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托邦(8)
家长会后,高中部便流传出一些绯闻,例如高叁的年级第一齐悦和高二的年级第一陆晚在谈恋爱,甚至传言双方都已经见过了家长,学霸之间的爱情在学校论坛上传的绘声绘色,而当事人却没有丝毫避嫌的意思。
放学铃声响起,班里的学生雀似的咋咋呼呼往外乱蹿,陆晚不紧不慢地收拾着书包,等他走出教室门口的时候,刚好看见阿九背靠在阳台上,冲他招了招手,脸上挂着明媚的笑。
其他同学暧昧的视线在他俩身上徘徊,又很快四散开来,各回各家。
“有事?”陆晚不太习惯受到太多关注,因此言语间透着距离感。
“没事就不能找你啦,放学一块走呗。”阿九不太在意别人异样的目光,在她眼里,十六七岁的陆晚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屁孩。
阿九自认为坦坦荡荡,因此也没有丝毫避嫌的意思,拉着陆晚的袖子就外走,陆晚看着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脸上闪过不自然的神色。
“我们不顺路。”陆晚语气生硬地回道。
“没事,走着走着就顺了。”阿九无视她的小别扭,径直拉着他走在熙熙攘攘的校园。
校外的街道旁是一排排饰品店,阿九无意间扫了眼透明的橱窗,视线在上面的小物件上顿了顿,然后脚步倏然停了下来。
陆晚被迫跟她一起停在店门口,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是一支古色古香的发簪,洁白如玉,造型别致,这间店整体是复古的风格,里面的物件也都有着浓浓的年代感。
阿九径直走了进去,推开门,一阵木质的香气扑面而来,墙上挂着一些兽皮和面具,那面具怪异狰狞,下方的柜子上是一些奇形怪状的小物件。
陆晚跟着她走进去,有点疑惑这里突然出现的店铺,之前每次经过的时候好像从未见过。
阿九走到那根簪子面前,旁边放着一个铜镜,镜子里倒印出她俏丽的脸,阿九伸手拿起那根簪子,触感温润细腻,簪身的龙纹鲜活,栩栩如生,她心头升起一丝异样,将簪子递给旁边站立的陆晚,“可以帮我戴一下吗?”
陆晚看着双眸晶亮的阿九,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能接过那只簪子,她今天扎了个丸子头,看起来俏丽又活泼,他回忆了下古装剧里的造型,将簪子小心翼翼地横着插进她的发间。
阿九看着镜子里戴着发簪的自己,和身后面无表情的陆晚,两人的视线在镜中交汇,阿九的心跟着一点点沉了下去,脸上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怎么了?”陆晚见她神色有异,奇怪地问。
阿九摇了摇头,她想起赌城的那一晚,陆晚将赢来的簪子当着众人的面插在她的发上,恍如昨日。
“你不是他。”她在心里小声道。
哪怕是同一个人,但是十六七岁的陆晚,和十年之后游戏里的陆晚,还是不一样的。
阿九扫了眼店里,并没有发现店员,她瞅了眼橱窗上的价格牌,然后掏出钱包数了数自己的小金库,刚好够,她把钱放到柜台上,然后就这么戴着簪子走了出去。
回到家,齐母正在厨房忙碌着,阿九默默地看了会她忙碌的背影,然后无声地走近,伸手抱了一下眼前端庄的女人。
齐母身子微微一僵,洗菜的动作顿了顿,这才笑道:“你这孩子,怎么突然撒起娇来了。”
“谢谢您。”阿九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出口,谢谢您给了我几天的母爱,让我第一次体验到家的感觉。
这顿饭阿九吃到肚皮撑圆了才停,然后餍足地躺在沙发上,看着夕阳一点点下沉,天际最后的余晖被吞没,黑暗悄无声息地在这座城市漫延开来。
卧室里的母亲已经熟睡,阿九在客厅站立良久,对着母亲房间的方向做了无声的告别,然后坚定地走出了这个小小的家。
街边的烧烤摊此时正红火,几个少年围在街边的小桌上吃肉喝酒,相谈甚欢。
路边停着那辆炫酷的机车,阿九走到车边,黄发男扫到车边突然出现的阿九,立刻紧张起来,站起了身,“又要抢我车?”
阿九笑的温和无害,“不是抢,算借的,我有急事。”
黄发男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扔了过去,阿九伸手稳稳接住,然后摇了摇手里的钥匙,真诚地说了句:“谢谢你啦。”说完熟练地戴上了头盔,骑着车消失在夜幕中。
她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骑着到来到了陆晚家楼下,二楼的房间亮着灯,阿九从地上挑了颗石子扔到窗户上,陆晚听到动静,打开了窗户,看见楼下的阿九穿着校服,头上还别着那根发簪,冲他盈盈一笑。
不知怎么的,他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转身下了楼,阿九身子半靠在机车上,盯着漆黑的夜幕发呆。
“我要离开啦,陆晚同学。”阿九偏头看着他,漆黑的眸子看不清情绪,笑容依旧甜糯娇俏。
“这是你的选择吗?”陆晚的眼神变得复杂微妙,他仅穿着棉质的居家服,晕黄的路灯下,他微抿着唇,眼角下垂,眼底渗出丝丝凉意。
阿九嗯了一声,语调轻快,“假的终究是假的,总不能一直活在梦里吧。”
“可以不走吗?”陆晚幽幽地开口。
阿九已经跨上了车,听见他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那声再见被夜风吹散在这个城市,阿九再次疾驰在无人的街道,陆晚在院内站了很久,许多画面在他的脑海里如走马灯一一闪过,如果她肯留下来,他们会从校服到婚纱,平安顺遂地过完一生。
然而如她所说,假的终究是假的,镜花水月终成空,他走近院内的水池,看了眼水面自己的倒影,原本清秀的少年逐渐变得扭曲,最后化为一道黑色的虚影。
阿九看着前方逐渐宽敞的道路,身后的城市开始一点点地坍塌,眼前的视野变得明亮而开阔,直到前面出现一道透明的屏障,她下了车,慢慢走到屏障前,回头看了眼夜幕下的废墟,转头踏进了屏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