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第122章
“三爷睡下了吗?”
冯俏和云娇站在门口和毛竹说话,毛竹神色为难。
夜色暮沉,月朗星稀,只有几片孤云相伴。三人低语着,屋内章年卿霍然抬头,挑了个避开烛影的地方,侧耳细听。
冯俏的声音娇嫩温柔,又脆又嫩,似乎带着稚气。唯有不疾不徐和温婉大方的姿态看的出几分端庄。单听声音,她是一个很容易让人心疼的小姑娘。
毛竹不知说了什么推辞的话。
冯俏声音有一丝失落,“三爷在忙,就别打扰他了。”她令云娇把托盘给毛竹,低声道:“无论三爷怎么和我置气,饭总是要吃的。”声音略高,明显是对着屋里的人说的。
章年卿沉默不语,只小心的将自己行迹使劲往阴影挪。门外悉悉索索,是冯俏离开的声音。章年卿刚迈出一步,门吱呀一声开了,他赶紧收回脚步。
进门的是毛竹,他端着托盘,刚想说什么。章年卿望着门外暮色深沉,大步走到桌前捡起灯笼,点燃蜡烛,塞到毛竹手上。他夺过托盘,语气不善道:“天这么黑,少奶奶磕着碰着可怎么办。拿着灯笼去追,把人安全送到再回来。”
“是,是。”毛竹一路小跑,很快追上冯俏。他一直担心冯俏若是问他灯笼是谁让打的,要不要如实说出。意外的是,冯俏居然一个字没问。三人沉默的走到正屋,云娇亲自送毛竹出来,嘱咐道:“照看点。”
冯俏坐在屋里发呆,她不确定章年卿是不是生气了。那天吵完,到最后说了什么,冯俏已经记不清说了什么。她只记得章年卿离开的时候抚着她额头,低声道:“俏俏,你都出汗了。”他用帕子替她拭汗,叹气,“你太激动了,乖,好好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冯俏看着他深沉的眸子,渐渐睡着了。
睡醒之后章年卿就不见她了,只说忙,忙,忙。冯俏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忙,可好像也不尽然是撒谎。章年卿的书房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每个人神色凝重,仿佛天塌下来了一样。
书房里,章年卿一一揭开盖子,醋搂鱼、松饼、笋煨火肉,鸡粥、蛋花汤。种类丰富,卖相极好,看着便令人胃口大开。章年卿一尝就知道是冯俏的手艺,喉咙一梗,一转头,差点又想骂她不爱惜自己。
秋老虎这么猛,她又怀着身孕。他吃什么不是吃,让她操心操劳。下人们都干什么吃的!章年卿蓦地拉开门,对送完人回来的毛竹道:“再去跑一趟正院,给珠珠她们嘱咐。以后不许少奶奶靠近厨房。”
毛竹不明所以,先干脆的应’是‘,然后二丈摸不着头脑的去内院传话。
内院里,冯俏也闲不住。她叫过来赵鹤和青鸾,对赵鹤道:“这几日我想把青鸾拘在我身边顽。”
赵鹤不解道:“任凭夫人安排。”
冯俏摸着青鸾俏丽的小脸,对赵鹤道:“我知道三爷让你陪着青鸾,这几日照顾她的安全……我的意思是你回到天德哥身边去。”
“三少奶奶?”赵鹤愕然道。
冯俏不答,低头先问青鸾,“这几日不出去玩了,留在家里陪嫂嫂可好。”青鸾有些犹豫,冯俏再接在励,轻哄道:“青鸾乖。我和肚子里的宝宝都想和青鸾玩。”
见状,青鸾勉为其难道:“那我就陪陪你吧。”她弯腰亲了亲冯俏肚子,飞快道:“还有小宝宝。”
冯俏轻轻笑了,把她交给云娇,“今天青鸾还没给母亲请安,让你云娇姐姐带你过去好不好。”
青鸾非常聪明,她问,“三嫂,你是不是和鹤叔叔有话要说。”
冯俏笑着催促她,“青鸾快去吧。晚上见完母亲,早点去睡觉。”青鸾冲她做了个鬼脸。
待青鸾走远,冯俏这才肃然道:“赵大哥,冯俏有个不情之请。”她将章年卿在扬州说了,然后郑重道:“我担心三爷这几日还会去。我希望赵大哥能一寸不离的保护他。好好照顾他的安全。”
冯俏低头,眼泪砸下来:“不管天德哥想做什么,还望你帮帮他。也不必劝他,他要做什么,让他做好了。不必拦着他,我知道你武艺高强,还望你好好照顾他。无论他赶你,撵你,你都不要离开他一步。”
赵鹤大为动容,起誓道:“少奶奶放心,我一定以命相护,照顾好章大人!”
客栈,大夫正在给王国舅腰上擦药油,口里还不忘道,“您啊一把年纪了,不比年轻人。还这么磕磕绊绊,要老命哟。”
王国舅皱眉,觉得他真啰嗦,什么话都敢说。
不过,挺有意思的。
以前他有个头疼脑热,宫里御医一味捡好话,恭维话说。反倒失了点人情味。
“客官,有人找。”小二在外面敲门道。
“谁啊?”王国舅皱眉,示意小厮去开门。
小二捂着嘴偷笑道:“是你孙女来看你啦。还给你带的吃的和药。您说你这人还真有意思,一把年纪了和儿女吵两句嘴居然还跑出来了。劳累的你孙女出来抛头露面的……”
他在泉州哪有孙女。王国舅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喃喃道:“……不会吧。”
他亲自起身去开门,门一开,果然是冯俏。王国舅想起这还是个孕妇,忙将人请进来,招呼人倒茶倒水。王国舅小心翼翼的问:“你……肚子没事吧?”
“我很好。”冯俏抿笑摸了摸肚子,“孩子也很好。”她取下坠帽,将帽子交给宜佳。
王国舅笑了,他道:“没事就好。”语气很是真心。
两人寒暄一会,冯俏谨慎措辞道:“郑将军封城后,天德哥是怎么逃出来的?”
王国舅沉默一会,道:“我将他塞到船舱底下,偷偷放走的。”他露出讽刺的笑,“我说这些话也并非是邀功。终究章天德是个好孩子,他救过睿儿,是四皇子将来的肱骨之臣。我也舍不得看他钻牛角尖而死。”
难怪章年卿身上到处都是挠痒痒的抓痕。
冯俏低笑一声,抬头问:“睿儿恢复皇子身份的事怎么样?”忽然转移话题。
王国舅眯着眼睛,打量她,“没有进展。”
冯俏问:“我记得睿儿是比我小五岁吧?”
王国舅不明白她的意思,还是道:“睿儿是和景十六年五月初五生的,那天正好是端午节。”
“哦。”冯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最近她怀孕,两位母亲都教她算了日子。冯俏道:“这么说,王皇后怀小睿是和景十五年七月左右的事?”
王皇后是十月被废的。
王国舅不知冯俏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些,他问:“怎么忽然关心起这个。”
“这么说小睿是比我小不到五岁。”冯俏掐指算了算日子,和景十五年她虚四岁,那时候宫里都有谁呢?想不起来,一点都想不起来。
王国舅耐心的转着扳指,他问:“冯俏,你想干什么?”
冯俏柔柔道:“我帮小睿恢复皇位。”不待王国舅有所反映,她又道:“’扬州瘦马‘案你放手让天德哥去做。不要阻止他,还要帮他,保护他的安全。”
王国舅冷声道:“冯俏,你该不会忘了孔家不站队!”
“忘不了。”冯俏身形纤细,婷婷袅袅站起来,站在那便是一副美人画。她柔声道:“如果我能给王皇后作证呢。”
“证明什么?”
“证明她那时有孕。”
“怎么可能,你那么小,谁记信你的话。”
冯俏莞尔道:“我记不得大人们的话,总记得小时候挨过的打。”她是打定心思做伪证,她道:“青嬷嬷没死。”
王国舅倒不是很意外,“那么重要的人,你们会留着。不奇怪。”
冯俏淡笑不语,章年卿曾在王国舅面前唱过一场自导自演的大戏,无中生有。她也可以,冯俏道:“我不会作证王皇后当时有孕。我只会当着众后妃的面,告诉她们,我亲眼看见青嬷嬷清洗王皇后根本没有血迹的月事带。”她目露回忆道:“那天我被关了很久,直到天黑才被放出来。还被嬷嬷打手板,说我不规矩。”
王国舅竟从冯俏的神色中分辨不出真假。他故意道:“皇后有孕是喜事,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瞒着。”
冯俏醮水在桌子上写了’郑‘字,然后抹去。反问他:“你说为什么。”
王国舅恍然大悟,一系列清晰的计划浮现在脑海。他兴奋的起身,兜转了两步,双手撑桌,“你真的愿意为我作证?”
冯俏眼波柔柔,笑道:“孔家不站队,章家也不站队。”
“你什么意思?耍我?”
冯俏不急不缓道:“王国舅老奸巨猾,我不过是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小姑娘,谙不知事。你若安排人诈我什么,我哪里招架的住。”
王国舅眼里笑意闪过,笑骂道:“你个狡诈的小狐狸。跟章年卿学的?”
冯俏心一跳,缓缓道:“孙子兵法曰,兵不厌诈。”她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我以前常听人说,一山不容二虎。何况您和宣武大将军背后是二皇子和四皇子,水火不容,势不两立。挟制文武百官姨娘瘦马固然是个利器,不过,我很好奇。您和郑将军同时下令,姨娘们枕头风该往哪吹?”
王国舅不答。
冯俏摇头道:“我在家做厨艺,不管刀子再好,若是钝的,又没法打磨。通常就不要了。”
王国舅忽的笑了,痛快道:“那我也不要了。”
第123章
皎月星辉,又是一夜。
章年卿站在书房,翘首以盼,毛竹打着哈欠跟在后面。晨曦初露时,内院渐渐传来丫鬟仆妇走动的声音。毛竹发现,他家章大人嘴角噙着一丝满足的笑,半阖着眼,听着那边传来的天籁。
毛竹苦口婆心:“三少奶奶也惦记着三少爷你,你这又是何苦呢。”
章年卿摇摇头,拒绝道:“不,不能……她怀着身孕,我不想惹她生气。”他非常想念冯俏,章年卿转身看着毛竹,欲言又止道:“我看不得她哭,她一哭跟要我命一样。”也不知在解释给谁听。
毛竹却点点头。深有感触道:“我懂。珠珠一哭,我也难受的要命。”
章年卿瞥他一眼,突然丧失倾诉的欲望。转身进屋了。
扬州那边很快传来消息,章年卿诡异的发现王国舅态度的转变,桩桩件件都有叛变内院和他同盟的意思。章年卿一直疑心王国舅是故弄玄虚,让底下人多加防范。
冯俏和章年卿的冷战终于惊动两位母亲,陶茹茹孔丹依私下商量后,决定由陶茹茹找章年卿谈谈。
陶茹茹稳了稳心绪,和颜悦色道:“冯俏现在怀着身孕,不管你有什么花花肠子。不许在冯俏怀孕的时候闹出事了。”不知是不是同为女子的悲哀,陶茹茹微怒道:“就算你想纳妾,也得等到俏儿做完月子。不要当绝情郎负心汉。”她一拍桌子,“听见没有!”
章年卿无奈的绕过桌子,哄她道:“娘,你这是说哪的话。我是这样的人吗。”
陶茹茹冷哼一声,没有回答。絮絮叨叨道:“你这几日忙的不见人,俏儿挺着大肚子还出门为你奔波……”
“她出门了?”章年卿惊愕道:“她什么时候出去过,谁跟着的?”神色焦急。
陶茹茹见他这样,知道他也无心听下去,便点到即止,离开了。
章年卿派人去打听,得知冯俏去了王国舅的客栈。内心浮现出一个诡异的念头,不敢置信的去找王国舅,想要问清楚。
客栈里,王国舅慢吞吞的挪着步子,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章年卿破门而入,王国舅回头看了一眼,见是章年卿。冷淡道:“怎么,又来找我这老头子打架?”
章年卿不理他的讽刺,问他:“冯俏是不是来找过你。”
王国舅放下茶杯,笑道:“我不知道,反正我孙女来看过我。”
“你孙女?”章年卿二丈摸不着头脑,索性不纠结这个,“算了。我知道你这两天在帮我,现在起,我不需要你。不管冯俏和你说了什么,你们答应了对方什么要求。统统,不作数。”
章年卿掷地有声道:“王国舅,我知你是讲情义的人。冯俏她是姑娘家,有什么话咱们两坐下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你不要去为难她,她胆子小。”最后一句话,从舌尖滚出来,眼眶隐隐有泪光。
王国舅听着章年卿微微哽咽,不由羡艳起这两个小家伙的情深,他悠悠的,有几分羡艳,“冯俏胆小?呵,我到觉得她巾帼不让须眉。”顿,“你,比不上她。”
“她到底和你说什么了?”
“你为什么不亲自去问她?”王国舅盯着他,淡淡道:“你都知道当面锣对面鼓的来和我说清楚。怎么,和冯俏便无话了?人都说七年一坎,你们成亲这才三年,你就厌倦的连话都不想和她说了?”激将法,竟是偏帮着冯俏。
章年卿一噎,问不出所以,黯然离去。
垂花门道正院的距离不过短短十步路,章年卿腿却沉重的迈不开。好不容易走到正院,却看到让他又揪心又心痛的一幕。“俏俏!”他疾步冲过去。
冯俏正是孕吐最厉害的时候,吃什么吐什么,脸颊消瘦不少,“天德哥,你怎么……呕。”冯俏赶紧推开章年卿,抱着痰盂大吐不止,好半天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