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素衣淡妆的许深于人前请过礼,才又轻轻嗯了一声。
  刘氏的眼滑过她的眉眼,一样的雅致,一样的清淡...她与那位,若说像,却也并非十足像,那位的眉眼还要多几分清贵。
  只是这通身气质,却当真是与那位一般无二。
  她...当初,怎的没发现呢?
  刘氏自从晓得赵恒有那股心思后,晓得他们日日缠绵,心中便生了几分恶心。如今瞧见人,心中却不知怎的,竟生出了几分痛快——
  她仍看着许深,眉眼却添了几分笑,端着面,轻轻开了口,“许氏,你可见过宫里的谢妃娘娘?”
  许深的眉很淡,声也很平,“未曾见过。”
  刘氏的笑意越发深了,道一句“可惜了”。而后是一句,“可惜她已香消玉损,不然...你当真该去见一见她。”
  许深抬起头,看着刘氏,声仍很淡,“您今日唤妾来,只为这一事?”
  刘氏点头,她端起那碗已有几分凉的茶,喝下一口...
  在她来之前,她是想说的。可是在见到她之后,她什么都不想说了...她会等,等着她知道真相的那一天。
  刘氏再看向许深的时候,仍挂着笑,声也很柔,“好了,你走吧。”
  许深眉一拢,她心中是有几分奇怪的。可她到底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刘氏看着她的背影,眉目间的笑意仍很深...
  这条路,她一个人走的太孤单了,总该要拉个人下来。
  可怜?
  谁不可怜?
  第62章 游玩
  赵妧近几日都不见笑, 徐修在时倒还好些,徐修不在的时候...
  就整日儿握着那本书,坐在窗前, 看着外头, 也不说话。
  四惠瞧了瞧外头,又看了看人, 轻轻劝起来,“如今日头落了, 天也不晒, 奴陪您去院子里转转?若是走累了, 奴就陪你去荡秋千,您往日最爱玩这个了——”
  赵妧摇了摇头,她仍看着外头, 却也不知在看什么。
  六顺与四惠对上一眼,也劝起人来,“主子,您若不愿出去, 那奴唤人进来给您逗趣?他们新学了一段蹦蹦戏,有趣的很。”
  赵妧仍摇着头。
  几个丫头对了眼,都没了法子...只好退了下去, 合上门。
  外头,四惠遣了人去门外守着,是盼着驸马早点回来。
  而屋里,静悄悄的, 一点声响都没有。
  赵妧抱着膝垂了眼,她想起昨日打宫里传来的消息,谢娘娘也没了...
  她忽然才发现,原来生命竟如此脆弱,如此短暂——
  他们明明先前还与她说着话,亲昵的喊着她“晋阳,晋阳”...
  可是转眼间,他们都不在了。
  徐修来的时候,天色已有些晚了,几个丫头瞧见他,忙迎了上去。
  他往前看了看,没有赵妧,便问...“还在屋里?”
  四惠拘了一道礼,轻声应了,又回人,“一整日了,饭也没吃几口,话也没说几句。您快去劝劝吧,主子这身子骨,哪能经这样的折腾。”
  徐修点头,他迈了步子,往屋子里走去。
  室内已点了灯火,徐修一眼就看见了赵妧,她抱着膝,低着头坐在塌上...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徐修走过去,手放在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唤她一句,“妧妧。”
  赵妧抬了头,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徐修,眼里湿漉漉的,面上挂了一个虚淡的笑,“你回来了。”
  徐修看着她的模样,轻轻叹了一口气,朝外唤了声“备车”,就蹲下身子替她穿好了鞋。
  他什么话也没说,握着赵妧的手就往外走去。
  外间候着的丫头瞧着一怔,想跟上去,便听到徐修牵着赵妧,头也不回的说道,“不必跟来。”
  几个丫头互相看了眼,最后还是四惠发了话,“有驸马在,没事的。”
  她这话说完,便打发了几个丫头各自做事去,眼却望着外头,心也没面上这般稳。
  这么晚,驸马也不知是要带主子去哪...
  马车动起来,赵妧才回过神,她着徐修,轻轻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
  徐修仍低着头看着她,声很柔,“你先前不是说,要从东走到西,去吃外头的小吃,去看外头的景致...今日,我们就去。”
  赵妧的面上有几分难以置信,她伸手打了车帘往外看去,街道人很多,有结伴同行的,只身一人的,亦有一辆辆马车...从他们身边穿过。
  可她还是不确信,直到徐修扶着她走下马车。
  她的脚踩在青石板上,看着那宽敞的街道两边,有装点好看的铺子...因着天色已黑,已挂起了灯笼,点上了烛火,摇摇曳曳的,煞是好看。
  赵妧的眼划到另一处,在那不远处的河中,有几艘画舫划过,传来那琵琶声,莺语声,文人墨客声。
  她转头看着徐修,心才逐渐安稳下来。
  徐修握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去,指着一处楼阁,轻声与她说道,“有一回,我骑着马从御街过来,看见一个戴着帷帽的姑娘就站在那高楼上。那会,我以为是我花了眼。如今看来,妧妧...我没看错。”
  街巷热闹,赵妧听着徐修絮絮说来,面上终于重新添了几分鲜活。
  她的手被徐修牵着,转头去看他...
  灯火下的徐修,像极了那日骑着马,簪着花游街的状元郎。
  赵妧看着看着,就弯了眉,轻轻说道,“其实,除了那一回,你春试那日,我也曾偷偷来见过你...”
  她仍挂着笑,“你还记得哥哥身边,那个唤作青衣的小厮吗?那回你春试,其实我也在——”
  徐修是想了回,才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们竟有这么多回...相遇。
  徐、赵二人,仍旧牵着手往前走去。
  东街富裕,多是一些比较有名的酒家与一些汴京贵人所用的衣裳首饰的铺子...
  徐修便陪着赵妧一间间逛过去。
  赵妧瞧着稀奇,却并没什么想买的...
  她平日所用皆是世间顶好的,这些东西,着实入不了她的眼。
  徐修却让她等等,他只身一人,走进一间先前去过的珠钗铺子...
  等再出来的时候,便瞧见赵妧仍乖巧的站在原先那一处,等着他走来。
  徐修面上也挂了笑,他面貌本就俊美,只平日不爱笑,才让人瞧着寡淡。如今在这灯火下,绽开笑来,让赵妧痴了,也让这街道的人痴了一半...
  他往前走去,眼里只有那个穿着绯色褙子,站在灯火下,看着他的赵妧。
  徐修走到人跟前,把手中握着的金钗,小心翼翼的往赵妧的髻上插去。然后,他低头看着赵妧,轻轻笑道,“妧妧,送给你。”
  赵妧看着他,心一下子就软了,她伸手握了握发上的金钗...
  金钗,金钗定情?
  这些入不了她眼的东西,因为经过徐修的手,竟让她有了一种视若珍宝的心情。
  她仍看着徐修,良久轻轻笑了开,“徐修,我很开心。”
  街道两边的人瞧着这幅景象,也只是笑了笑,继续往前走去了。
  夜下仍很长,赵妧与徐修也继续往前。
  他们从东街走到西街,从东街的繁华直到看到那西街的...生活气。
  沿街摆着不少摊子,有脂粉摊,字画摊等一应小玩意。
  他们一路走去,最多的还是吃食,当真如书中所写一般,“自州桥南,当街水饭、爊肉、干脯、王楼前貛儿、野狐、肉脯、梅家鹿家鹅鸭鹅兔肚肺鳝鱼包子,毎个不过十五文...至朱雀门,辣脚子、姜辣萝卜、夏月麻腐鸡皮、麻饮细粉、素签沙糖、冰雪冷元子...直至三更。”
  而摊贩们的口里,吆喝的声音一个比一个还要响,带着独有的节奏,这边喊着“卖馄饨咯...”另一处便有人喊,“新鲜又美味的酱肘子哎...”
  西街街道不大,人却比东街还要多出几倍来。
  赵妧便由徐修护着,往前走去。
  他们从那最开头的馄饨吃起。后来是赵妧定了主意,若是瞧见哪处排的人多,便也随着人一道往那处排去。
  赵妧是头一回来这样的地,也是头一回在这样的地方排着队,站着吃东西...
  他们这会正排在一处包子摊,前面后面,左边右边,有数不清的人。
  他们都穿着最普通的衣裳,面上却流露出最闲适的笑来...老人孩子,男人女人,携家同行,都是挂着这样的笑。
  赵妧先前还高兴着的心,一下子就涩了起来。她握着徐修的衣摆,轻轻说道,“我有些,想母...亲了。父亲在的时候,还与我说,等他好了,就领着母亲和我们一道来这处。如今父亲没了,谢姨也没了,母亲一个人在那...肯定很孤独。”
  徐修低头看着赵妧,握着她的手心捏了捏,轻轻嗯了一声。
  赵妧低了头,仍握着徐修的衣摆,有些闷闷的说道,“我想去陪她几日。”
  徐修握着赵妧的手一顿,他突然才发现,他好像从来都不是赵妧的唯一。
  她有她的父皇与母后,有她的哥哥们,还有她的那些朋友们...他们都在她的心里,占着一块不小的地。
  徐修的心里,有一股难言的滋味。
  他不知道这是一股什么样的滋味,只是觉得有些闷闷得...
  赵妧看徐修许久不出声,便抬了头看他。看他正出着神,她伸手在他的眼前挥了下,轻轻唤道,“徐修?”
  徐修回了神,握过她晃动的手腕,低头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良久才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去吧,只是... ”他伸手拂过赵妧额前的碎发,“往后,不许再像今日这般,不吃不喝不说话,让人担心。”
  赵妧红了脸,轻轻点了点头,应了人。
  前头人流已空了不少,后头的老人家便轻轻笑道,说了话,“年轻人,前面空了,可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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