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
悄悄话儿说了好一阵儿,外面宾客渐散,谢麟双颊泛粉,脚下微沉地回来了。谢三娘等人一齐辞出,见到谢麟,谢三娘还有点担心地问:“二哥,你……要不要先喝醒酒汤呐?”
谢麟定定站了片刻,才说:“我有数。”
谢三娘更担心了。
谢麟亲自动手,将妹妹们关到了门外。
程素素有点点紧张,走去扶他:“你还行吗?”
行与不行这个问题,实在是不好回答的!卢氏端了脸盆来:“姐儿,先给姑爷洗脸。你……也要卸妆的。”
二人终于可以从捆绑了一天的繁复礼服中服身,都觉身上一阵清爽。谢麟喝着醒酒汤,吐出一口酒气,看程素素乖乖地坐在床沿上,不自觉地微笑着点点头。程素素……坐得更乖了。
什么“啊!美人!睡了不吃亏!”之类的想法,这会儿都飞了!
谢麟喝完了醒酒汤,慢慢地、慢慢地走到床前,摸摸小妻子沾湿的额发。修长的手指慢慢滑了下来,从床上拎起了一只枕头。
程素素:(⊙o⊙)!
谢麟歪歪身子,视线绕过她的身体,打量了一下床上,唔,被子有很多条,整整齐齐地叠了老高。又拣起一条被子。将两样物事一卷,挟在左腋下,右手又摸了摸程素素的脑袋,吃力地说:“累了一天了,早点睡吧。”
抱着这一卷,往不远处的美人榻上一放,弯下腰收拾他的临时床铺。
第75章 辣得流泪
程素素真懵逼了。
傻乎乎地看着谢麟,这是头一回遇到她连挣扎都不知道怎么挣、往哪儿挣的事儿。
【这tm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程素素心里抓狂了!难道要自己主动?
你不是吧?!!!程素素扯过一条被子来, 用力抱紧了, 力道能勒昏一个大活人。
【谢麟居然不行?】这是接下来的猜测。
思维纷乱, 程素素呆呆在坐在床沿上, 完全不知道要跟一个似乎喝了不少酒的家伙, 怎么讲道理。这个“讲道理”好像也是怪怪的。
谢麟将被子竖着对折,打算半铺半盖,先将就一夜。铺好被子, 转身坐下来准备脱靴, 便看到程素素披着头发坐在那里, 一动不动的。谢麟道:“睡吧。今天累了一天了, 明天还要早起呢, 且有得忙,要养足精神的。”
“啊?”程素素嘴巴张得像一条金鱼。
谢麟失笑:“你还小啊——”调子拖得长长的。
程素素将这四个字嚼了又嚼, 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是那个意思吗?
她还真猜着了。
在谢麟看来,婚姻是两姓之好, 包含着利益、计划等等, 但是,总还是有那么一丝丝人情味在里面的。自己定的妻子, 没道理不再为她多想一点——为一个人动脑筋, 对谢麟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情了, 只要他愿意。
而且,她是那么的小。谢麟掀掀眼皮,程素素抱紧了小被子, 紧张地看着他。
看吧看吧,谢麟对自己说,平时看她说话老气横秋的,做事也很有冲劲。然而回到人类最原始的事情上,她真的很小啊。谢麟敢打赌,搞不好她是才受的婚前教育,压箱底还放着本劣质的不可描述的小画书什么的。这会儿不定怎么一边回忆着小画书,一边害怕呢。
剥去了少年老成的“六郎”的外衣,眼前不过是一个紧张的小妻子。
还是……再等等吧。真的……下不去这个口。
谢麟将声调放得更缓,磁性的声音炸得程素素的头皮再次发麻:“安心休息,谁也没说成亲当天就非得,咳咳,圆房的。”
程素素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这个她倒是也知道的,比如你家弄了个童养媳什么的。又或者因为种种原因,在成婚之后不方便圆房,日后选个吉日再那什么。这种情况,很少。尤其在丈夫还“行”的时候。
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程素素再没眼色再大胆,也不好意思问一句“是不是因为你不行”了。飞快地将两只脚缩到床上,再掩到了被子下面,人依旧是坐着的,犹犹豫豫地:“你睡那儿不冷吗?”
谢麟筦尔,才要说话,忽然变了脸色:“嘘——”
“嗯?”程素素这回跟上节拍了,“这是有人偷听吗?”
谢麟点点头,走近了低声说:“呆会要是他们玩笑过份了,你只当听不懂。有没有成婚,别人和你开的玩笑,是不一样的。”
说完,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轻轻拨开门栓,猛地将门拉开,人也冲了出去。外面笑叫声乱作一团:“亲娘哎~二哥出来了!”、“他是怎么听到的?”、“不和新娘子说悄悄话吗?你分心了,这可不行啊!搓衣板呢?!快给二嫂拿过去罚他!”、“冲、冲进去!找二嫂讨情啊!”
不多会儿,谢麟的堂妹们进了房里,堂兄弟们在门外贴着门框。他们看出来,谢麟这衣裳像是要快睡的样子,万一撞到嫂子,可就不妥了。
谢麟只有一个人,堂兄弟一大把,想赶,是很难赶走的。只好挨个指指点点:“老实点,站好了!”自己返回屋里,看到堂妹们拥簇着程素素,谢三娘还抢了个更贴近的位置紧挨着。
谢麟道:“你们不是闹过一回了吗?还来?以前没见这么闹过呀!”
谢三娘哼哼两声:“谁要闹那个人的?”
合着闹谁是看得起谁?谢麟也哭笑不得了。细细想想,也是有一定道理的。是真心实意想热闹,还是虚应故事,那氛围是截然不同的。何况,他们也没闹得过份。看这些人,只有三房、四房,二房是没有来的。想当初谢麟的大堂兄谢鹤成亲,可没人过来凑这个热闹。亲疏远近,一望即知。
四娘挤挤眼睛:“二哥、二嫂,你们说什么呢?”
说什么?说今天你们啥都听不到了?程素素想咬被子了。
谢麟一扬眉:“你们没偷听到呐?”
“嗯呐!”
“这不是该偷听的吗?”
谢四娘一脸茫然:“二哥,你让我们接着偷听?”
呆成这样!她姐姐谢三娘看不过去了,揪了她一把:“别乱问。”听壁脚是偷听有趣的,听着了一两句,是趣事,追着问,那就是没眼色了。
谢三娘还想说什么,却发现美人榻上不太对劲,视线所及,不由一怔,却没有问出来。二房两个堂姐不算,她就是姐妹中最长者,见状猜着了几分,故意说:“那你们接着说吧,我们出去听。”将妹妹们都带了出去。
偷听被发现了,众人嘻嘻哈哈一哄而散。谢麟一面关门,一面无奈地道:“他们就是吵。”
“嗯,他们对你挺亲的。”程素素不知道说什么,胡乱接口。顿了一顿,又跳下床来,从床上拖了一条被子。
谢麟也懵了:“干嘛?”
“跟你换呀,”程素素挠了挠头,人家体谅了,自己也得投桃报李不是,“那个榻太短了。”
谢麟被气笑了:“我睡床,你睡这儿?”说出来不觉得不对劲吗?
是有点不对劲,程素素将被子又塞给他:“那给。”
谢麟:……“明天,把东厢收拾出来,我搬去住。睡吧。”
程素素往床上一缩:“嗯。”
红烛摇曳,各据一方。程素素的声音含含糊糊地从被子底下传出来:“谢芳臣。”
“嗯?”谢麟声音听起来也很累了。
“你是好人呢。”
“不好。”谢麟咕哝了一声。
“我说好就好。”程素素下了个结论。
她这一天被弄得昏头胀脑,也不是没有担心过……咳咳,圆房的问题。这个问题嘛,在同意这桩婚事的时候就想到了,不吃亏,真的不吃亏,不知道多少人想跟她抢这个体验。年龄问题在这件事情上,倒被她给忽略了。
自己忽略了,谢麟却没有忽略,这有些出乎意料的。谢麟么,在她的心里是一个非常开明、非常讲究实用的一个人,因此他的下限也不高,他的手腕会更灵活,容忍度也会更高。也就没有那么让人安心,愿意亲近。
作出这个判断的时候,程素素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是以程犀为标准的。以程犀为标准的话,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都是不合格的。
直到此时,程素素才发现。不提程犀的话,谢麟,也是一个读书人。
这个发现让程素素的心情复杂得要命。一直以来,总有点什么不对劲,现在是明白了,总和标准在一个锅里吃饭,看谁都会不自觉的苛刻,并且忘记了自己也不是符合标准的人。不够包容。
看开一点,就不会那么暴躁了呢。
————————————————————————————————
程素素缩在被子,一觉睡得很香甜。
第二天,她是被人捏着鼻子给憋醒的!
才说他是好人!程素素看着在眼前放大的一张美人脸,好险没有一巴掌糊上去。
很好,不尴尬了。谢麟从容地收回手来,将手一背:“醒了?醒了就起床来了。我有三天假,今天咱们先去见长辈。二叔二婶现在应该很老实才对。”
“咦?”
谢麟道:“阿翁出手了。”将谢丞相如何处置二房说了一番。
程素素咋舌道:“姜是老的辣呀。”那他以前干嘛不动手呢?
谢麟道:“别被辣得掉眼泪就好。”
程素素扮了个鬼脸给他。
卢氏带着小青、采莲、秀竹一同前来伺候,见状是又喜又忧。喜的是姑爷体贴又纵容,忧的是这份纵容不知道能持续多久。嫁为人妇,可不能一直这样当小孩子似的宠呀。
念在他们新婚,卢氏决定将这想法往后压一压,反正三朝回门,悄悄与大娘子李绾讲一讲,让姑嫂俩聊聊。赵氏,还是不指望了吧,这位虽是亲娘,一说话不是轻了就是重了的。
两人梳妆好了,被子叠好——卢氏再喜忧交替一回——谢麟先唤出了长房的仆役们,拜过长房的女主人。十余年后,长房终于又有了女主人,虽然现在看起来还很小。
程素素早准备好了红封儿,这个不需谢麟提示便发了下去。长房原来的管事,还是谢麟父母在时的老人,客客气气地请她训话。谢麟低声道:“福伯是我爹娘在世的时候就在长房的老人。”
程素素笑道:“诸位各安其位,原先掌什么,现在还掌什么。”
福伯轻问一句:“娘子带来的人,不要安排么?”
“她们先在我身边,咱们看看怎么安排合适,再说。”
谢麟打趣了一句:“真不动?”
“你用了十几年的人,用我一来就动手换?家都管不好,你是不是悄悄改了皇榜,才弄了个连中三元的?”
谢麟大笑。福伯等也跟着笑了起来,新来的女主人不难伺候,年幼却明白事,大家可以将心往肚里放一放了。最怕空降个什么都没弄明白的女主人,硬要事事做主,安插心腹。各让一步,才是大家默认的和平相处潜规则。
接着,便是去拜见长辈了。
今天才是正式地将相府里的人认个齐全。
这一套,李绾嫁进程家的时候就做过一回,如今身份变了,程素素也生出不少感慨来。
谢家人口比起程家翻了两番还不止,程素素记起来却不觉得难。谢丞相夫妇最好认的,余下的分各房来记就好。二房夫妇二人,四子三女,另有两个妾,各有所出。三房三子三女,四房的儿女数目最合意五儿二女。这两房亦各有妾。然而看起来兄弟姐妹却是颇为和睦的。
谢家女眷,程素素先前是全认识的。叔叔们数目少,按着年龄也挺好记。
不熟的是谢麟的堂兄弟们,堂兄谢鹤最好认——他残疾。余下的,程素素最先确认了“搓衣板”,是四房的五郎,谢丞相面前,他的表情丰富得紧。“冲进去”那位是三房的四郎,非但没有冲,贴门框最多只露了半个后脑勺的那个。
一一行过礼,给长辈奉上针线,给平辈小礼物——都是李绾给准备好了的。
谢丞相与林老夫人从未打算在礼物上挑剔她,余光一扫,见针线整齐,再小的物件他们都点头称赞。三房四房更不消说,打定了主意要捧场的,一叠声的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