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百零三 浑身赤裸
冰雪融成涓涓溪水,蜿蜒从老庙阶前流过。
惜福红踩着轻快步伐越过水洼,回身向老和尚挥手道别后便独自下山。这段日子她在寺里静养许久,波涛思绪也让禪鐘声声抚平,有时她会坐在窗边看些经书,听着小和尚平板朗诵,规律木鱼总能哄她入睡,这段乏味的日子出奇平静,让她重拾年幼在雾封穀中的记忆。
是如此寧静且祥和。
离开寺庙后,惜福红并未重回她熟知的雾封穀,反而漫无目的的四处流浪。有时她会在村里找份差事,赚足盘缠后又继续踏上旅途,期间不少大婶看她一个女孩家,问她究竟要上哪儿?惜福红只回以微笑,说想到处走走,开开眼界。
她在穀中待得太久,出穀也不过被利用,而今凭自己意识,怎么也不想回到伤心之地,以免触景伤情。
漂泊的日子不好也不坏,她自认是个容易满足的人,不需满汉全席,只求温饱五
脏庙,不住富丽房舍,只愿遮风避雨,走走停停间,日子晃眼又过了数月。
一日,惜福红顶着大太阳走在乡间小路上,越往前走,四周景色越发荒凉,就是半天都没牛车经过。她不知自己究竟走到了何处,从来都不在意,也没过问,十足走到哪算到哪的心情。
正当惜福红被火热太阳烤得头昏脑胀,前方赫然传来女子高声尖叫,惜福红一个激灵回过神。她小心翼翼走进树林,用茂密的矮灌木将自身藏好,只见不远处有一辆翻倒的马车,载运的物品散落一地,全是丝绸衣物、胭脂水粉,都是女孩子家的东西,惜福红屏气凝神看得更仔细,发现有几个女人已被杀死,横卧在路上,马车边站的全是彪形大汉,他们手架钢刀,杀气腾腾。
"老大!全拿了,一百两银子,不多不少。"一个贼头贼脑的男人从车后走来,手中捧了个箱盒说道。
"他娘的,才一百两。"被唤做老大的男人吐了口浓痰,表情很是不耐。
"老大,您别气,"又一精瘦的男人拉过一位女人,将她面朝地踩在地上道:"老大,您瞧,这女人识相,不吵不闹的,要不带回山里去,也好给弟兄们爽一爽?"
惜福红一听,吓得脸色发白,要是那女人被抓回去,定是生不如死。
"嗯,不必了,"做主的头儿摆了摆手,一把扯住女人的长发将她的脸仰起,"嘖!也不是什么好货色,算啦,在这爽完就好,等等杀了扔在路边,别污了咱的寨。"
几个手下一听立刻都笑得猥褻,他们当初就是看准满车女人,才下手抢车,不料那些女人被抓下车后全都鬼吼鬼叫,逼得他们不得不杀人灭口,所幸有个见过世面的,就是车被拦倒、同伙被杀也依然不哭不闹。
"老大,您先请吧,咱等您享用够了再玩。"精瘦的男人边说边流口水,想他们一群男人在山上憋得荒,哪有女人能供他们泄欲?要不抓来的就被打死,要不就咬舌自尽,这回倒是捡到个宝。
"好,你们给老子把风。"老大说玩就松开裤头绑带,他拉起地上的女人走至车边,唰的一声就将她身上的衣物全撕个破烂,"别怕,乖乖听话就少些苦头吃。"
惜福红在一旁听得心急,眼看大汉压下身就在女人身上肆意抚摸,这下惜福红按耐不住。她静悄悄地靠近那群大汉,包括老大在内共是五人,惜福红吸了吸鼻子,拿起身边的粗树枝就往远方扔,顿时树丛发出沙沙声响。
"谁!"一个男人撇头往旁看去,却没见身影。
"老五,你紧张个啥劲,就是些野兔野猫的,怕什么!"另个男人哈哈大笑,对这刚下山的小弟很是无奈,一些动静都能吓得他屁滚尿流,没个做山贼的模样。
被叫老五的男人撇了撇嘴,将手中的刀握得更紧,不敢松懈。
惜福红见状,接连又扔了几块石头、树枝,老五不断听见有声响,也定不了神,说了句去看看人就跑开了。惜福红连忙跟上前,暗自打算找个石头直接将男人打晕,不料天助她也,老五跑近的林子方向,刚好有摊烂沼泽,惜福红二话不说将他踹近了泥坑里,陷得他无法动弹。
"啊!!!"
其馀大汉忽然听见老五的惨叫声,无不皱起眉头。
"怎么着?"贼头贼脑的男人啐了一声,眼中满是烦躁。
"大概是碰上了小花鹿,被吓傻了唄,哈哈哈哈!"精瘦男人取笑着。
"哎,我去看看,免得惹出麻烦。"始终未开口的男人叹了口气,自告奋勇要去查看,没想到他离开没多久,又是一声惨叫,这下站岗的两位男子都觉得有些怪异,恐怕事情不简单。
精瘦的男人回头望眼老大,瞧他裤子都扒下了,准备一举进攻。
"老、老大……"男人明知不是好时机,可还是上前打扰。
"滚!没看到老子正忙吗!"老大双颊火红、满头大汗,箭已在弦却忽然被打住,霎时怒气高涨,暴躁无比。
"老大,对不住,可是老四、老五去了树丛后就没回来,依小的看,恐怕是有埋伏,这事要不先缓缓?若像上回给几个大侠逮个正着,咱不是更吃亏吗?"男子不断好言相劝,想起上次一位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当真把他们害惨了,如今老四、老五也不知怎么回事,男人心中多少有些顾忌。
老大一听,脸色变了变。
"嘖!要是让老子抓到是谁干的,要他吃不完兜着走!"老大拽起裤襠骂道,他将浑身赤裸的女人用条麻绳绑着,接着便与其他手下前去查看。
惜福红待男人一走便立刻上前,她掏出怀中的小刀割断麻绳,抄起地上破烂衣物给女人搭上后就拔腿狂奔,彷佛阵风似的,来无声、去无息,女人就这样让惜福红顺利救走了。
儘管大汉没追来,可惜福红不敢慢下脚步,她们直往山里走,没在大路上乱跑。直至天色渐暗,惜福红才拉着女人到一处河谷休息,她熟练的找来木柴升火,这段独自流浪的日子,让她习惯如何在野外自保,不需要温暖的臂湾,或是仰赖他人生火煮食,她自己就能办到,而且十分优秀。
"你的手……"惜福红升好火后,瞧见女子手臂上有道擦伤,虽然血已经凝固,可模样怪吓人,"我帮你敷些药吧,不然伤口恶化就不好了。"
惜福红放轻举动靠近女人,怕吓着她。
"会有些痛,但很快就好的。"拿出几罐瓷瓶,惜福红先替她用清水洗净伤处,然后才洒下药粉,可惜身边没有乾净的布能替她包扎,因此只能儘量避免碰触手臂上的伤。
女子很安静,她一动不动任由惜福红帮她清理伤口,最后才抬起头朝她笑道:"谢谢。"
一句谢谢总是令人欣慰。
惜福红抬眼望着对方,这才将女人的模样看个仔细。她的年纪看上去已过青春年华,大约三十馀岁左右,样貌虽称不上娇美,可平凡的面容却透出一股成熟女人的韵味,她有双非常明亮的眼眸,是惜福红见过这么多人后,第一次瞧见如此清澈的眸子,彷佛不曾受世道污秽,如夜空里闪烁的星,让她对上眼便移不开。
"没事,应该的,"惜福红与她对望半晌,回神后才红着脸撇开脸,赶忙拿出些乾粮递上前道:"你也饿了吧?吃些饼吧。"
女子坦然接过半块饼,自顾自吃了起来。
惜福红眨了眨眼,对女子的行为很是不解,当她的马车被袭击后,仍然很镇定,当被大汉压在身下时,也不哭不闹,甚至两人逃离后,惜福红都感觉不到女子有任何恐惧或颤抖,这样是不是……有些奇怪?
"我叫惜福红,你呢?"惜福红咬了一口饼,轻声问道。
女子舔着手指上的饼屑,回望着惜福红,笑道:"楼情艳。"
"楼…姑娘,你是要上哪座城呢?那个…因为马车翻倒了,你的同伙也…要不你告诉我吧?我能送你去的,两人在路上也有照应,你说好吗?"惜福红搔了搔头问着,这沿路都很偏僻,一个女子走果然太危险了。
不料楼情艳却没回话,她打了个哈欠后就直接躺下,侧身背对惜福红就寝了。惜福红完全摸不着头绪,这女人行为举止让人捉摸不定,问她话似乎也不一定能有答案,最后她也只能叹了口气,在火堆边枕着手臂也睡了。
第二日清早,惜福红醒来后就没瞧见女子,原本昨晚还侧卧在火堆边,如今火灭了,人也走了。惜福红安静的到河边盥洗,她简单收拾包袱后便上路,对于女子的举动不以为然,她也遇过些怪人,只是没像这女人这么怪就是了。
她正想回头走,却不料看见楼情艳在远方的林子里,朝昨日土匪出没的方向走去。惜福红心中一慌急忙追上前,若是又遇上到昨日那批人,楼情艳定是必死无疑。
"楼姑娘!等等!楼姑娘!"惜福红边跑边喊,可楼情艳却没停下脚步,她彷佛没听见有人叫唤,一路走得笔直却缓慢。
"楼姑娘!呼呼…你…你这是……"惜福红好不容易追到楼情艳身边,伸手拉住对方,气喘吁吁道:"你…你别往那走了,前面有土匪…很危险,你一个女人在路上…怕又会被人抓住…"
楼情艳回眸望着惜福红,脸上掛着浅笑不发一语。
"若楼姑娘是要到前面的城,不如绕路吧?走在大道上很危险的。"惜福红苦口婆心的劝说着。
楼情艳没答话,她挣脱惜福红的手继续往前,每一步都很缓慢。惜福红忽然来气,她是发自内心想要帮助这女子,可对方不领情就算了,却还当她是空气,惜福红觉得有些委屈,乾脆掉头离开,反正无论那女人下场如何,都不关她的事。
不过……
惜福红始终放心不下。
她回头又往楼情艳方向跑去,就是没办法看她白白送死。
"楼姑娘!楼姑娘!"惜福红没离开太远,她追上楼情艳后直接挡住她的去路,"别走这路了,我知道有条小径,不如就走那吧?我送你进城,之后就不会再烦你了,好吗?"
楼情艳闻言,忽然摇了摇头。
"不、不是要进城吗?不然…楼姑娘是要去哪呢?"惜福红疑惑道。
"情艳没地方去…情艳没地方去……"楼情艳边摇头边道。
惜福红见她这模样,才发现原来楼情艳是个傻子,她虽然样貌三十馀岁,可她却是个心智不足的傻子。惜福红顿时有些心酸,楼情艳或许不是城府深,或者不理人,她只是…不会应对罢了。
"好吧,那么楼姑娘先跟着我吧,进了城里我就不会再烦你了。"惜福红不忍丢下楼情艳,便主动提议,她牵起楼情艳的手,对方也很配合。
楼情艳笑着和惜福红一快儿往回走,边走还边道:"红红的手好软,红红好温暖,红红好善良……"
她顿了顿,又道:"红红好漂亮。"
惜福红一听耳根子热了起来,忙道:"别、别胡说了,赶紧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