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节

  这时候乔氏看不到自己绵绵无期的下半辈子,她的心里只有三爷,她要为三爷守住他的尊严,要好好地守住阖府上下。
  三爷走得时候,把库房各个院子的钥匙交给她,微微笑着:“这些日子要辛苦夫人了。”
  老天爷都开眼,这时候下起了滂沱大雨,乔氏招呼抬棺材的小太监好赖进屋里头躲躲雨,等雨停了再把棺材抬到刑部也不迟。
  小太监说:“奴才赖命一条,不敢叨扰您。”
  领头那个伞也不让撑,扯着嗓子朝着后头喊一声:“起——”
  棺材重新被抬起来,乔氏扑进雨帘子里追,徐嬷嬷撑着伞也追上去:“夫人您当心身子啊!”
  领头太监走在最后头,让底下人小心点儿,千万别磕着碰着让里头人躺着不舒服,大嬷嬷走上来往他手里塞进去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太监放在手里掂量掂量,收进袖子里。
  “您瞎客气什么。”
  大嬷嬷又塞了件衣裳给他:“好歹让咱家也穿得体体面面的下去。”
  棺材没让开,怕是里头的人死相不好,进了刑部,就是死人也得脱层皮,大嬷嬷不知道三爷犯了什么天大的事儿得罪了上头,她只求给死者一个体面。
  领头太监珍而重之地收起来:“难为您一片苦心,您老的心意小的一定给三殿下带过去。”
  大嬷嬷弯下膝盖要跪:“我给您磕头了。”
  领头太监赶紧跳开,又栽下去把大嬷嬷扶起来,大嬷嬷这一跪不是虚的,沉甸甸的身子,领头太监用了全力才把她扶正了:“行了嬷嬷,我的为人你还信不过?我小源子不是那种收钱不办事儿的龟孙王八蛋。”
  大嬷嬷再三道谢才转身回去,帮着徐嬷嬷把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的乔氏搀起来:“三爷好走,老奴把夫人做的衣服给小源子了。”
  乔氏不哭了,慢慢站起来,大嬷嬷欣慰道:“夫人总得去刑部打点打点,看看还有哪儿能帮的住三爷的。”
  乔氏点头,用帕子抹干净脸,脸上的妆容全都冲没了,一张没有血色的脸没了铅粉覆盖,成了蜡黄色。
  “总得让爷入土为安。”
  大嬷嬷点头,是这个理。
  乔夫人见女儿这副模样,知道现在说改嫁什么的白搭,随着她回屋,吩咐人伺候她洗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又叫了府里的大夫过来把过脉,没什么大概,安慰几句,说了些让她宽心的话,才起身告辞。
  乔氏头上戴着药巾,背后靠着引枕,歪着身子不好起来,让徐嬷嬷出去送乔夫人。
  骡车还在套,徐嬷嬷撑着伞陪乔夫人站在们廊下说闲话。
  乔夫人道:“你多开导开导皇妃。”
  徐嬷嬷叹气:“皇妃待三爷一往情深。”
  乔夫人忍不住呸了一嘴,徐嬷嬷一愣,乔夫人说情深当饭吃?她一个妇道人家,难道以后就指望着朝廷每个月拨放的那点儿例银过活?
  徐嬷嬷不敢随便插嘴银子的事儿,不过她知道的是,府里也没有乔夫人说的这么不堪。庄子上年年都有进数,三爷之前在外头也置办了不少铺子,每个季度上来的进数也不算少。
  徐嬷嬷不知道皇妃有没有跟乔夫人说,她一时也不好开口。
  乔夫人道:“她才多大的人?姑娘家家一个,我看啊,过了这几天风头,你就劝着她回娘家住。”
  徐嬷嬷揣度着乔夫人的意思,心猛地跳快了一下,一个念头飞快地从脑子里闪过。
  乔夫人不会是想让夫人
  来个太监撑着伞从对面小跨院一路小跑过来,说骡车套好了,乔夫人现在要走吗?
  乔夫人点头,由乔家跟过来的两个丫鬟搀着走进雨帘,徐嬷嬷在后头矮下身子行礼恭送。
  乔夫人一上骡车就把头顶的白花摘下来,放在脚底下踩烂,什么事儿没办还白白捞了一身晦气。还好押送棺材的没让把棺材板儿给打开,不然回去从多少柚子水都洗不干净。
  乔夫人重新戴上珠钗,看见边上的两个丫鬟垂着头一副蔫儿蔫儿的样子,照着脸一人给了一耳刮子:“怎么?没盼头了?没男人就活不了了?”
  两个丫鬟齐刷刷跪下说婢子不敢,乔夫人用手指头勾住其中一个的下巴,让她瓷白糯米团子似的小脸仰起来,乔夫人叹了声:“可怜这副好模样。”
  这两个丫鬟她从女儿五岁就开始养,为的就是等将来女儿有了身子,或者三爷有了二心,被别的什么小浪蹄子给迷得晕头转向,好把人给送过去。模样都是出挑的好苗子,身家也都是清白的,最重要的是她们俩全家都被乔家给捏的死死的,敢生出二心,她全家都跟着没命。
  为娘的总是为儿女们操碎了心,今天特意带着她们俩过去,乔夫人想着是顺水推舟留下两个娘家人安慰女儿,也是送了两个助力过去。这两个平日里得了她不少指点,都跟女儿年纪差不多大,她们说的话总比徐嬷嬷说的能让女儿听得进耳。
  不过都算白忙活了,女儿不争气,下再多的功夫也白搭。
  乔夫人得赶紧回去再物色物色几户好人家,门第这回不能找太高了,嫁女低价,让婆家人全都得仰着脖子,把女儿当菩萨供起来。
  三爷府上,大嬷嬷正关着门和乔氏推心置腹地说着一席话。
  “夫人不当老奴是外道人,那老奴就倚老卖老说说。”大嬷嬷两只手垂在两边,低着头,脸上恭恭敬敬,刚才的那股子气势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大嬷嬷打心眼儿里开始心疼这个年轻的小寡妇,这么小的年纪,身子都好没长开,整个王府就落在她细嫩的肩膀上。
  乔氏说:“大嬷嬷请说。”
  大嬷嬷道:“老奴也是听旁人说的,外头的大户人家娶媳妇,新妇过门都要夹着尾巴熬三年,夫人您别嫌老奴这话说得糙,可这里头的理儿不糙。夫人一过门就大刀阔斧地立规矩,剥了老一辈下人的一层皮,要是三爷还在也就罢了,有三爷在上头压着他们,护着您,您要怎么招他们都不敢说二话。要是三爷还在,这些话老奴烂在嗓子眼儿烂在肚子里,都不敢往夫人耳边吐一个字。”
  乔氏看着外头的雨点啪啪打在窗户上,点了点头。
  大嬷嬷继续道:“在位份上您压着他们一头,可是论手腕心思,各个儿都是人精。往常底下人不使出来,就是碍着您的身份位置,可现在”
  乔氏说:“我都听嬷嬷的。”
  大嬷嬷犹豫了会儿,乔氏坚定道:“嬷嬷只管说就是。”
  大嬷嬷道:“夫人年纪轻,也不曾和三爷圆过房,夫人要是想”
  乔氏的脸登时红了一圈,很快又白了下去,眼睛也成了通红的两个灯泡,她激动起来就开始咳嗽,刚才在雨里头着了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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