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陆之暮瞥头看窗外,不愧疚不愧疚她才不愧疚,谁让余响之前出卖她搞事情来着!
  三个年龄加起来过半百的老人家在人家小学门口争论半天,终于在鹿禹稱在二十七和百分之二十两个数字镇压下消停了下去。
  余响看着陆之暮拎着纸袋子的渐行渐远的身影,手指有节奏地在方向盘上敲打着,隔了一会儿偏头问鹿禹稱:“你怀疑是校园霸凌?”脸上的表情正经无比。
  鹿禹稱的目光也追着同门卫攀谈的陆之暮而去,淡淡地答:“不只是。”
  陆之暮跟着鹿禹稱的指示,先是谎称自己是沈杰的小姨混过了门卫,然后就照他的指示挨个在五年级一层里晃荡,边晃荡边四处观察着。
  沈杰是鹿禹稱他们治疗中心之前接收的一个孩子,是第一位他们同意不进治疗中心,而是上门问询治疗的患者。当然,据说那孩子的叔叔给出的治疗费相当可观。
  教学楼四楼一层都是沈杰所在的五年级的班级。陆之暮晃荡着左顾右盼,内心是崩溃的,天知道她此刻有多想捂脸遁地走:她此刻实在太符合一个拐骗儿童的猥琐怪阿姨形象啊!
  大约是课间活动时间,到处都是小朋友们三五成群在玩闹,看上去天真美好无烦恼。陆之暮开始怀疑:鹿大专家该不会是在坑她耍她吧?昨天还突然找她夜话,喊她名字,甚至对她说晚安,该不会今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是脑抽了然后气不过暗戳戳报在了她的身上?
  也没道理吧。陆之暮想着想着脸颊又开始发烫,她觉得自己昨天真是糗爆了,甚至有点不敢面对对方,可今天鹿禹稱却像是无事发生一样支使她这样那样,和余响讨论工作,不竭余力地让她履行合约出来当苦力……她好像永远没法追随上鹿禹稱这种大天才的步调,入戏的是她,走不出的也永远都是她。
  不能想!尤其是胡思乱想。不能当真,鹿禹稱对她毫无想法,她也只是为了自己的目的,不要有多余想法。陆之暮拍拍发烫的脸颊,让温度挥散在秋日微凉的风里。加快步伐,她刚准备越过五年级四班的门口,却突然被后排墙壁上的一些涂鸦画吸引住了目光。
  这个教室里只有四五个孩子在窗户一侧围着不知道干嘛,陆之暮顺着敞开的后门走进去,定定地盯着那几幅涂鸦画,看得格外仔细。
  稻田里的星星,月亮上的少年和狼。
  陆之暮不禁露出欣赏的目光,这简单的画作巧妙地抓住了艺术界亘古不变的主题:生活与远方,岁月和孟浪,再以赤诚稚嫩的笔法表现,反而显得愈发喷薄张扬。
  旁边的则是两幅描摹《星空》和《向日葵》的,笔法熟练成熟,但毕竟只是临摹,比这幅的意境和显现差得远。
  刚刚在窗户边的一个小女生缓缓从后门准备路过,陆之暮满面堆笑的拦住了人:“小朋友,阿姨想问你一下,这幅画是你们同学画的吗?”
  小女孩想了想,抬头认真地看着她:“不是哦,这画都是我们张老师画的。”
  陆之暮愣了一下,又重新堆起笑容:“这样啊……”
  她想了想,换了个话题问小女孩:“那,你认识沈杰吗?”
  小女孩有些警惕地看着她,过了会儿,许是看她不像是坏人,回答:“认识,沈杰就是我们班的。老师说他生病了,这阵子不能来学校,他很久没来上学了。”
  陆之暮先是故作惊讶状,然后了然地点了点头,微笑着解释:“我是沈杰的远房小姨,今天刚好路过来看看他,没想到是这样,这个,”陆之暮把手里的糖果袋举到小女孩面前,“小杰不在的话,送给你好不好?和小朋友们分着吃。”
  小女孩警惕地把手一下子背到身后,说什么也不收。
  陆之暮有些尴尬,刚准备算了,却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沉稳的女声:“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陆之暮起身,转头去看,就看到一个瘦瘦的留着齐耳短发的长裙女人正抱着教案,站在门口看着她这个不速之客。
  小女孩走到门口看着来人:“张老师,这位阿姨说她是沈杰的小姨。”
  “好,老师知道了。”女人笑得格外和蔼可亲,她空出一只手摸了摸女孩的头顶,女孩很快从后门走掉了。
  陆之暮有些尴尬地打招呼:“老师您好。我是……沈杰的小姨。”
  “您好,”女人主动打招呼,笑起来格外温和,“您今天到学校来,有什么事吗?是不是小杰他恢复了?”陆之暮看到老师脸上一瞬间升腾而起的喜悦和欣慰,跟着有些动容,也为自己这个谎言感到惭愧。
  但她也不得不泼冷水:“不好意思,我刚刚回到b市,也不是很了解,今天本来是想路过顺便来看看小杰,没想到他现在是那么个情况。唉,我们小杰那么聪明的孩子,怎么会……”
  “您放宽心,”老师有些惋惜,但是仍旧宽慰她,“孩子一时压力大,以后一定可以调节好重返校园的。小杰真的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
  “对了,您要去我办公室坐坐吗?”老师主动邀请,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离上课还有一阵,我们也可以再说说小杰的事情。”
  陆之暮想了想,点头,跟着女人往一侧的教师办公区走。
  身后五六个男生在打闹,突然就从不知道哪里飞来一个空的矿泉水瓶子,准确地砸在了陆之暮的后脑勺上,陆之暮回头,却只看到一群又一群天真笑着的孩子们。
  女人回过头来用眼神询问她,她摇摇头,跟着继续往前走。
  ——
  余响把手里的笔转了千百下的时候,鹿禹稱终于看到陆之暮出来的身影,她连奔带跑,浅蓝色棉麻衬衫有些凌乱,猛地打开车后座的门,先是摸索着从后排打开瓶水猛灌了两口,然后看着鹿禹稱,气喘吁吁,严肃甚至有些急切地问他:“鹿先生,您下次可以带我一起去沈杰那里看看吗?”
  余响看着有些懵。
  鹿禹稱眯眼盯着陆之暮的脸庞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一下:“可以。”
  正文 18.第18章
  天才的生活到底是怎样的呢?
  鹿禹稱之前,陆之暮只在课本和书籍上见到过天才,有的行为怪异,有的不容于常人,有的英年早逝……就像是上帝错手创造的完美艺术品,一经发现就被残忍收回。
  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的鹿禹稱,他修长的手指扶在方向盘上,目光闲闲地看着前方,像是世事变迁都与他无关,一派宠辱不惊。
  和他生活也有些时日,他的世界广袤到她无法窥探其中一角,陆之暮惊艳于鹿禹稱课上的讲座,在心理学的国度里,他是王,令她想要俯首称臣。
  天才少年的生活是怎样子的呢?
  陆之暮设想了一下,也许在还没有记忆的时候,他们的脑海里就被种下了奇妙世界的种子,幼时别的孩童忙于在玩耍中打马而过少年时光,他们也许就已经窥到大自然和宇宙的规律与美妙;青少年时期别人忙于学业苦恼生活烦忧,他们早已思索着如何改变这个世界创造奇妙的未来;盛年时,当别人疲于奔波或者肆意挥霍着时光,他们却要苦恼于如何不被这个世界改变。
  像是完美试验品,他们走得好像比所有人都快,却发现前路漫漫,有奇迹,有光芒,却唯独罕见同伴。
  鹿禹稱也会这样么?他会不会偶尔也觉得孤单,前路难行。那个如他一般的天才少年呢?
  今天是约定好去给沈杰做心理咨询的日子。是鹿禹稱给这个案子定下的截止日,不论是催眠也好心理治疗也罢,他都会在这一次结束它。
  鹿禹稱守信的带上了陆之暮,余响在中心有客人没有随行。
  她一路上都在胡思乱想着,就好像是第一次上手术台操刀的医生,几乎紧张到手抖。可说到底这案子应该用不到她做些什么。
  不期然的,鹿禹稱视线在后视镜里同她对上,他即刻收回目光,淡淡地问:“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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