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刚才有人给了她一杯热咖啡, 阮橘不太喜欢咖啡，但还是喝了几口, 滚烫的咖啡下肚，全身都变得暖洋洋的。
不过有没有人在这里, 很明显并不能对费蒙蒙造成什么影响。剧里天璇的服装大部分以浅色的道袍为主, 其实不仅是除妖师, 《女妖》里的人类，服装色调大部分都比较淡，妖怪们却不然, 它们幻化成人，除了容貌各异，最大的共同点就是衣着华丽, 配饰丰富, 走起路来也更加的婀娜多姿, 不分公母。
这样的妖怪片, 也只有陈乐生敢这么拍。他并不喜欢单纯的爱情故事, 总想要朝自己的故事里加入点灵异惊悚的元素，妖怪世界给了他很大的发挥空间, 让他本来就神奇的脑洞，现在更是有如脱缰的野马，一去不回。还没开机的时候他在微博上放出来《女妖》的概念海报，上面就写着“全新玄幻，妖你好看！”
他格外喜欢对比强烈的画面，这个画面是被围攻至死的中年剑客，下个画面就变成了一家人欢天喜地共同迎来呱呱坠地的新生命，类似这种讽刺性极强或是意味深长的镜头，在他执导的影片里比比皆是。他的个人风格太强烈，太过天马行空，所以旁人模仿不来。
但以上这么多，都抵不过一点，阮橘有点羡慕地看着费蒙蒙一步一步走近还颤动的酥胸，她还穿着剧里的道袍，可再平平无奇的道袍，也比不上她无法掌握的汹涌波涛。
然后阮橘低下头看了自己一眼，嗯……她安慰自己，仙女就是要平胸才好看，而且她现在年纪还小呢，谁能保证以后不会长大？
她自顾自忘却了前世自己临死前也没有人费蒙蒙那样胸围的事实。
饶韶对阮橘有点不一样，是因为刚才在她面前出了糗，跟费蒙蒙又没什么关系。他成名后，这样自荐枕席的人遇得多了，这个圈子里有的是人想不择手段的爬上来，有男有女，各种手段层出不穷。饶韶看一眼，大概就知道这人对自己有没有企图，心术不正的人是掩饰不住的，所以费蒙蒙刚叫了一声饶老师。
他直接站了起来，微笑着对她点了下头，然后说：“抱歉，我突然想起有个情节需要跟陈导聊聊，先走一步。”
阮橘捧着咖啡默默地转了个角度，心想应该不是因为自己在饶韶不好意思吃下去才走的吧，如果是这样，她应该也会知道才对。哪知费蒙蒙扑空后，直接就把矛头对准了她：“你心里很得意是吧？”
这种无妄之灾，阮橘不乐意受，但她也不想跟费蒙蒙起冲突，可惜费蒙蒙现在心情极度不好，整个剧组个个都比她资历深，唯一能让她欺负的就只有阮橘，更何况阮橘一来自己就倒大霉，不仅戏份少了，还眼睁睁看着阮橘攀上饶韶，能不生气才有鬼呢。
——觉得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坏人吗？坏的已经戏剧化了吗？让人感到虚假了吗？
生活往往比戏剧更加真实，也更加残酷，否则为何有些人平安快乐一辈子，阮橘却遭了那样的罪，还要那样的死呢。谁不想一辈子顺风顺水啊，可一辈子要遇到很多人，有些人帮助你扶持你，有些人厌恶你毁灭你，没有理由也无迹可寻。
“别以为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你抢了我的角色还敢这么嚣张，背后有人是吧？年纪小小，跟谁睡过了？真是辛苦你了啊。”费蒙蒙冷笑讥讽。
阮橘抬头：“知道我背后有人，还敢这样跟我说话？能抢你角色，你觉得是你的金主厉害，还是我背后的人厉害？惹我之前，长点脑子吧。”别净长胸啊。
费蒙蒙要是有脑子，她也不会在陈乐生的剧组里找事，陈乐生最讨厌同剧组演员拉踩，更不喜欢拍戏期间有人起冲突，一旦被他发现，费蒙蒙就别想再在这待下去，陈乐生再怎么欠她金主一人情也不好使了。
大概是阮橘说的太认真，表情眼神又很严肃，费蒙蒙一听，还真被唬住了，往后退了两步，想起投资人再三叮嘱过千万不要惹事或者是得罪人，她心里有点后悔，可就这么走吧，又不甘心。
“还不走，是想让我跟你也算算账？”阮橘把手里的咖啡放到一边，眼神凌厉。
费蒙蒙心头一颤，这种感觉……她虽然出身一般，但傍的投资人有钱，平时也会跟着一起出入些高级场所，她见过一些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天之骄子，那些人是她只能仰望而无法匹及的，他们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玩意儿，甚至有些鄙夷。费蒙蒙感觉的出来，却仍然拼命想往上流社会的圈子挤。
别说是她了，圈里一个以人淡如菊出名的女星，前阵子被爆出来已育有两子一女，孩子生父是某集团董事长，但户口本的配偶栏上却不是女星的名字！
没名没分跟着男人这么多年，孩子生了三个，不能结婚也要继续跟随，出自真爱的可能性有多大，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生了儿子都没法嫁入豪门，更何况是她这样小打小闹的小明星呢？能演陈乐生的电影，真的就是费蒙蒙的造化了。
阮橘身上，有那种高不可攀的气质，而且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难道说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出来体验生活？费蒙蒙这会儿心里头已经打怵了，她在阮橘的视线中咽了口唾沫，突然转身跑了。
等她一走，阮橘顿时卸了气势，继续裹紧自己的小被子。她哪有可能背后有什么人，真要有估计也是恐怖片了，前世要不是被陆爵关起来，她也不会见识那样的奢华生活。
说白了，人生如戏，全凭演技吓走费蒙蒙，希望她今后不要再来找事。嫉妒心这种东西谁没有，阮橘上小学的时候就特别羡慕同桌一个备受父母疼爱的小女生的新文具盒，上面画着芭比娃娃，三层的还带削笔刀。
阮橘当然也会嫉妒，可重要的是要学会克制，谁能没点不足呢，这世上哪里有人真能十全十美。
休息了没多会儿，身上差不多暖了，就要继续开工了。不过下一场是饶韶跟龚香曼还有陈彤云的戏，阮橘裹着小毯子在片场边上看，研究分析着这三个人在演技上的优秀之处，希望能够取长补短，再进一筹。
不过看久了，龚香曼跟饶韶还有陈彤云的差距就出来了。
一个是拿过多次最佳男主角的影帝，一个是老戏骨，龚香曼跟他们比起来，还差了一大截。这场戏讲的是家中闹鬼的富贵人家太太，请捉妖师前来驱邪，捉妖师却说他们家的问题在她走失多年刚刚重逢的儿子身上！
大太太早年丧夫，唯一的儿子又在后来走丢，这么些年一直在寻，前不久竟叫她给找到了！儿子长得同亡夫一模一样，她二话没说就把孩子接回家照顾，可自打这以后，家里就屡屡发生怪事，先是养的活物什么的死了，后来竟然开始死人！到她找沈天赐的时候，家里已经固定每天死一个人，每个人死前都肤色苍白，只剩下皮包着骨头，十分可怖。
大太太怕儿子也受伤，这才托人找了捉妖师，正是沈天赐。
沈天赐一上门就看出问题出在大太太儿子身上，那哪里是什么人，分明是只以吸食活物血肉为生，刚幻化不久的蚂蟥精！
大太太不肯承认，要轰他走，沈天赐为了活人性命坚持己见，两个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精彩不已，活活将龚香曼衬成了背景板。
影帝跟老戏骨都不是盖的，他们的表演丰富完整，语调神情拿捏的恰到好处，让人既能感觉到大太太一片拳拳爱子之心，亦能领会捉妖人心系无辜生命的正直与善良。
阮橘凑到摄像机前，这几个镜头拍的太好了，简直就是高手过招，龚香曼身为女主角，在这里的任务是做和事佬，先将沈天赐拉走，然后出了主意，用了易容之术，化作大太太家中下人，意图进去一探究竟。
只是她将两人分开时，阮橘也好，陈导也好，场务也好，竟都有种可惜的感觉——看这两人对戏，再来一会儿也不觉得腻烦啊。
当然这并不是说龚香曼演的不好，实在是跟饶韶与陈彤云比，显得太过普通，对比的很是明显。
演技就是这么个东西，虽说看不见摸不着，但却能感觉的出来。龚香曼自己也有数，只是可惜，她在演技这方面上天赋平平，全靠后天努力。
第23章 人人为她狂23
截止到现在为止, 龚香曼还没有跟阮橘搭过戏，等到这一场完了, 晚上的时候, 总算是轮到她跟阮橘的对手戏了。白天的时候被饶韶跟陈彤云两人衬托的太狠，龚香曼拿到新剧本后心里的郁结与不爽, 已经准备要在阮橘身上发泄了。
就是这么个小姑娘, 硬生生在陈乐生的电影里，变成了跟自己并驾齐驱的双女主。
她可真年轻啊。
也十分的美丽。
龚香曼之所以这么拼命想要磨练演技, 就是因为和其他的女星比起来，她在美貌上输了一大截。既然如此, 想要在这个圈子里站稳脚跟, 就必须要拿出比其他人更多的实力。可偏偏, 她又天赋有限。
就算是在娱乐圈，这个小姑娘的美貌也能傲视群芳，老天爷总是这样的不公平, 她想要的，什么都得不到，别人却轻轻松松就能拥有。龚香曼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人, 没有足够美丽的外表, 在美女如云的娱乐圈里是很难出头的, 她的学历普通, 才华也普通, 拼了命的磨练演技，可和饶韶陈彤云这样的人比起来, 还是要逊色一大截。
她现在已经三十几岁了，可你们看看，这个小姑娘，她的皮肤是多么洁白细嫩，她笑起来时眼角连一点点的纹路都没有，她整个人都洋溢着年轻的活力与青春。她穿着红裙子的样子可真美，真叫人羡慕。
龚香曼大可以不拍《女妖》，可她知道，她没有这样的本钱，得罪了陈乐生，就等于得罪了整个电影圈，她还想要再往上爬，站的更高，也更稳，所以很多时候，情绪都不受控制。
这场戏拍的是叮当与阿馒摊牌。叮当敢爱敢恨，她喜欢沈天赐，就义无反顾的跟他，同样的，她也很愿意照顾这个被沈天赐救下来的小姑娘，但是，同为妖怪，她能分不清阿馒究竟是人是妖？沈天赐身为除妖师，不知为何竟然没有看出阿馒真身，这是叮当始料未及的。她了解沈天赐，他并不是一个嗜杀成性的人，更不会因为对方是妖物便赶尽杀绝。
所以如果她告诉沈天赐，阿馒是妖，结局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所以这场戏里，叮当只是想问阿馒，潜伏在沈天赐身边目的是什么，又是通过了什么样的仿佛掩盖了自己的妖气，使得沈天赐这样的除妖师都无法察觉。
阿馒当然不会告诉她。她喜欢沈天赐，想要得到他，更想从叮当身边抢走他。之所以能掩住妖气，当然是因为天璇的帮忙。天璇与沈天赐同出一门，对他的能力很了解，所以给了阿馒他们门中的宝物，只要随身携带，沈天赐就不会察觉。
这场戏，两个喜欢同一名人类除妖师的女妖，先是一番试探，然后交手，最后恢复平静。陈乐生这个有恶趣味的导演，他拍的动作戏，除非难度太大，否则是不允许用替身的，他又很注重美感，尤其是女妖的打戏，他请来了首屈一指的武指设计动作，龚香曼在进组前就已经进行过训练了，阮橘却只是跟着武指比划了两场。
不知为什么，陈乐生对阮橘有种说不出的信心。
但重点是这场打戏，叮当与阿馒之间……还有点，那个似是而非的百合情在里头。
狐狸分公母，可冰雪不分，阿馒是没有性别的。
陈乐生就是要搞事！
这样一来，这部电影竟然集齐了玄幻、灵异、悬疑、bg、耽美、百合为、人性的黑暗、人生的抉择为一体，实在是让人佩服陈乐生。
他的大脑组成成分应该是蜂窝煤，到处都是洞。
总之龚香曼看到这里改成这样，心里别扭极了，她试着跟陈乐生提意见——可陈乐生能听进去？他决定的，谁都别想改。
无奈之下，龚香曼只好硬着头皮去演，本来她挺不爽的，可是一想到阮橘应该更难受，她顿时就又平衡了。
……
“天赐是我的。”
叮当幻化出尖锐的爪子，横在了阿馒脖子间，她的利爪陷入她白雪一般的肌肤，却没有丝毫血液流出来。
“不。”阮橘的声音低且柔，带着丝丝诡谲与狠毒。“他是我的。”
后面四个字轻如耳语，随着她说话，一点点咽下去。
优秀的演员应该具备出色的台词功底，她说一句台词，就能让人感觉到她的演技。
阮橘正是如此。
龚香曼在阮橘入戏后就察觉到了不对，然后她竟然卡词了！
此刻她忘记了自己前辈的身份，忘记了自己也是一名演员，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在陈乐生的片场，她现在只想大哭一场！
这样的年轻，这样的美貌，还有这样的天赋——自己竟然毫无招架之力。那种压迫感，比跟饶韶陈彤云搭戏更甚，她这算什么？不上不下，不尴不尬，连十几岁的小姑娘都比不过！
阮橘也很快发现了龚香曼的不对劲。她之所以不在意费蒙蒙，是因为费蒙蒙实在是不值得她在意，可龚香曼她还是很欣赏的，泛泛之姿却能在一众美人中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龚香曼是有实力的！她并没有想过要压龚香曼的戏，太不礼貌，也太猖狂。所以阮橘迅速调整了自己的状态，扶了大受打击的龚香曼一把。
龚香曼今天的状态并不好，只不过她性格要强，所以一直掩饰不肯叫别人看出来。阮橘也是在对戏过程中发觉她的脆弱，她并没有安慰人的经历，更何况她跟龚香曼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而且龚香曼看起来并不需要别人的可怜或是同情，所以阮橘扶了踉跄的龚香曼一把后，就再次入戏了。
龚香曼情绪不好也不是今天的事儿，她本来是打算给阮橘一个下马威的，让这初出茅庐的小姑娘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己哪怕比不上饶韶，还能比新入行的演员差？
结果如何不言而喻，这才是龚香曼神色恍惚导致踉跄的原因。
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抱有敌意，这是很难掩饰的，龚香曼不相信阮橘察觉不出，问题是她察觉出了，却什么也没说，甚至还扶了自己一把。
也就是阮橘扶的这一把让龚香曼彻底清醒，她来拍《女妖》是为了什么？努力争取陈乐生执导电影的目的又是什么？来试镜之前她就想好了，哪怕不是女一，也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结果就因为自己的心理素质不过关，她竟然还想着要放弃？破罐子破摔？
如果这样的话，那她为什么这么多年要在娱乐圈打拼？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去上各种表演课，做各种各样的训练？
龚香曼再一抬头，阮橘就发觉她的眼神不同了，压力对于有些人来说是大山，对有些人来说却是动力，催使人奋勇向前，不能停下。
如果像高清三跟陈乐生说的那样，自己是个天才，那么龚香曼这样的人，应该要被称为“地才”。没有上天的眷顾，仍然能够在自己的领域内开疆辟土，这就是实力，值得人尊敬。
心里这样想，阮橘可没打算跟龚香曼交朋友，她只是为此感慨一下罢了。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下戏后龚香曼竟然主动来找她。阮橘今天的已经拍完了，正在卸妆。龚香曼进来后，化妆师都激动了：“龚龚龚龚龚老师！”
龚香曼让她出去，于是化妆师立刻听话的出去了。阮橘看着镜子里只卸掉一半的妆：“……”
“我是来找你的。”说话的同时，龚香曼拿起化妆棉，沾了卸妆水擦拭阮橘的眼妆。
真漂亮的一双眼睛，顾盼神飞，神采昂扬，不需要浓妆就已经出众夺目。
“龚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吗？”阮橘很想说自己来，可龚香曼态度坚决，也许日后自己能够站到顶峰，可现在她还只是个刚出道的小透明，影后给她卸妆……要是说出去肯定不会有人相信吧？
龚香曼有一双巧手，她卸掉了阮橘的妆，问她：“你为什么帮我？”
说的是她扶她那一把。
阮橘回答道：“顺手。”
龚香曼会生气理所当然，一个影后，要跟一个新人演员戏份相同，从大女主变成双女主线，换作谁都受不了。在这个圈子里，地位是很重要的事，阮橘能理解。但龚香曼只是打算压戏而已，更何况她还没做到，所以阮橘也不会去报复人家。她的人生还很长，梦想还没有达成，太过鼠目寸光，难免会错过许多。
她需要宽大的心胸，才能不负最初。
她始终记得，她当演员，是因为热爱。
“……你很有天赋，你很厉害。”
龚香曼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颇为复杂。理智上她无法否决阮橘的实力，情感上又为此感到不公。
她这样斤斤计较，阮橘觉得，她实在是太矫情了！
人这一辈子能活多久，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悲春伤秋？龚香曼很悲惨吗？她的人生不美好吗？她过得不快乐吗？她还有梦想可以追逐，还有自由还有时间，到底伤感什么？
而且，如果一定要伤感的话，可以不要来找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