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嗯。”祁烨应了声,上前一步,撩开了纱帘,视线不由自主的往她裸露的尚未着衣衫的肌肤上看去。
许是怀孕的缘故,她的皮肤比往日更加白皙细腻,肤如凝脂,光洁无瑕,身上连一个黑痣疤痕都没有,更不要说什么胎记了。
江阮侧眸看他,见他直直的盯着自己的身体,脸不由一红,拿起衣衫披在身上,遮住了身体,她方睡起来,便想着换身衣衫去云泉宫陪太后,没成想祁烨却在此时回来了。
祁烨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什么别的情绪,却是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
“相公怎么了?大过年的,有不开心的事儿?”江阮上前,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祁烨摇头,拿起横杆上的衣衫给她穿了起来,若无其事,“青天白日的,皇后这般诱惑朕,朕却不能...岂能不叹气?”
江阮脸一红,裹紧了衣衫,这人,越来越没个正型了。
祁烨眉头轻皱,到底是一切只是巧合,还是当日他记错了?
“主子...”就在此时,殿外传来鄞湛有些急切的声音,鄞湛向来沉稳,难得有事情让他如此失态。
祁烨迅速将江阮的衣衫穿好,然后道,“进来。”
鄞湛推开殿门走进来,看到江阮时,又有些为难,不知该不该开口。
“说吧。”祁烨摆摆手,示意他无妨。
鄞湛也不扭捏,急切道,“主子,小公子那里出了些事情。”
“桓儿出什么事情了?”江阮一惊,忙不迭的问道。
“小公子似是失了心智,在蔡相府里大开杀戒...”
第67章
相府的大门被推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味扑面而来,江阮看到躺在地上露着森森白骨血肉模糊的人,浑身颤了一下,捂住了嘴巴。
祁烨显然没想到竟然会如此血腥,眉头轻皱。
蔡相躺在地上已经没有了气息,他是被活活疼死的,相府内众人早已吓得脸色惨白,浑身瘫软。
沉锦也接到消息赶了过来,看到眼前这一幕,眸子也变得幽深起来。
立在那里,手中持剑的少年却毫无所觉,蔡相的两个成年儿子已经死了,蔡相也已经死了,剩下的是府里的女眷,还有与蔡相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丁奴仆。
还有一个,蔡相的小儿子,不过才七八岁的模样。
他跪在那里,黑眸中含着泪水,却挺直着腰板看着榕桓,没有一丝的惧怕,只有眼中毫不掩饰的恨意。
他的母亲许是个受宠的小妾,正浑身颤抖的抱着自己的孩子,不住的磕头哀求着,“他还是个孩子,饶了他把,饶了他吧,我愿意一命换一命,求求你,饶了他吧...”
头磕在地上的声音砰砰作响,在这个人人大气不敢出的院落中格外响亮。
少年的剑尖缓缓的往那男孩脖颈上指去,江阮心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榕桓脸上的样子是真的想要赶尽杀绝,要了那孩子的命的。
“桓儿。”沉锦上前拽住榕桓的胳膊,“你冷静一些。”
榕桓一甩胳膊,将沉锦甩开,“这是我的事情。”
少年的剑尖有些颤抖,心中似也是在做着斗争,迟迟不肯下手,那小妾哭喊着,“他还是个孩子,大人的错不要让孩子来承担,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懂啊,我求求你,求求你,饶了他吧。”
“孩子?”榕桓冷笑出声,平日里好听的嗓音此时变得粗噶难听,“你们杀掉我娘亲腹中的孩子时,怎么没有体谅那是个孩子呢?今日我若不斩草除根,日后你不是也要来找我报此血海深仇?还不如今日一次了结。”榕桓的剑在那男孩脸上拍了拍。
男孩挺直着腰板,泪珠在眼睛里打转,却不允许它掉落,稚嫩的声音,“你今日若不杀了我,等我长大了,定要回来找你报仇的。”
榕桓的眸子一暗,眼中闪过一丝杀机,剑抵在了男孩的脖颈处,划出一道血痕,江阮忍不住呼喊出声,“桓儿...”桓儿是个孩子,跪在地上的那也是个孩子,她此时顾不了蔡相的儿子是七岁还是十七岁,她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她不想以后的日子里,桓儿日日活在梦魇当中。
祁烨站在那里,身体僵直,垂在身侧的手有些颤抖,终于走上前去,握住榕桓手中的剑,“让三叔来。”若真的要杀了那孩子才会让榕桓解了心结,那么这个罪孽便由他来背负吧。
江阮看着两人,呼吸都停滞了,却是不知该如何做,此时的她已经不知道孰是孰非,谁善谁恶了,是非黑白,已经没有了界限,她能想到的只是眼前的这个少年,这个少年让她的心都疼了。
榕桓侧眸看了一眼祁烨,面无表情,“这是我榕家的血仇,今日谁要阻拦我,便是与我势不两立。”
祁烨与他对视半晌,少年的眸子里是喷涌而出的恨意,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拒绝,还有隐藏在最深处的痛苦。
祁烨终是缓缓松开了手,然后转身背对着他,竟是默许了。
沉锦背在身后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深深叹了一口气,转眸看向了一旁。
幽云骑的人也齐齐低下了头。
他们都是战场上九死一生走出来的人,他们向来是用手中的剑说话,更是深知什么叫做放虎归山,什么叫做斩草除根。
可是江阮做不到,若今日在榕桓面前的是一个二十几岁三十几岁哪怕是十几岁的人,她或许都能明白,可是跪在榕桓面前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若今日榕桓真的杀了他,榕桓真的能够心无芥蒂的过完下半辈子吗?他已经够苦了,江阮不想因为别人而惩罚了他自己,让他的后半生浸在苦果里永远走不出来。
榕桓眸子通红,已是痴狂,手中剑举起来,这一剑下去,一切就都结束了。
那小妾见到这般场景,凄厉的喊了一声‘不’,晕倒在地。
江阮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紧紧握住榕桓的手,急急唤着他的名字,“桓儿,不可以...”今日这一剑下去,真的就能够解了心结吗?
榕桓神智已经有些失常,甩开她的手,嘶哑着嗓子,“别管我。”
江阮后退一步,祁烨忙扶住她,江阮头上却开始冒冷汗,脸色有些发白,捂住了小腹。
祁烨发现了江阮的不妥,急急道,“阿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江阮觉得小腹往下坠,仿佛有些什么东西要出来一般,喘着粗气,“先,先生,孩子好像要生了...”
“孩子要生了?”祁烨顿时一头冷汗,一把将江阮抱起,“走,回宫,我现在送你回宫。”
江阮抓紧他的肩膀,摇着头,“来,来不及了,找个房间,叫,叫月谷姑姑进来...”
月谷是陪着江阮来的,此时正在相府外候着,宴琨飞身出去将月谷还有漓儿带进了府,沉锦踹开一扇门,大喝道,“就这间了,先把人放到床上去。”
月谷到底是过来人,此时还算镇静,指挥着幽云骑去烧开水,让漓儿进去帮忙,然后把祁烨还有沉锦赶了出去,把门关了上。
一番变故,榕桓站在院中,眼中似是有些迷茫。
沉锦走上前,轻轻拿出他手中的剑,“你三叔和婶娘的孩子要出生了,今日不宜见血,日后再说,可好?”
榕桓似是还有些恍惚,眸子中的红意已经渐渐消退,呢喃着,“婶娘的孩子要出生了吗?”
“是,孩子要出生了。”
屋内悄无声息,祁烨焦急的在外走来走去,终于忍不住上前推门,漓儿出来,挡住他,“陛下,娘娘很好,您不要急,热水好了吗?”
“热水,热水...”宴琨端着热水跑过来,漓儿接了热水再一次把房门关了上。
祁烨急躁的无以复加,“花琰呢?快,去王府找花琰。”
“生孩子应该是很痛的,阿阮为何不叫?是不是出生么事情了?”
“阿阮,阿阮...”祁烨的心放佛要跳了出来,漓儿再一次打开门,“陛下,娘娘真的很好。”然后将一盆血水送了出来,“热水,还要热水,快一些...”
一盆一捧的热水送进去,一盆一盆的血水送出来,屋内却还是毫无声音。
祁烨看到那些血水,整个人都不好了,若不是沉锦死命拉着他,他早就破门而入了,“阿阮为什么不叫,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祁烨终于挣脱开沉锦,就要往里冲,就在此时里面传来江阮一声大叫,接着是一声孩子的啼哭,仿佛昙花一现,屋内再一次陷入寂静,杳无声息。
祁烨顿了一下,“阿阮...”然后不管不顾的推开门冲了进去。
沉锦正要迈步跟上去,又觉不妥,站在门外焦躁的走动着。
不知何时,榕桓已经走到了门口,站在那里,轻轻道,“婶娘的孩子出生了,是不是?我听到她的哭声了。”
祁烨奔到床前,月谷皱着眉往外推他,“陛下不可进来,陛下不可进来...”
祁烨哪里听得进去这些,看着床上满脸汗水的江阮,握住她的手,“阿阮,你还好吗?”
他的脸色似是比刚刚生完孩子的江阮还要苍白三分。
江阮有些虚弱,但精神尚好,点点头,“先生不必担忧,这个孩子很乖,我都没怎么感觉到疼,她便生了出来。”
漓儿抱着孩子走过来,笑嘻嘻,“是啊,陛下,公主可乖了,也不折腾娘娘,不哭不闹,您快看看。”
“先生,是个女孩,你看看。”
漓儿将孩子递到祁烨面前,祁烨看着那粉粉嫩嫩闭着眼睛的小团子,有些局促的伸手抱住孩子,似是想笑又不知道该怎么笑,脸上表情有些复杂,但眼睛里却满是喜悦,这是他和阿阮的第一个孩子。
月谷心有余悸,感慨,“公主殿下真的很乖,足足早生了两个月,却异常的顺利,比那足月出生的孩子还要顺利,娘娘躺在床上,没怎么用力,孩子自己便下来了,公主殿下打在娘胎里就心疼娘娘,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虽然孩子没折腾江阮,但到底是生孩子,江阮到底是虚弱,有些有气无力,但心里还是记挂着榕桓,“先生,把孩子抱出去给桓儿看看,他一直盼着这个孩子呢。”
祁烨点头,将孩子包裹好,走到外室,对站在门口的榕桓招招手,“来,桓儿,过来看看妹妹。”
妹妹?榕桓心里跳了一下,缓缓抬步走到祁烨身边,看着那襁褓,怔在了那里。
祁烨将那襁褓揭开一个角,露出里面粉嫩的小脸,那孩子闭着眼睛,两只小手攥着小拳头放在放在胸前,小小的一只,皮肤细嫩的仿佛一戳便破。
“抬手。”祁烨轻声道。
榕桓愣愣的张开手,祁烨将孩子放在他怀里,小团子小脚瞪了两下,榕桓的身体忍不住抖了两下。
第68章
月谷和漓儿在马车上铺了厚厚的被褥,祁烨将江阮和孩子裹得严严实实抱上马车,回身见榕桓还站在那里,拍了拍他的肩,“桓儿,你同婶娘一起回宫。”
榕桓低低应了声,“好。”
榕桓迈步往外走,看到依然跪在地上的那个孩子,脚步顿了一下,走过去,垂眸看着他,声音凛冽,“记住了,我叫榕桓,你欠我一条命,等你成年了,记住来找我报仇,到时,我会收回你这条命。”
那孩子双眼瞪着他,似是沁着血光。
榕桓抬眼,入眼的是蔡相翻着白骨的森森血肉,是躺在地上了无声息的几条人命,混合着一地的血红,还有相府一干女眷看猛兽一般惊恐的眼神。
这一刻,榕桓突然有些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不由捂着嘴巴干呕起来。
沉锦扶住他,“乖,别怕,二叔在这里。”
榕桓身体有些颤抖,沉锦半搂抱着将他扶上马车,祁烨站在马车外,低低道,“阿阮,你带孩子和桓儿先回宫,我随后就来。”
江阮有些虚弱的躺在马车里,搂着孩子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半晌,才轻声应着,“那你早些回来。”为情,为义,为心,有些事是他必须做的,她知道。
马车哒哒的离去,沉锦走到他身边,看着相府那巍峨的高门,面无表情,“里面的人不能活。”小三是皇帝,今日之事传出去,会引起朝堂之乱,不管女眷,还是孩子,都不能活。
祁烨双手负在身后,清锐的黑眸里泛着无尽的狠厉,冷冷道,“一个活口都不留。”
鄞湛闻言,扬手,无数条青灰的身影如鬼魅一般进入相府,里面甚至未来得及传来一声呼喊,便再也没有了声息,一地沉静。
祁烨阖眸,看起来温润如玉的面庞上,是杀伐果决,薄唇轻启,说出来的是这世上最无情的话,“将蔡相给朕挫骨扬灰,朕要让他不得好死。”他的身上是他敬爱的义父的命,是皇兄的命,是大哥大嫂的命,还有那未出生的孩子,挫骨扬灰都不能解他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