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独孤羊微顿,终于来了。
  离开院子的谢时发现司徒空不在自己的院子里,问了个人,说是随圣上一起去了祭台。他想到刚才来请独孤羊的人,难道是要去祭台为长公主治病了?
  也就是说,他也要配合行动,把香香带出来了。
  在潮湿的大牢里待了半天的香香快要难受死了,她讨厌湿漉漉的地方,更何况空气里弥漫的气味如霉球,在鼻子里翻滚。她搂着像个团子的阿修,见他精神尚好,问道:“弟弟你不难受吗?”
  “不,我在这待过几个月。”
  香香一愣:“这就是你说的小黑屋?”
  阿修点点头,他站起身跑到一面墙前,把堆得半墙高的枯草拨下。那枯草簌簌滚落,劣迹斑斑的墙上露出了一幅幅奇奇怪怪的画。阿修颇为开心地朝她介绍道:“姐,这是我画的,你猜猜是什么?”
  香香看着他欢喜的模样,鼻子一酸,差点掉眼泪,她勉强一笑,说道:“牛?”
  “不对,是鹿。你猜猜这个是什么。”
  香香转而看向另一幅画,那东西嘴巴大张,身体像个馒头,什么都不像。她猜道:“鸟?”
  “不对,是铲子。”
  香香忍不住笑道:“这根本不像铲子,还有刚才那个,怎么会是鹿啊。”
  阿修笑道:“我刚出生就被关在这了,司徒师父好像很讨厌我,见我是个哑巴,不会跟舅舅告状,就把我关在这,我只能听听守卫们说话,他们说,头上有角的,四条腿的,是鹿,刚抓了一只,很好吃。他们又说,尖尖的叫铲子,能挖地。我太无聊了,就拿了石头乱画。不过哪里是头,哪里是角,头是什么样,角是什么样,我都不知道。现在回来一看,画得真丑,什么都不是……”
  他还没说完,就见她疾步过来,一把把他抱住了。阿修顿了顿,就听见她在哭。她一哭,阿修也想哭:“我说错话了是不是?”
  “没有,阿修最乖了。”香香恼怒道,“什么司徒师父,根本是个屁!”
  阿修摸摸她的头,轻声:“姐姐你不要哭,你再哭,我也要哭了。”
  香香努力忍了泪,还是想抓住司徒空,痛揍他一顿。
  “香香?”
  香香蓦地回神,哭得太伤心,都没听见有人来了,是谢时的声音。她急忙抹掉眼泪,转身看那铁牢外头的人,镇定道:“你告诉我爹了?”
  “告诉了。”谢时蹲在外面,听她的嗓音不对,但是里面太黑,看不清人,但肯定是哭了,他说道,“很快就能出去了,你再等等。”他一会又加了一句,“别怕。”
  “我不怕。”香香说道,“有我弟弟陪着,我才不怕。”
  “弟弟?”谢时看向阿修,笑道,“哎呀,本性难移,转眼的功夫,又骗了个弟弟回家。”
  香香瞪眼:“什么叫本性难移?”
  “小骗子呀。”
  “我才不是。”香香拍拍阿修的肩头,说道,“这真是我失散了快一年的弟弟,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爹,但肯定是同一个娘。”
  “……”谢时诧异,“阿修是长公主的孩子?”
  “是啊。”
  “可是长公主已经睡了那么久……”谢时已经快被他们的妖怪体质弄迷糊了,这种脑子捋不清线的感觉简直糟糕。他又揉起了眉头,哦,香香其实还是个婴儿,阿修也还是个婴儿。
  但……都长得这么大了。
  谢时不知自己在担忧什么,禁不住问道:“香香小狐狸,你一个月长一岁的话,是不是十个月就十岁?”
  “应该是吧。”
  “那要是三十个月就已经……”
  香香朗声道:“比你大,比你高了,快喊姐姐!”
  “……”谢时抿抿唇,“你这么得意,就不怕你娘醒了后要喊你姐?”
  香香瞬间大惊失色,皮了他一下开心极了,但是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她开心不起来了。她跌坐在草堆上,念叨道:“完了,城叔再不回来,娘亲就真的要喊我姐姐了,不,或许要喊我姑奶奶。”
  城叔?谢时一想,问道:“城叔是谁,全名是什么?”
  “城叔是我爹的部下,叫阿城城,别号乌龟。”香香答完,又道,“我爹说,只要他回来,就能为我启动蓝星基因系统,让我变得跟正常人一样,不会因为基因变异,导致个头猛蹿。”
  谢时能听明白她说的每一个字,但……完全听不懂她说的话。总结起来大概就是,阿城城有办法让她停止长个头。
  而城叔就是阿城城,那个跟在独孤羊身边绿油油的可爱妖怪。
  所以香香很快就能变成正常人,而不会有让他喊姑奶奶的机会了。
  谢时一笑,说道:“等会我再来找你,把你和阿修一起接出去。”
  香香忙说道:“我能不能再拜托你一件事?就是秋娘,你认识的,她是我的奶娘,刚才司徒空打伤了她,现在她在西街一间叫明善堂的药铺里,刚刚醒过来,她很担心我,要硬闯国师府,你帮我去照看她,跟她说不要担心。”
  “好。香香,等司徒空离开了国师府,我来接你们。”
  “嗯。”
  谢时又对阿修说道:“你要乖些,听姐姐的话。”
  阿修“嗯”了一声,低声:“谢谢。”
  谢时愣了愣,又迅速恢复了神情,原来阿修会说话。他笑笑,站起身来,临走前又对香香说道:“香香,我没有机会喊你姑奶奶了,真是可惜呀。”
  香香不解,皱了皱眉眉,见他神情愉悦得意,忽然明白了过来,抓了铁栅栏朝他问道:“是不是我乌龟城叔回来了?”
  “嗯。”
  香香又惊又喜,伸手捶了他胳膊一拳,气道:“现在才告诉我。”
  谢时摸摸她的脑袋,说道:“不哭了?以后也别哭了。再等一会,我来接你们。”
  香香本来不想哭了,现在鼻子又泛了酸。她抬眼看着谢时,安心极了,她低低应了一声。
  “我等你。”
  第五十章
  今日阴云密布, 灰蒙蒙的天笼罩大地, 高耸入云的祭台也显得阴暗了许多。太监在前面开路时, 时而瞧瞧这已经看不见顶端的祭台,加之这附近太过安静, 又想着祭台里睡着个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活着的长公主, 总觉得心尖发毛。
  司有言甚少来这里, 一是因为国事繁忙,二是……他心中始终愧对胞妹。
  他扔了她的妖怪孩子, 她恨他他明白, 但是她意图串通皇叔造反弑君, 他也恨她。
  只是现在妹妹犹如活死人, 他的恨又日渐淡了。
  司有言心中烦躁,郁结于心, 猛地咳嗽几声, 声音离充满了虚弱感。
  独孤羊远随在队伍后面,看着司有言的背影, 不知道是不是肩负一国重担远比肩负一城重担要重太多,不过几个月没见,司有言就消瘦了许多,也没有那日的意气风发, 飒爽英姿了。
  他又看向已经在司有言旁边关切的司徒空, 那个叛徒,盗窃了r星的机密文件,卖给别的星球, 随后逃亡外星。在通往别的星球时,大肆破坏当地的文明系统,肆意潇洒后,再次驾驶飞船离开。
  现在的司徒空之所以这么老实地待在蓝星,是因为他的飞船被他损坏,无法逃离。但以他爱作乱的性子,时间长了,绝对不会安守这个国家。不管逃不逃得掉,先摧毁几个国家再说,反正蓝星到处都是人,再换一张脸,又变得很难抓住他,绝对不能惊动他,万一他逃了,或者死了,那就没有办法扭送他到星际法庭,指证收买他盗窃r星机密的星球,让那个星球得到惩罚和拿回机密文件。
  祭台廊道悠长复杂,如迷宫,壁上挂着的灯盏火光随着路人经过曳起的风,被带得忽明忽暗。
  走到楼梯下面,司有言偏头说道:“不相干的人就不必进去了。”
  司徒空应声,除了杨不多,又安排了两个宫女和两个护卫随行,其余的人都留在楼下。他边安排边思量,司有言怕是因为这是长公主的房间,所以不想让别人惊扰到她。
  他都已经让追月背负上要造反的罪名,司有言竟然还处处护着,也是可笑。司徒空安排好人,一行人继续往楼上走。
  走至追月所睡的房门前,守卫的宫人见了来者,急忙跪地问安。
  司徒空打开大门,迎司有言入内。
  司有言已经是四个月没有来过这里,远远看见胞妹仍睡在床榻上,安静无比,似乎因为房间太过空旷,一眼看去,满心悲凉。
  “杨不多,那位就是长公主殿下。”司徒空又低声警告道,“若你治不好长公主,我定会重重罚你。”
  之前他就这么处置过几个御医,暗中威慑着想来救醒长公主的人。自此以后,再也没有御医自告奋勇来为她治病,如此一来,让他省心多了。
  独孤羊看着远处的追月,又想起这么久了,追月都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那。不知道她还能否感知外界,如果能,那是不是每时每刻都在想着怎么离开这冷冰冰的地方。
  追月,从今往后,他会在,还有香香,一家人,不会再分开。
  他提步往那边走,见司徒空要跟过来,偏头说道:“国师请留步,我治疗的方法很特殊,有外人干扰无法施展。”
  司徒空皱眉,司有言也并不放心,说道:“男子不便上前,至少要让宫女从旁协助。”
  独孤羊防的就是司徒空,来几个宫女倒无妨。他点点头,应允两名宫女上前。
  面容安静的追月睡在床榻上,似乎并没有睡太久。独孤羊将药箱放在床头凳子上,取了一个瓶子出来,众人目光紧盯,都看向了他手中的瓶子。
  突然独孤羊将瓶子抛起,不待众人反应过来,瓶子猛地炸裂,在半空中碎成粉末,无数粉末飞散开来,瞬间阻碍了众人的视线。
  独孤羊迅速拿出能量球,从追月的头部掠过,果然看见她的神经被司徒空动了手脚。
  司徒空已觉得不妙,循着杨不多的位置迅速上前,捉住他的手腕,厉声:“你在做什么!”
  瓶子里的粉末很快在屋里消散,除了一地灰白,似乎没有任何异样。司徒空盯着杨不多,发现他手上空空如也,也不慌张,似乎什么都没有做。
  他满目狐疑,已有侍卫上前,将刀子架在独孤羊的脖子上。独孤羊淡声道:“长公主很快就能恢复了。”
  司徒空心头一惊,司有言也急忙上前,看那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宫女跪在一旁为她清理脸上的落尘,看着令人心头窝火。
  “拖出去斩了!斩了!”司有言被他戏弄,怒不可遏。
  “咳——”
  床上的人忽然一声呛咳,宫女一愣,惊喜道:“皇上,长公主殿下醒了。”
  这大半年来不会笑不会哭,也不会咳嗽不会梦呓的活美人,突然会咳嗽了。
  司有言又是一愣,只见沉睡已久的妹妹睫毛微动,似乎在慢慢醒来。
  众人当即屏息。
  司徒空也愣了神,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他明明压制了她的神经,不会死,可是也醒不过来,会一直沉睡下去的。
  单凭这蓝星人的粉末,怎么可能让她醒过来。
  司徒空突然嗅到一股熟悉的气味,这种气息让他浑身一震,愕然看向杨不多。
  陌生的脸,却是熟悉的气味。
  独孤羊。
  司徒空猛地松开他的手,讶然得几乎失声——你没死?
  不可能,当初明明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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