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这一次,应该会不同吧?
  颜舜华顿了顿,说:“先生正在见客,我们在这边等着。方才清棠兄看了草原语那本书,发现有几个错处,你们也来参详参详。”
  沈云初微讶:“清棠兄远在京城,竟也通晓草原语?”
  东华郡王笑道:“京城外邦人多,我自幼爱胡闹,喜新鲜,常到外面去寻那外邦人玩儿,草原语、西域语都常听,自然略通一二。”
  颜舜华听东华郡王信口胡诌,脸上却那般正经,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东华郡王注意到颜舜华的眼神,便朝她一笑。他这话半真半假,草原语自然不是儿时学的,但儿时爱往外跑却是真的。
  两人相处的时日不多,默契却是有的,一个眼神一丝笑意都恰恰只有彼此能捕捉到。
  沈云初找不出东华郡王话里的破绽,却莫名地觉得有些他无法控制的事正悄然发生。他撩袍坐下,不动声色地说:“那清棠兄且说说看吧。”
  东华郡王也坐回原位,拿起刚才正在看的书,点出了其中几个错处。说完了,他才补了一句:“其实也不算错,在草原上也有这样说的,只是鞑人不会这样说而已。我看着这似乎是草原西边的话。”
  程咏絮听到“草原西边”,立刻插话:“可是圣山那一带?”
  东华郡王说:“是的,确实是那一带。永旭兄也知道那边的事?”
  程咏絮说:“我小时候捡了只大狗,据说它父亲是狼,我就央父亲去问了一些情况。父亲知道圣山那一带是养狼的,找人问了不少经验。”
  东华郡王说:“看来你父亲很疼爱你。”
  程咏絮一滞。
  东华郡王继续说:“若是换了别家的父亲,知晓捡的狗儿有狼的血脉,必定不会让孩子养了。你父亲知晓后却煞费苦心地为你去讨教经验,教会你如何驯养它,可见他是个心胸开阔、眼界宽广的人,而且对你万分疼爱。”
  颜舜华忍不住看了东华郡王一眼。
  这拍马的本领,他什么时候学的?
  此时程应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清咳一声,捋着胡须说:“晚晚,这是你带来的朋友?”
  颜舜华:“……”
  她明白了,这家伙肯定是发现程应星在外面,才故意夸成那样!瞧程应星捋胡子那动作,心里肯定是再满意不过了。
  颜舜华觉得这次相见之后,东华郡王时时刻刻都给她不一样的感觉。难道这才是他的本性?
  倒是有些可爱。
  颜舜华说:“是的,先生,他想到鹿鸣书院念书。”
  程应星打量了东华郡王几眼,发现这少年端的不凡,怎么看都不是寻常人家。
  程应星方才的满意收了大半。
  遇上皇亲贵胄、高门子弟,程应星向来是先生出七分警惕,余下的三分自然也不会是喜爱。
  程应星说:“来念书是可以,但鹿鸣书院没有不考而入的生员,你还是得通过我的考验才能进书院。”
  颜舜华暗暗发笑。
  程应星的脾气她比谁都清楚,肯定是一看东华郡王出身不寻常就不想收了,东华郡王的马屁算是白拍了。
  东华郡王瞧了眼颜舜华一眼,眼底都是无奈。不帮忙就算了,居然还幸灾乐祸!
  颜舜华假装没看见他的求助目光。
  东华郡王的本领她是知道的,断不可能被程应星难住。他要是连程应星的关都过不了,怎么可能被骆宜修认同?
  东华郡王只能说:“那是自然。”
  程应星也不多言,当下就出题考校东华郡王。
  东华郡王一一作答。
  程应星听着听着,不由坐直了身体。是个好苗子,可惜出身不凡……
  程应星把该考校的都考校完了,正沉吟着,东华郡王往袖中一掏,掏出封信,说道:“程先生,这是骆宜修骆先生让我给您的信。”
  颜舜华:“……”
  这家伙果然还是这么周全。
  作者有话要说:
  替换完啦!
  最近晚上老是秒睡,一觉醒来才发现已经快十二点了……大家么么哒!
  ☆、第35章 34.33.1
  《宠冠六宫》/春溪笛晓
  第三十五章
  有骆宜修举荐,程应星自然没不收的道理。
  虽然一个身在朝廷,一个远在通州,他们的心意却是共通的,骆宜修的大部分主张他都支持,他的大部分意愿骆宜修也都尊重,骆宜修要他收下这个学生,程应星怎么会不收?
  而且东华郡王的学识、品性也都对程应星的胃口。不说别的,就说他通过考核后才拿出推荐信的举动,就让程应星十分满意。
  东华郡王就这样入了鹿鸣书院,学习会也迎来了东华郡王这个新成员。倒不是颜舜华徇私,而是沈云初有意多观察东华郡王、程咏絮觉得东华郡王才识过人,都主动推荐东华郡王加入。
  既然如此,颜舜华自然不会阻止。
  东华郡王很欣赏沈云初的“大度”。他心情愉快地参加学习会的各项活动,包括为与君子社的赌约出一份力。
  东华郡王精通内政,改变一个村庄于他而言实在再简单不过,要不了多久就折服了一批人。同时东华郡王还参与了“草原语教材”的最后修订。
  东华郡王指出的谬误,让李卓然心生警惕。
  他学草原语比中原人快,是因为他有原来的底子在。可也正因为他有那样的底子,才会出现一些他自己发现不了的误区,就像很多人说话难免会带上地方口音那样。
  原来他再怎么不愿承认,到底还是有儿时留下的影响在——他的出身留给他的似乎不仅仅是一双眼睛。
  李卓然心里有点不安。
  这种不安很没道理,但他最近总是心惊肉跳,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他自信能打得过很多人,可越是见识得多,他越是发现很多东西不是打得过就可以的。
  不安归不安,李卓然还是照常做事,训练孩子、打理庄园、护卫颜舜华。他每天忙完颜舜华交待的事,就悄悄躲到颜舜华上课的地方的屋顶上,听着颜舜华每天应对夫子的问题。
  姑娘能这样快活真是太好了。
  日子这样悠哉悠哉地过去,很快到了六月多,天气炎热,到处都闷得慌。颜舜华怕热,到了夏天就像只懒洋洋的猫儿,一根指头都不想动。但看到东华郡王都勤勤恳恳上课,颜舜华自然也不能躲懒。她与东华郡王坐一块,下课时懒得动,东华郡王就给她带回一些冰,放到桌旁给她消暑。
  颜舜华得了便宜还卖乖,指责道:“你来了以后,我过得越来越舒坦了。我都要给你惯坏了!”她望着东华郡王,“要是你回了京城,我肯定会不习惯。”
  颜舜华年纪小,别人当然都会照顾她,只是东华郡王懂得多、做得巧,颜舜华往往是在享受完之后才发现东华郡王又做了什么。以前她怎么没发现这人心思这么细呢?
  颜舜华直直地看着东华郡王,仿佛想从东华郡王脸上看出花来。
  东华郡王神色如常,由着颜舜华打量,甚至还朝颜舜华笑了笑,笑容如同满月清辉,霎时间照亮一片。直至看见颜舜华瞪着自己,他才说:“我可不是惯着你。其实我自己想享受,又不太好意思,才借着照顾你的名义蹭蹭方便。”东华郡王指了指他们中间用来降温的冰,“你看,冰放在这里我不也可以凉快?”
  颜舜华:“……”
  他说得好有道理,竟无言以对。
  颜舜华说:“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东华郡王说:“一般人我不会告诉他的。不过晚晚你这么大方,应该不会介意我蹭你方便才对。”
  颜舜华笑了起来。这家伙就是有这种本事,对你好还让你觉得那么地理所当然,甚至不让他对你好还为难了他。她说:“以后谁若嫁了你,一定舒心得很。”
  东华郡王竟大大方方地接话:“那是自然,像我这样好的男人,天底下是找不着第二个的。”
  颜舜华:“…………”
  她不想和他说话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家伙这么不要脸呢!
  东华郡王却没有说够,自顾自地往下说:“谁若是嫁了我,我定然会一心一意待她,一生一世只对她一个人好。”
  颜舜华一愣。
  她抬起头,对上东华郡王灼灼如星的双眸。
  东华郡王眸光流转,有着难言的专注,仿佛时时刻刻只注视着她一人。
  她想起以前自己年少无知,堵着顾成晁说:“你只能对我一心一意,一生一世对我好!”后来见的人多了,才知道世间男子大多风流多情,一生一世一双人都是骗人的。就像顾成晁口口声声说他爱薛璇玑,不也广纳后宫、雨露均沾?好在那时她已再无所求,自然也不会在意。
  听东华郡王说起这样的话,颜舜华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仔细一想,可不就是恍如隔世吗?
  “上一次”的自己,那么天真、那么愚蠢,总相信只要自己努力去争取,最终总会如愿以偿,从来没想过后路,从来没想过退却。两世为人,终归还是让她失去了一些东西,比如那时候的天真念想。
  颜舜华说:“一生一世那么长,谁都保证不了的。”那时候她也觉得自己会一生一世地执着下去,后来不也不再在意了吗?
  东华郡王心中一痛。
  当年他从小就被当成准太子来培养,将来继承皇位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是以他从小学的、从小练的,都是在为治理国家做准备。结果父亲暴毙,母亲改嫁,他自己则重病缠身,看见谁都怀疑对方要害自己。
  所以他知道倾尽全力最终却一无所有的感觉——那会让人灰心丧意,不敢再往前迈出半步。
  他曾经有过那样的心态,所以分外明白颜舜华的感受。
  可是他后悔了。
  他后悔始终没有迈出那一步,后悔没有把颜舜华抢过来,后悔自己沉浸在过去的阴影之中没有尽力去争取。
  东华郡王思绪万千,面上却笑道:“那是自然,不过若连说都不说,岂不是更没保障?”
  颜舜华也笑了。方才她还觉得东华郡王认真得叫她有些不安,听东华郡王这么一说心情霎时轻松下来。能把花言巧语说得这般坦荡的,大概也只有这家伙了。
  此时夫子走了进来,颜舜华与东华郡王的闲谈也随之结束,两人都正襟危坐地听讲。
  屋顶之上,李卓然仰躺着,耳朵里却听不进夫子的讲学。他满脑子都是东华郡王刚才那些话。颜舜华能当东华郡王是在开玩笑,李卓然不能。李卓然敏锐地察觉东华郡王的意图,这家伙是在光明正大地对颜舜华说情话——说完还要让颜舜华不觉得唐突的那种!
  李卓然很确定这并不是自己多心。
  姑娘会不会被这东华郡王拐跑了?
  沈云初不知道,李卓然却是知道的。当初颜舜华让他托镖局送药到京城,正是送给这个东华郡王。这代表颜舜华在沈云初面前那番说辞是假的,其实颜舜华与这东华郡王早已相识。
  东华郡王就是为他们姑娘而来。
  不知不觉,姑娘已经到了引人觊觎的年纪了吗?可是他们姑娘才七岁啊!最多也只是接近八岁!远远不到议亲的年纪!
  李卓然发现,想要安安稳稳地呆在颜舜华身边似乎没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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