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节
路上盛惟乔就忍不住问了:“这位世叔是谁?我以前都没听爹爹提过,怎么好像他对咱们竟比之前拜访的那几位世叔世伯还要和蔼?”
盛睡鹤摆手让左右退远,方小声道:“爹爹不是不想提,是不好意思提——你忘记差点做了咱们小姑父的那位了?”
盛惟乔吃惊:“就是他?!”
“就是他,屠如川,表字含山,是爹爹当年的同榜进士,如今在舞阳长公主府任长史。”盛睡鹤哂道,“出发前,爹爹专门叮嘱,来长安头一个要拜见他的,结果咱们到的时候不巧,舞阳长公主为了幼子宜春侯从胎里带出来的痼疾,特意摆驾一位告老太医的桑梓,他作为长史随行左右,昨儿个才回来。听说了你进宫的事情,就赶紧过来了。”
盛惟乔闻言就是动容:“当年咱们家那么对不起他,万没想到这位世叔如此不计前嫌以德报怨!”
当年盛兰泠约定婚约后跟其他男子私奔,这事儿虽然不是盛兰辞主使,且盛老太爷与明老夫人还在,就算管教不力的责任,其实也不能落到盛兰辞头上——但这时候这种事情对男方实在是莫大的羞辱,屠如川从此恨上盛家满门都是可以理解的。
现在他非但没有半点耿耿于怀的意思,还对盛兰辞的子女如此关心,不止盛惟乔感动,盛睡鹤也说:“爹结交人的眼光实在不错。”
不过他更急于把屠如川带来的消息告诉盛惟乔,“这位世叔跟着舞阳长公主,近水楼台先得月,是长安城里消息最灵通的几个人之一!他方才来跟我们说了孟氏等人家的许多事情,等会用过午饭,你要是不累,咱们再去书房,我一一说与你听,往后进宫也好,场面上遇见也罢,心里也有个底。”
第一百二十二章 孟氏
盛惟乔因为来长安之后一直顺顺利利和和乐乐的生活终止于觐见太后,虽然盛睡鹤的分析让她明白其实孟太后没有恼怒她,但对于跟长安城里这些贵人打交道,也实在有点发憷了。
但她也知道,盛睡鹤此来长安图的就是仕途富贵,在这个兄长尚未成亲、没有嫂子帮忙斡旋后宅之前,作为妹妹,她不可能一直躲着不出门不交际不应酬的——就算她打算盛睡鹤金榜题名之后就回南风郡去,也不可能说金榜才贴出来就收拾东西走人,总也要等盛睡鹤这儿都安定好了才能动身的。
所以这会立刻点头:“用完饭,咱们就去书房。”
这时候盛惟妩由于喝了药的缘故,还在昏睡,公孙应姜也懒洋洋的不想起来,午饭就他们兄妹用,两人草草用毕,接过下人端上的茶水漱了口,拿起帕子擦了擦手,也就起身去书房了。
“昨儿个你不是说,觉得觐见太后时,孟家姐妹的座位次序有点奇怪吗?”进书房后,照例同榻坐了,绿绮带着小丫鬟给他们沏了茶、摆好茶果,也就被挥退,盛睡鹤端起茶水浅啜了口,说道,“方才屠世叔说,这是有缘故的:因为孟家四房人中,惟有大房,也就是郑国公孟诲,是太后同父同母的兄弟,所以太后在孟家四房人里,最看重最信任的就是大房。”
他指了指北方,“现在的北疆统帅,从一品骠骑大将军,就是郑国公世子孟伯勤!”
“当年周大将军何等声威,也才只是从三品的归德大将军而已。”盛惟乔受盛老太爷影响,就叹息,“这孟伯勤声名不显,也没听说有什么著名的战功,居然就封了骠骑大将军!”
国朝武将最高就是骠骑大将军了。
这职位如果给那位周大将军,估计没人不服。
但给这孟伯勤,实在不能不叫人觉得孟太后这偏架拉的过分了。
盛睡鹤哂道:“朝中有人好做官,不外如是——这孟伯勤的副帅赵适,就是咱们之前去请罪的赵府的大老爷,正经的书香门第子弟,去北疆前据说出入都乘轿,马都没骑过几回,何尝不是投军后火速晋升,这会虽然不是大将军,但正三品的怀化将军,论品级已经比周大将军的归德大将军还高了,归德大将军只是从三品而已!”
盛惟乔就觉得十分无语:“这两年北疆居然一直守住了,也真是大穆福泽深厚。”
这一正一副俩帅压根就是外行好吗?!
难怪周大将军死后,他们既接手了周大将军花近十年时间准备的心血,又都在朝堂上有得力的靠山,愣是到现在都没弄出点名堂来!
“所以朝廷留了徐世叔下来。”盛睡鹤笑着提醒她,“你道朝廷当真长良心了?归根到底,也是因为他们知道北疆是绝对不能出事的,不然茹茹一旦长驱直入,就现在的朝堂局势,连个能压倒全场做主的人都没有,中原必乱。俗话说乱世出英雄,届时这天下还是不是现在这拨人做主可不好说了——像眼下这种军情不急的时候,孟伯勤跟赵适带兵打仗的本事差了点也没什么,左右他们在北疆主要的目的就是勾心斗角揽兵权;茹茹若真大举进犯了,说不得就是让徐世叔临危受命了。”
盛惟乔听的几欲吐血:“徐世叔都被他们打发来长安这些年了,为了避嫌肯定也不敢跟军中时常联络。这种临危受命,十成本事也未必能够发挥出五成来!若是赢了也还罢了,一旦输了,怕不就要被问罪了吧?”
“孟氏这会看着确实挺风光的,不过他们如今其实也在骑虎难下。”盛睡鹤见她生气,忙安抚道,“太后年纪大了,天子却一直没有子嗣,不止太后急,孟家更急——毕竟天子若无子,回头新君多半从高密王或广陵王膝下过继嗣子,而高密王广陵王兄弟素来亲密,其中高密王跟孟氏斗了这么多年,一旦他儿子或他侄子上台,岂能不跟孟家好好的算账?”
盛惟乔轻哼道:“只怕孟家现在急也晚了,圣寿都……”
宣景帝十七登基,次年改元,现在是宣景三十二年——这位皇帝陛下,已经五十岁了。
这年纪搁其他人身上,说不定重孙都有了。
而他膝下,连位公主都没有。
这情况,谁都觉得他应该没指望有亲生骨肉了。
不过这么犯忌讳的话,盛惟乔到底没敢全部说出来,此刻顿了顿,就言归正传,道:“哥哥你说太后让孟十四跟孟十五坐在孟十一之前,是因为太后她看重大房,我记得来长安的路上,你说过孟家四房早年十分落魄,是近年才入了太后的眼的?莫非这四房跟大房相反,以前一直不讨太后喜欢吗?”
毕竟孟家四房即使跟孟太后没有同父同母所出的情分,好歹也是太后的娘家兄弟之一,就算那位崇信伯的父母去的早,伯父们记着恩怨不肯帮他们,那时候孟太后可是已经稳坐太后之位,但凡偶尔召四房的侄子侄女进宫说说话,这兄妹几个处境也断无落魄的道理啊!
盛睡鹤闻言,笑了笑,果然点头:“孟诲的二弟孟倍、三地孟巍,比孟诲小不了几岁,是孟太后还在家里的时候就出生的,所以虽然不同母,多少有点姐弟情分。孟太后对他们虽然不如对大房亲热,但当今天子承位后,这两房侍奉太后、孟家大房十分用心,所以太后也拿他们当兄弟看,这些年来没少提携:孟倍封了武安侯,孟巍也封了成阳侯,其子都有好前途,女儿们也个个婚配高门。”
“但孟家四房,崇信伯之父孟宝,足比太后小了两轮,整整二十四岁——他是已故孟国丈侍妾所出的老来子,孟国丈对他宠爱万分,视同珍宝,所以取名为‘宝’。”
“只是孟国丈这么宠这小儿子的时候,不但前头三个儿子看了吃味,那时候也正是太后母子在柔贵妃面前最战战兢兢的一段时间!”
“你说太后少年时候被国丈送入宫闱谋取富贵,好不容易生下当今天子却再未承宠,还得在柔贵妃等宠妃面前做低伏小、忍辱负重;幼弟却在国丈跟前如珠如宝,太后会怎么想?”
“何况孟宝那个人,活着的时候也确实不讨兄姐喜欢,他因为孟国丈太过宠爱的缘故,很有点不知天高地厚。孟国丈在时,仗着国丈偏爱,没少干奚落兄长的事情。就连彼时深处宫闱的孟太后,似乎也被他背后讥诮过。”
“后来太后住进馨寿宫,孟诲三兄弟联手告状,太后一气之下什么爵位都没给他封,甚至根本不想见他的面——孟宝那时候还在孟国丈面前哭闹告状,然而孟国丈亲自跟太后说情无果,数年后又一病不起,孟宝从此在孟家地位一落千丈,总算知道怕了,自此不敢再张扬,也不知道是恐惧太过还是生来命短,四十才出头就没了,撇下四个子女,孟家其他三房不想管,太后也懒得理会。”
“索性这孟宝的嫡长子孟归羽,不像他,据方才屠世叔说,是个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主儿。这不,硬生生把太后还有三个伯父都哄的对四房改观,非但给他封了伯,因为郑国公等人年岁老迈,有点吃不消朝政的操劳了,近来对他十分器重栽培,是孟家现在最受重视的子弟之一。”
盛惟乔听着,又问:“我观孟家大房的孟十四跟孟十五似乎矛盾很深,当日听太后训斥的话,仿佛是因为郑国公十分宠爱孟十五的生母,以至于孟十四的生母郑国夫人都不大敢管孟十五母女?”
“是这么回事,不过这事情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要不是屠世叔来说,估计现在就是徐家也不知道。”盛睡鹤眯起眼,说道,“现在的郑国夫人向氏,不是郑国公的发妻,郑国公的发妻钟夫人,是在生世子孟伯勤的时候就血崩去世的。这位向夫人乃是继室,她所出的惟一子一女,就是之前在碧水郡失踪的孟八公子孟伯亨,还有你见过的孟十四小姐。”
“而你说的那位孟十五小姐,是郑国公这些年最宠爱的侍妾娇语所出。这娇语迄今也是生了一子一女,女儿自是孟十五,儿子却是年才十二岁的十公子孟思安。”
“不过娇语虽然得宠,毕竟只是妾,郑国公年纪也大了。一旦郑国公过世,他们母子三个的前途,就全落在了向夫人手里。以她这些年来恃宠生娇得罪向夫人的地方,届时必然没什么好下场——她所以把主意打到了封爵上!”
盛惟乔惊道:“她想让孟思安做郑国公世子?!”
“她想呢?”盛睡鹤哂笑道,“那孟伯勤是原配嫡出,也是郑国公的长子,虽然带兵打仗的本事不怎么样,好歹被孟家支持着在军中混了那么多年,手底下自有一批能用的人——这娇语纵然自恃宠爱敢对向夫人不敬,却哪里敢得罪这位?毕竟以孟伯勤在孟家的地位以及手中的势力,他就是直接弄死娇语母子三个,郑国公也许会恼怒,孟太后肯定要护着他!”
这倒也是,因为孟太后显然是不支持郑国公偏疼侍妾及侍妾之女的行径的,这点从太后对待孟十四、孟十五的差别就可以看出来。
盛惟乔正思量间,就听他继续说着,“娇语打的是皇后或太后的兄弟都可以封爵的这个主意——当然,就像当年太后有四个兄弟,却只有三个兄弟得到封爵一样,在娇语看来,最稳妥的法子当然是让自己亲生女儿上位,如此他们母子三个就彻底不必操心了!”
她就愕然:“她想让那孟十五做皇后还是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