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只是没多久,黎玄开口喊道:“等等,别走了。”
  莫夜一头雾水,孩子还在前面,媳妇为什么让他停下:“小黎,怎么了?”
  “不对,方向不对,我们越走越偏。”黎玄静静地感受了片刻,他给莫夜另外指了方向,“往那边走,他们在那儿。”
  莫夜迷茫地看了看前方,又望向媳妇给出的新方向。他权衡再三,终是选择了信任媳妇,这是莫夜长久以来形成的习惯。
  而事实证明,听媳妇的,绝对没有错。
  黎玄给出的新方向上,有一座孤零零的巨大坟墓,它的附近不见其他的坟墓。在这座坟墓的前方,莫夜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孩子,大毛和小红果。
  这会儿,小红果停在坟墓前一动不动。大毛仍保持着紧紧抱住小红果的姿势不变。大毛滚得浑身泥土,衣服后方的小翅膀也折断了一只,耷拉在后背。
  大毛见到莫夜和黎玄上前,他激动得双眼亮晶晶的。他抱着小红果不敢撒手,他害怕自己一松手,弟弟妹妹跑得不见踪影。
  平时,明明是大毛最爱到处乱跑,小红果格外安静。没想到,小红果一旦乱跑,后果比大毛还可怕。
  大毛至少时刻谨记父亲的教训,他不会往太危险的地方钻,小红果则不然,名副其实的乱跑。小红果不但把大毛吓坏了,把莫夜也吓得不轻。
  莫夜快步上前,长绒毛牢牢的卷住大毛和小红果,切实感受到孩子们回到了自己身边,莫夜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瞅瞅四周:“小黎,你怎么知道在这儿?我感应到的气息在别的方向。”
  黎玄趴在大毛球的后背,这里的环境勾起了黎玄很多不美好的回忆,想起了自己装死混进了梦渊避难。
  他和这些魇魔不同,魇魔在此长眠,黎玄则是神魂偷偷的混入其中,逃避对自己无穷无尽的追杀。通常来说,神魂一旦进入梦渊,无疑是与死了没有区别。
  关于莫夜的疑惑,黎玄解释道:“梦渊的环境特殊,为了避免魇魔逃走,用了很多手段混淆他们的判断。一旦身处其中,很快就迷糊不清。我不是魇魔,我的判断当然也和魇魔不一样,利用地底的泥土气息,不那么容易混淆。”
  地底埋葬了无数魇魔,每个魇魔的气息融入泥土后,均有细微的差别,黎玄正是利用这个辨别位置。
  可是,这个方法是谁告诉他的呢?
  黎玄思索小会儿,脸色不由沉了沉。他从大毛球的后背滑下,默默的看着这座坟墓:“我们进去吧。”
  而后,黎玄又补充了一句:“这是当初我藏身的那座坟墓。”
  他不懂他的孩子为何来到这个地方,不过小红果既然找到了这座坟墓,证明这座坟墓在吸引小红果。
  莫夜闻言缩小了身体,他的长绒毛仍然裹住大毛和小红果不松开,害怕再把他们弄丢了。接着,莫夜一跃跳到媳妇的怀中。
  他在媳妇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好:“小黎,你那会儿为什么来这里?”
  黎玄抱着黑毛球,他的指尖碰了碰还没有彻底回过神的大毛,他掸了掸大毛头上的泥土:“我不知道为什么来这里,只是隐约有种感觉。”
  就像黎玄被追杀得筋疲力尽之际,他冥冥中感应到要前往死亡山谷一样。当他的神魂遭受重创,即将被拽到黑暗深处,长睡不醒的时候,这般玄之又玄的感觉又提醒他,到梦渊去。
  于是,黎玄的神魂飘到了这一处魇魔的坟墓。
  作者有话要说:  小毛球:好紧张,差点把孩子弄丢了
  小泥巴:没事,有我在,不会迷路
  *
  大毛:自豪脸,我绝对不是家里最爱乱跑的那个
  小红果:……
  *
  某二叔:……出去的时候记得喊我一声
  第79章 二黎
  黎玄沿着坟墓侧面的通道一直往下走的时候, 莫夜的爪子不自觉的抓紧了媳妇的锦袍。莫夜这会儿其实有一点紧张,毕竟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别人的坟墓。
  他不知道,这里的墓主人到底长怎么样,是否欢迎外来者的进入。
  与莫夜的紧张不同, 大毛从爹爹的长绒毛里伸出了小脑袋。他好奇的左看看左看看, 他不仅没有感觉到害怕, 反而对这里的一切充满了兴趣。
  只可惜,爹爹的长绒毛牢牢地缠住了他,不准他到处乱跑。因此,大毛失去了落到地面到处打探的机会, 他不能四处查看这座坟墓究竟是怎么回事。
  以前,大毛进入梦渊, 他通常只是取走一块他认为品质不错的泥土。
  他会在周围玩耍,不过时间通常不会太久,他记得父亲要求的回家时间,不敢回去晚了。大毛更不会贸然跑到别人的坟墓玩, 因为坟墓里面不好玩。
  莫夜在担心会突然看见某些不该看见的东西,大毛在满心期待着看到有趣的东西时,黎玄平静地说了一句:“这是一座没有魇魔的坟。”
  闻言,莫夜仰起脑袋,好奇地看着媳妇。
  黎玄给怀里的毛球顺了顺绒毛, 他不急不慢地解释道:“我上次来到这里,这座大墓就是空的,我没有遇到这儿的墓主人。而且, 这里与其说是大墓,不如说是生活的居所,物品筹备一应俱全。”
  这座坟墓内有各种物品,却不像是陪葬品,而是用于日常的生活。并且,这里没有对墓主人的各种记录,显得非常的不合常理。
  起初那会儿,黎玄猜测这里是为墓主人修建的衣冠冢,而后,他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这座大墓内有明显的生活痕迹,曾经有人居住在这个地方。
  黎玄思来想去,他觉得有两种可能,要不就是墓主人的身份是家族的避讳,不能铭刻下来。要不就是墓主人由于某些缘故留在这个地方生活。
  对方的身份应当十分尊贵,要不然坟墓不会修建得如此气派,周围也不见其他的坟墓。
  不管怎么说,这个墓主人对梦魇一族具有极其特殊的作用。
  后来,黎玄在大墓里误打误撞,他在大墓下方又寻到了一座小坟墓。这座小坟墓告诉了黎玄真相。
  这座小坟墓里埋葬的是一块泥土,泥土的躯壳散发出了让黎玄倍感熟悉的气息,他不明白为什么这块泥土会出现在地底的小坟墓。
  但他清楚,泥土才是这座大坟墓存在的核心。
  黎玄一边说,一边抱着毛球快步朝前走。
  地底的小坟墓远不及上方的大墓奢华,它简单到一目了然。一个半人高的石台,石台的上方奉着一块巴掌大的泥土,石头后方悬挂着一幅画像。
  莫夜忍不住多看了画像几眼,那是一名年轻女子,她身穿一袭白色长袍,黑发坠地,唇边带着温和的笑意。
  她的气息与石台泥土给人的感觉如出一辙,画卷上写着这名女子的名字,黎元。
  莫夜顿感这块泥土和黎玄颇有几分相似,奈何他不太懂这般相似感从何而来。
  下一刻,黎玄告诉了莫夜答案,仅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息壤。”
  莫夜一愣,他反复琢磨着媳妇的意思。
  这一座华丽无比的大坟墓,它并没有埋葬任何魇魔,而是掩盖了下方的这座泥土的坟墓。
  这块泥土来自黎家的某位先祖,泥土是一位名为黎元的女子的核心本体。证明女子与黎家关系的是石台表面雕刻的花纹,这些花纹和黎玄放在百宝袋的盒子一模一样。而当初,那个盒子是用来盛放息壤的。
  黎玄朝向石台的泥土礼貌地拜了拜,他对莫夜说道:“我来到这儿的时候,状态非常不好,意识特别恍惚,许多的事情我都已经记不清。”
  他取出百宝袋里的盒子,他将盒子放在石台的边缘,把盒子表面的花纹对准了石台表面的花纹。
  下一刻,石台刻录的景象展现在了莫夜他们的眼前。
  很久以前,梦魇一族遭遇了一场几近灭顶的大灾难,梦渊在这场灾难中,受到极其严重的破坏。一时间,梦魇之力四处乱窜,梦渊变得格外不稳定,不断的崩塌。
  梦渊难以再恢复如常,要么死命的拽着它不放,争取时间休养生息,要么果断的放弃此处梦渊另外重建。重建注定了要耗费极大的力气和漫长的岁月,会给梦魇一族造成致命的重创。
  那会儿,梦魇一族的决定是守住这个摇摇欲坠的梦渊,他们当时最大的希望是族长的一位朋友。这位朋友年轻有能力,且深深的爱慕着梦魇族长。
  这位朋友,她的名字叫做黎元。
  族长终是选择了向黎元求助,他恳求黎元想办法帮助家族度过难关。他对黎元说,等解决了梦渊的灾难后,八抬大轿热热闹闹的迎娶黎元进门。
  黎元高兴的答应了,为了止住梦渊的崩塌,她竭尽全力,甚至不惜把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融入了梦渊之中。
  黎元是罕有的天生具备远古强大力量的泥人。
  当她的力量融入这片土地,她体内的息壤也融入了这片土地。梦渊获得了生机,这里的土地源源不断的生长着,变化着。
  当梦渊逐步趋于稳定,某天,黎元惊觉自己走不出梦渊了,她已经成为了梦渊的一部分。
  她心心念念的大红花轿也不曾到来,她的心上人太忙了,家族百废待兴。
  她只等来了一座豪华的住处。梦渊是别人的坟墓,却是她的家。
  黎元等待的人为了梦魇一族的崛起而忙碌着,她被留在了梦渊的深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她曾想过离开,但她的抽身离去意味着梦渊的大祸,会导致梦魇之力的爆发,使得噩梦笼罩世间。
  黎元心知自己有生之年不能再离开梦渊,她与这片土地连在一起,无法分割。
  她只求临终前,能达成自己此生的期盼。她把这里改成了一座大墓,当她的心上人年老体衰,他注定要回到这个地方。
  魇魔,终会回到梦渊来。
  遗憾的是,黎元最后的这个心愿也没能达成。
  他们告诉他,那个人死了,为了度过家族的又一次危机,他灰飞烟灭,尸骨都不曾留下,什么都没有。
  黎元觉得自己很累,她走不出梦渊,她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心上人,她无法回到魂牵梦萦的家乡。她一旦离开,息壤会随着她一起离开,梦渊的稳定又将再次被打破。
  她留在了这片土地,她的肉身和神魂都留在了这个地方,守护那个人想要守护的地方。
  此后无数年,梦渊里来了一个又一个的魇魔,其中不乏心怀叵测的魇魔。他们企图利用黎元的力量,让这般生生不息的息壤融入他们的身体,他们渴望拥有息壤重塑的肉身。
  然而,他们全都没有成功,坟墓角落里不起眼的泥土粉末,就是这些魇魔最终的下场。
  石台上方显现的景象慢慢淡去,这时,小红果又泛起了红色的光芒。小红果猛地挣脱了莫夜的长绒毛,径直滚向石台。
  莫夜见状着急的要马上捞回小红果,黎玄却伸手拦住了他:“先等等。”
  黎玄从头到尾不曾在这个地方觉察到危险,反而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亲近感。
  他当初到这儿时,神魂受伤极其严重。奄奄一息的黎玄不懂自己为什么来这儿,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躺在这个地方。迷迷糊糊中,他记不得自己都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后来,他逃出了梦渊,一路飘到了莫夜的跟前。
  这一刻,黎玄不仅没感觉到这里对小红果的伤害,而是没来由的安心。
  他轻轻地捏了捏莫夜的小爪子,劝道:“别怕,孩子应该没有危险。”
  随之而来的景象证明了黎玄的话。
  石台表面的泥土与小红果一样,泛起了轻柔的红光,红光轻轻地笼罩住小红果。四周的气息,与这道光芒一起变得愈发轻柔。
  莫夜进入梦渊后,挥之不去的昏昏欲睡,也被这道光芒驱散,他骤感神清气爽。他的身体不再受到这里的环境影响,莫夜的心情顿时好转。
  隐隐约约的,莫夜似乎见到一名白袍女子对他微微一笑。
  这名女子即将远行,她要走了,前往自己该去的地方。在她临行前,她留下了自己的力量,留给她选定的那位继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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