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节
只在双方道别的时候,鼓足勇气喊住了盛睡鹤——只是对着盛睡鹤笑的温文尔雅却没有半点情意的眸子,她原本打算说的话,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踌躇良久,最终只低头道:“表哥,这些日子……多谢你了!”说完不待盛睡鹤回答,她就转过身,跑了开去,以免被看到眼中的泪光。
而盛睡鹤却是暗松口气,一边迅速回到楼船上吩咐开船,一边暗自庆幸盛惟乔正在拉着盛惟妩的手,指点不远处的海鸥,没注意到方才那一幕。
打发了敖家兄妹后,盛睡鹤就盯上了徐抱墨。
鉴于这人也是要去长安赶考的,盛睡鹤到底没有丧心病狂到也送他一场“养病”的待遇,只在私下提点他:“世兄之前口误惹恼了乖囡囡,如今若还要老在她面前晃悠,岂非是在不断提醒她?如此过些日子到了长安,不定她当真要在令尊令堂面前好好表现了!”
徐抱墨听的汗流浃背,深以为然:“还是贤弟心细!那什么,以后我就不出舱门了,正好专心温书!”
盛睡鹤很满意他的识趣,随口给他吃定心丸:“世兄放心,只要世兄不主动出现在乖囡囡面前,愚弟一定会设法在乖囡囡面前为世兄斡旋,令她早日打消那些赌气的念头!”
——只要你不老是出现在乖囡囡面前,一次次的引起她对你的注意,老子保证想方设法的在她面前说你坏话,务必让她对你厌恶了再厌恶,最好到了长安之后,连宁威侯府的门槛都不想踏!
“恒殊弟,为兄能有你这样的兄弟,真是三生有幸!”徐抱墨感动万分,觉得这兄弟真是太好了,虽然前年帮盛惟乔把自己打的死去活来,不过一来当时自己确实有错,二来多半也是被那头母老虎逼的——如今自己在这楼船上被盛家母老虎盯上,可谓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要没盛睡鹤帮忙,大概只有坐以待毙一条路了!
这么想着,禁不住抹把泪,动情道,“恒殊弟,你简直是为兄的再生父母!”
“再生父母”笑容完美,信誓旦旦:“世兄放心的闭门苦读就是,一切都交给愚弟吧!”
就喜欢情敌这傻乎乎的劲儿!
只不过,连施手段打发了敖鸾箫跟徐抱墨后,盛睡鹤却沉痛的发现,他仍旧无法达到跟盛惟乔终日厮守的目的!
倒不是说船工跟下仆碍事,而是……他都忘记了,船上还有个九岁的盛惟妩,专业黏堂姐八年!!!
站在舷窗前,看着甲板上嬉闹的一大一小俩女孩儿,盛睡鹤脸色那叫一个黑云压城城欲摧!
偏偏!
这个眼中钉肉中刺还没法像打发敖鸾箫跟徐抱墨那样打发:首先她不需要赶考,也不可能跟徐抱墨一样闭门苦读;其次她要是病了,盛惟乔必定亲自在榻边照顾,那就更没时间分给盛睡鹤这兄长了!第三这女孩儿是盛惟乔的嫡亲堂妹,可不是敖家那样的外人,年纪又这么小,她就是有缘故需要离船,盛惟乔绝对不会放她单独走,肯定是跟她一块!
“老子英明一世,怎么就糊涂一时,竟叫这碍事的混账上了船?!”
从江南到长安的漫漫路上,盛睡鹤心中咆哮最多的,就是这句话了。
万幸腊月初,一行人终于抵达长安——看着前来码头迎接的宁威侯一家,重点是其中一位年岁与盛惟妩仿佛的女孩儿,盛睡鹤简直有种泪流满面的冲动,暗想:“这下那混账小丫头有年岁仿佛的玩伴了,以后应该就不会太缠着乖囡囡了吧?”
第九十一章 南氏:这儿媳妇人选不错啊!
宁威侯徐子敬跟盛兰辞是同岁,但比盛兰辞小了两个月,他生的身材高大魁梧,样貌堂皇,虽然因为是来接几个小辈,穿戴没有很正式,只着了青织金妆花孔雀缎圆领袍衫,束寿松麒麟阔玉带,外罩貂裘,脚蹬皂靴。
颊侧两道不起眼的旧年伤疤,愈添峥嵘,大笑着步上甲板,一手一个扶起上来见礼的徐抱墨跟盛睡鹤时,顾盼之间自有一种豪气干云的气度。
而其妻南氏,则是个娇小玲珑的妇人。
许是因为出身只是寻常人家的缘故,早年徐子敬尚未发达时,没少被生活磋磨。所以虽然她只比冯氏大了三岁,但冯氏如今依然面若桃花,乍看去仿佛十八少女;这南氏固然也还面皮白净,风韵犹存,到底看得出来是坐三望四的人了。
不过固然如此,看的出来她少年时候轮廓是很好的:杏脸粉腮桃花眼。显然徐抱墨那副好相貌,乃是传了这亲娘。
徐子敬拉着徐抱墨与盛睡鹤两名男子说话的时候,南氏则笑眯眯的走到三个女孩儿跟前——最小的盛惟妩看年纪就知道是谁,根本不用介绍,而公孙应姜与盛惟乔年岁仿佛,没说明前,南氏也不知道谁才是公婆信中提到的正主,不过打眼一看,俩女孩儿都是月貌花容的好模样,她顿时眼睛就亮了!
“好孩子,你们路上辛苦了,如今可算到了地方,等过会到了府里,可得好好的补一补!”见礼毕,南氏确认了容貌更精致、气质更柔和干净、举止也更大家闺秀的女孩儿是盛惟乔后,原本就热情的笑容越发灿烂,嘴角简直都要裂到耳根去了:虽然她知道自己公婆的眼力不会差——不然当初为什么选她做徐家儿媳妇——但事关唯一的儿子的终身大事,家信里夸的再多,终归还是要亲眼看了才能放心的。
这会见盛惟乔靡颜腻理,乌发如云,身姿若柳,上穿应景的黑底绣红梅广袖交领襦衫,襟口露着寸许雪白的中衣衣领,腰间束着孔雀玛瑙女花带,下拖石榴红缕金裙,拥一袭雪白的白狐裘,愈显眉眼姣好。
俏生生的站在那儿,仿佛是巧夺天工的玉人儿似的,真是说不出来的赏心悦目。
南氏从做了宁威侯夫人起,跟着丈夫在长安贵胄圈子里斡旋多年,美人见的多了。
其他不说,单说令当今天子盛宠了十几二十年的舒氏姐妹,就是一等一的绝色。然而这会将平生过眼的佳丽暗与盛惟乔相比,这出自并非大郡的南风郡的女孩儿,虽然不至于说艳冠群芳,将宫里那两位天姿国色的舒娘娘都比下去,但姿容亦是难得一见的出色,放眼长安同龄贵女中,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出挑了。
她心中满意,再观察盛惟乔气质平和,没有丝毫尖酸刻薄泼辣蛮横的面相,对于公婆家信里所言“温柔贤惠,宽容大度,善良可亲”,更是信了个十成!
这会看盛惟乔的目光,简直温柔的可以滴出水来,恨不得当场把老徐家的传家钗环给她戴上!
定了定神,南氏默默提醒自己别把人家女孩儿吓着了,伸出双手,同时挽起盛惟乔与公孙应姜,亲亲热热道,“甲板上风大,咱们快别在这里说话了。赶紧的,下去乘了马车进府,府里已经备下酒席,就等你们呢!”
盛惟乔跟公孙应姜连忙道谢,不过对于立刻下船却没答应,反而邀请南氏入舱奉茶:“我们人多,带了不少琐碎东西来,恐怕得叫底下人收拾上一会。却要劳烦婶母跟世叔稍等片刻了!”
这是应有之义,毕竟徐子敬夫妇本来是没必要亲自来码头接他们一群晚辈的。
现在来了,本已不太合规矩,哪能茶都不奉一盏,就这么跟他们下船走人?
南氏固然出身不高,做了这些年的侯夫人,对于这些讲究自也有数,当下也不放开她们,笑着道:“这有什么劳烦的?咱们且进去就是了。”
这时候盛睡鹤那边也邀了徐子敬入内,一群人回到舱中,解了裘衣,渐次落座,下人奉了茶上来,见徐子敬夫妇都端起来呷了口了,盛惟乔放下茶碗,笑问南氏身后的姐妹俩:“我们方才真是怠慢,在甲板上都忘记招呼两位妹妹了。”
这姐妹俩不用问就知道肯定是徐抱墨的两个胞妹,大的比盛惟乔小一岁,以前徐抱墨还拿她做幌子,套过盛惟乔的话——盛惟乔记得这女孩儿闺名是叫“采葵”的,徐采葵跟徐抱墨一样,容貌肖母,杏子脸,桃花眼,是个眉宇间还有几分稚气的漂亮女孩儿。
她脱下紫貂裘后,露出里头一身青葱底绣缠枝桔梗窄袖交领上襦配彩绣花卉纹百褶鱼鳞裙,白玉金厢孔雀牡丹中阔女带束出不盈一握的腰肢,坐姿端庄,笑不露齿,一看就是经过认真调教的大家闺秀。
此刻闻言,唇角轻勾,脆声道:“姐姐莫要放在心上,方才我与小妹看的清清楚楚,都是娘她才见着姐姐跟应姜,就拉着你们说个没完,压根啊就没给咱们说话见礼的机会!”
她下首八九岁的女孩儿着一身鲜艳的石榴红掐金丝襦裙,白白胖胖的十分憨厚可爱,俨然年画上的娃娃似的,此刻没说话,只跟着默默点头,那赞同的模样看的舱中人都忍俊不禁,南氏撑不住的笑骂道:“这还不是你们姐妹太木讷了,为娘不给你们引荐,你们竟不知道上来给乔儿她们见礼!自己笨,倒怨起为娘来了!真正是不孝!”
南氏固然呵斥女儿不孝,不过从语气听得出来,她对这俩女儿还是很宠溺的。
徐子敬则笑着为妻子解围:“世伯膝下的这几个孩子,委实出色!不只夫人见了就喜欢,我都懊悔怎么没早点写信去南风郡,同世伯商量,把他们接到跟前来?”
“世叔、婶母谬赞了,徐世兄才貌双全,允文允武,两位世妹钟灵毓秀,端庄大方,才真正叫人一见心折。”盛睡鹤微笑着说着谦逊的话,“我们几个却是差远了,来之前,家父还反复叮嘱,要我们好生向世兄、世妹们学着点呢!”
他惯穿玄衫,今日也不例外,月白底暗绣竹叶的圆领袍衫外,罩着玄色素纹广袖大氅。
因为目前还只是举人,盛兰辞致仕后所得散官衔也只有五品。虽然国朝流传至今,开国时定下来的那些衣着妆饰的品级,已经不那么严格了。但男子在这上面的要求,到底比女子紧的。尤其盛睡鹤有志于入仕,就更加要注意,免得落人话柄。
所以腰间只束了一条玄色雀鹿锦缎带,系了块羊脂玉如意佩,下坠着松绿攒花宫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