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素波这样想着,赶紧端了一盆水帮他洗了手脸,又拿帕子擦干,顺便再次细细打量胶东王,终于发现他的眼睛虽然很大很黑,却直直地看向远方不知何处,没有什么神采,由着自己帮他擦抹。
“十四岁了?还真不像呢。不好好吃饭,怪不得长得这么小,宫里也没有人管他吗?”
“宫里的事又有谁知道呢?说是一直病着,其实还不是静妃没了再没有人管他了?”许衍道:“这些日子还长了些呢,我第一次见到他时,简直瘦小得可怜。”
素波前世去过孤儿院做义工,现在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胶东王就很像她见过的孤儿,于是正了正他头上的玉冠,顺手又捏了捏他的脸,俯身温柔地道:“好乖噢,叫姐姐。”
许衍以往与素波说话,总见她中规中矩的,第一次见素波露出如此柔情的一面,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挡住眼睛,嘴角微微上扬,原本就非常美丽的容貌更加动人,眼神慢慢深沉下来,声音也带了些沙哑,“其实他就是长得小,比你还大一岁呢。”
素波已经将胶东王重新收拾成高贵的王爷,颇有几分自得,笑道:“我只把他当成小孩子儿。”要知道自己可是穿越来的,加上那边的年龄,可不就是比胶东王大了吗?
“无怪月姐儿和琮儿都喜欢跟你一起玩。”许衍便再次强调,“其实胶东王不算小孩了。”在这个时代,十几岁就可以娶妻了,特别是皇家,一向早婚,听说还有不到十岁就成亲的呢。
素波看着胶东王呆滞的面孔,笑道:“但其实他就是几岁的小孩儿,比月姐儿还小,就跟琮儿差不多吧。”
许衍明白素波只把胶东王当小孩子哄,便也向胶东王笑道:“那就叫姐姐吧。”
胶东王只呆呆地向远处看着,一声不吭,素波便去问许衍,“他是不是不会说话?”
“平时都会的,让他说什么也肯说,”许衍便又催促他,“王爷听话,叫姐姐。”
胶东王果然用单调刻板的声音叫了一声,“姐姐”。
素波笑着应了,正要转身去倒水,却觉得胶东王恶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赶紧转身回来,再看时却还是那双黑而无神的眼睛,拍拍胸口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皇家的人呢,竟然觉得很可怕。”
“别怕,他很安静的,白天的时候总是特别乖顺,也肯听话,只有夜里发恶梦时才会打人。”
“夜里会打人?”
“是啊,”许衍便笑道:“你不知道吧,丞相夫人给胶东王纳了一个妾,结果夜里被胶东王发恶梦时在脸上抓出了一道伤口,虽然用了很多珍奇药材,可是还是破了相,前两天被送到皇家新建的道观里去了。”
素波这一次才真是吓呆了,幸亏当时叔父拒绝了何老太太的提议,否则现在破了相被关到道观里的人就是自己!然后一辈子再不能出来了!
皇权社会,实在是危险!
许衍见状,摸不着头脑,便问:“你怎么了?”
素波定了定神,自然不会说实情,便道:“我想好好的一个小姐,竟然就这样被送到了道观里,还真是可惜呢。”
“其实那个小姐……”许衍听说那个小姐半夜里竟然骗过内侍爬到胶东王的床上,而胶东王又是一个不懂人事的,见了光着身子的女人竟惊得发了恶梦,直喊妖精才打伤了人,可是这事却没法对素波说,便又停住了。
素波见许衍半遮半掩的,毕竟是有前世见闻的人,便也醒悟了,胶东王这样的情况一定不懂男女之情,所以也不会怜香惜玉,故而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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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过目不忘
素波再看胶东王,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赶紧向许衍道:“你赶紧带他走吧,免得让人看到了出事。”
“既然已经来了,便再坐一会儿,”许衍有些不舍地道:“反正胶东王回去也不会说。”
素波想想也放下心,便又想起来另一个问题,“明明胶东王这个样子,为什么外面传言他聪敏异常、过目不忘?陆相怎么能将大家都骗了?”
许衍古怪地笑了一下,向素波道:“你相信吗?胶东王虽然呆傻,可是却真的能过目不忘。大儒们授课,他虽然听不懂,可是只要看一遍书籍就能记住,这些日子死记硬背竟将五经和好几部典籍都背了下来。”
“过目不忘?”素波想起了先世在电视上看到的另类儿童,他们有的能心算成千上万的数字,有的能画出令人惊才艳绝的画作,有的能弹奏出优美的音乐,只是他们却不能正常生活。那么胶东王也是一样?她在生活中还真没有见过呢,于是拿起自己平日临摹用的《关睢》一诗给胶东王看,“你能背下来吗?”
许衍见了便道:“诗三百,胶东王原来就会背的,你还有别的吗?”
桌上放着《秋风辞》,素波顺手拿起来放在胶东王面前,“你看看这个。”
胶东王扫了一眼,果然便抬头诵道:“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当时素波背时可是读了好几遍才背下来的呢,现在她不由得衷心赞道:“真厉害!”
“这算什么,《春秋》近两万字,薛大儒在上面读,他听也听不懂,只在下面看书,等薛大儒读完了,他也全背下来了。”
素波还有问题,“可是,胶东王不是有些……他怎么会认字的呢?”
“静妃原来就是有名的才女,胶东王一直跟着她住在宫中,自然是静妃手传口教,”许衍看胶东王正拿着那张纸上上下下地摆弄着,便小声说:“听说胶东王出生时静妃的宫中满是红光,直透宫墙,他小时候又特别伶俐,深得皇上喜欢,特别给他起名为青云,只是他后来生了一场病,才变傻了。”
青云直上,真是好名字,但,“真是太可惜了!”
虽然有胶东王这么一个人在面前,可他反正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许衍便和素波又说了这段时间他在文澜阁内经历。
原来表面上文澜阁里平静如水,其实大儒们传道授课时,下面一直是闹翻天,最能闹的是陆相的孙子陆辰,霸王一般的人,大家也只能忍着,直到今天他实在过分,竟动手打伤了薛大儒。
天地君亲师,在这个时代,打了老师,其实与谋反、忤逆差不太多的,素波最初听到的时候,是非常吃惊的。但是,因为胶东王的到来,不只让她吃惊,而是让她惊吓,所以才将薛大儒被打的事情完全忘记了。现在她自然会问:“陆相竟然不管?”
“朝中政务那样忙,若不是出了大事,谁会告诉他?”许衍苦笑道:“不只打先生,就连胶东王也打,所以胶东王就愿意跟着我,我起码不打他也不骂他,只是这样的日子,唉!”
“胶东王可是皇子,就没有人护着他?”
“他从宫里出来时虽带了一个内侍叫留福,是从小跟着他的,平日里他最听留福的话,只是留福一个人有时也照顾不过来,”许衍又告诉她,“也不止在文澜阁,胶东王在内院里也被人打过,我就见他脸上有青痕,听陆辰的语气,胶东王不懂事,有一次差一点坏了二小姐的名节,陆辰与二小姐是一母同胞,一直记恨着他。”
“所以我现在根本不是在读书,其实就是陪着这群小孩子们玩,大好的光阴都虚掷了呀!”
先前听叔父与何老先生所说,许衍学问很好,而他自己也时常流露出铺佐君王的志向,原以为到了皇子身边会有大好前程,可现在却只能陪着呆傻的胶东王,素波感觉到他的无奈,“你是不是很后悔被选为胶东王的陪读?”
“当年文帝迁贾谊为爱子梁王之太傅,本是看重他的才学,希望他能教导梁王,不料梁怀王却坠马而卒,使得贾谊忧郁而死,我恐怕也会是这种命运吧。”说着连连叹气。
许衍给素波的印象是温润如玉的君子,但是玉再温润,也是内蕴着光华的,而这光华就是远大的志向和抱负。她也曾听许衍向她说过,“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他无疑是想做出一番事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