回白流双——【听见了。你们怎么了?】
白流双原只是想试试看,因为自从吞了南钰一半仙魄,她好像与对方有了某种“灵犀”,在行尘水时只是一些很模糊的情绪感知,比如这人高兴了,不高兴了,着急了,坦然了一类,但就在刚刚,她一心惦记着南钰这边究竟能拖多久,恨不得能分出个自己隐身过去告知这边发生的意外,结果就听见了心里冒出一句——
【怎么没动静?】
是南钰的声音,但摆明不是和她说,而是自言自语。她这时才恍然,原来真的能听见对方的心!当下集中精神呼唤,终于在快放弃时,收到回应。
【冯不羁遇见熟人了。】——没时间惊讶或者说其他,白流双立刻传递情况,生怕一迟疑,灵犀就没了。
【熟人?谁?神仙吗?】
【以前的礼凡上仙。】
【以前?】
【嗯,以前是,现在不是了,现在就是一个从头白到脚的老头,比我都白!】
这厢白流双暗送消息,那厢冯不羁已成功掩住心情,云淡风轻:“刚成没多久,这不,和朋……仙友们四下转转。”
白发老者对“仙友们”没兴趣,但“成”这个字,让他眼里生出一些安慰和释然:“楚卿比我强。”
冯不羁笑笑,不置可否。
白流双——【楚卿是谁?】
南钰——【现在的礼凡上仙。】
白发老者看得出对方的冷淡,但今日真是太难得的偶遇了,他总不愿意这样匆匆擦肩,语带关切地问:“住瀛洲吗?”
冯不羁刚酝酿好道别词,只得暂且按捺:“不。”
白发老者黯然,这样的情况,通常在否认之后就该报出居所了,显然,对方连寒暄的耐心都没了。
就这么简单三两句的寒暄里,既灵和谭云山已经交换了不知多少次疑惑眼神。
这位就是冯不羁嘴里那个鼻孔扬到天上的前任礼凡上仙?异皮口中那个“不由分说,强行渡劫”的蛮横之徒?
是冯不羁妖魔化了这位老神仙,还是当中有什么他们不知晓的变故?
不过眼下真不是纠结这些的好时候,时间有限啊,只盼冯不羁赶紧……
“小木迟?”猝不及防,凌空又落下一位“故人”,自带锣音,叮叮当当好不热闹。
南钰——【我师父来了?!】
白流双——【这你也有感应?】
南钰——【他的破铜烂铁声能穿九霄而不散……】
那位本名应该是“木迟”但在南钰师父呼唤里瞬间年轻一百岁的老神仙,望着踏云而来的仙友也有些意外:“庚辰上仙?”
郑驳老看也不看另外四人,只对着木迟,目露灼热之光:“老夫昨夜观星象,瀛洲恐有异动,算来算去,就落在这瀛洲之西,万没想到是你。”
木迟每一根胡子都透着茫然:“我?”
郑驳老煞有介事点头:“依卦象,就是你此刻所站之位。”
木迟自卸下礼凡上仙之职,有三十年没见过这位让人头疼的仙友了,想当年那一口一个“小木迟”简直是他的噩梦,于是第一个念头就是躲:“我只是路过这里,恰巧遇见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