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放暑假了,人肯定多。”张爱国利索的收拾遗留的碗筷,把套在上面的塑料袋和汤汁都扔到一边的大桶里。
  他们的早餐摊子买的东西多,油条豆浆豆腐脑,还顺带卖着米线,每天早上生意都好的不行,尤其暑假到了,如果没有蒋浩然帮忙,还不知道要忙活到什么时候。
  “那个……”宋谨瑜飘到蒋浩然身边,,看他站在油锅跟前不断的炸着油条,热浪奔涌而来,早上都开始有些闷热了。
  “嗯?”已经过了变声期的蒋浩然,只是轻轻应了一声,低沉如同波动琴弦的声线让宋谨瑜眨眨眼,第一次觉得他声音很好听。
  宋谨瑜疑惑的看看四周,就算这里经济再落后,也不可能不知道他们这些服饰造型,非常非常复古。
  眼尖的看见结账的人甚至拿出早就绝版的两毛纸币,红色的一元,绿色的两元,太多的线索突然出现在眼前,让他心里如同海浪一般波涛汹涌。
  “现在是哪一年啊?”宋谨瑜憋了半天,终于问出所有穿越人士最爱问的问题了。
  蒋浩然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大约是觉得这人做了鬼为什么连哪一年都不记得了吧?
  趁着旁边的人去给客人端碗了,蒋浩然才低声说道:“1992年7月1日。”
  说完之后有客人过来拿着袋子装油条,蒋浩然忙着工作倒没注意到宋谨瑜仿佛被天雷劈过的表情,只是看他许久没有说话,侧眼看了下。
  宋谨瑜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难道和刚才的问题有关?蒋浩然不太懂这前后的关系,把疑问压在心底,想着一会儿忙完再问问他到底怎么了。
  宋谨瑜以为变成鬼已经是个颠覆三观的事了,没想到他竟然还回到了十年前?!
  难怪他觉得这些人穿的很奇怪,女人穿着垫着肩垫的衣服,头上烫着夸张的发卷。男人们的衣服倒是正常点,统一的中分发型和以后的厚斜刘海区别还是挺大的。
  听着摊子上年轻男男女女们的对话声,宋谨瑜有些恍惚,他回到了十年前,那这里还有他吗?他的父母是不是也没有去世,依旧好好地活在这个时空?
  太阳渐渐升高,人少了点,张爱国接过蒋浩然手里的活计,“快去吃点东西休息会儿吧,又忙到现在,还受的了吧?”
  蒋浩然眼底沁出一点笑意,“张叔,我还成,不然你们去坐会儿吧,咱们轮流休息。”
  “你这孩子,”张爱国黝黑憨厚的脸上满是笑意,也不再推辞,他们夫妻俩比蒋浩然早起来摆摊揉面、架油锅,现在自然也是累得不行。
  随手拿了几根油条就和老婆王淑华坐在一张空闲的凳子那吃起早餐。
  “我说你还挺大方啊,咱们花钱请他,这孩子还起的那么晚,你刚才还让人赶紧休息。”王淑华喝了口豆浆,阴阳怪气道。
  本来嘛,这事就是赚个辛苦钱,虽然这两个月忙一点,但总比分钱出去好啊。虽然她也同情蒋浩然这个孩子不容易,但现在谁过的容易啊?
  张爱国听她这么一说,瞪了她一眼,看了眼蒋浩然背对着他们的身影,小声道:“你可就闭嘴吧,忙不过来说要找侄子来帮忙的不就是你吗?浩然就住咱们楼上,干的活多,给的钱也不多。比你那侄子可勤快多了!”
  “那也是我侄子!”王淑华心里也知道,如果不是想着帮衬娘家人,自家侄子手脚是没蒋浩然这孩子勤快。所以她也就是稍微抱怨一下,不也没说什么吗。
  夫妻俩在旁边小声争论,蒋浩然把最后一根油条放到木筐里,才拿过毛巾擦拭了下有些油腻的双手。
  虽然宋谨瑜是鬼,但是从刚才就陪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嘀咕声,现在突然安静下来,他还是有些不习惯。
  “浩然,我吃好了,你也赶紧吃一点吧。”张爱国两口吃完,不想和老婆又开始争论她家子侄子问题,直接接替蒋浩然来了。
  “嗯,那我先去上个厕所再过来。”蒋浩然勾起唇笑了一下,就往居民楼里走去。
  宋谨瑜还在发呆为什么穿到过去这个问题,就发现周围的房子在往后倒退,他才发现是蒋浩然在往前走。
  蒋浩然倒真的是上厕所,宋谨瑜摸摸鼻子等在门外,等他洗完手出来才听蒋浩然问道:“你怎么了?刚才一直看你不说话,是不是太阳太晒,你有点难受?”
  宋谨瑜看见蒋浩然眼里的那一丝关切,那股茫然就变成了感动,“没有,我就是,想去b市看看。”
  话到嘴边,最后还是咽了回去。变成鬼已经挺不可思议了,他要是说自己还是从未来穿到现在的鬼,估计蒋浩然能觉得自己疯了。
  “b市?这里是x市,坐火车到那里也得一天,也不算太远,只是,我现在没有多余的钱买火车票过去。”蒋浩然沉吟了一下说道:“如果你不急,等我明年高考完过去吧,顺利的话我会考那里的学校。你以前就是住在那座城市的吗?”
  每个月他都要拿一些钱给叔叔他们,父母意外去世后得的补偿金也给了叔叔,但是养孩子总是要花许多钱的,尤其蒋浩才三岁,吃喝总是精细些。
  如果宋谨瑜真的很想去,那他可以先存钱,假期带他过去一趟,虽然b市在他看来也是个非常富贵的城市。坐车过去要花钱,吃住在那一两天,花销也不会少。
  虽然宋谨瑜是鬼,去了那里也不过是睹物思人,但蒋浩然不想看见他失望的样子。
  宋谨瑜点点头,“是啊,我爸妈在我高考那一年去世了,留下一套房子和一些存款,让我顺利的把学上完了,谁知道吃个饭回家就出了事呢。”
  “没事,我不急,你有时间再带我去吧。”看蒋浩然的经济状况就知道,负担来回的车费有多吃力,他怎么能强求他去做到呢。
  这里是十年前,钱还是很值钱的时候,一百的车票都要存一些日子了。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做个什么生意?像你现在这样帮忙也是赚不了多少钱吧?”宋谨瑜看蒋浩然往外走,赶紧说道。
  咳咳,好歹他可是知道后事的未来人好吗?蒋浩然要是愿意,他可以稍微引导他去赚些快钱,摆脱现在的困境。
  他倒不是想改变历史,在大潮流下让蒋浩然不用过的那么辛苦,把大学上完了,以后肯定出人头地。
  蒋浩然停下脚步,听见宋谨瑜哎呦一声撞到他的后背上,虽然他什么感觉都没有,眼底的笑意都要弥漫出来了,回首看着透明的身影在阳光下揉着自己的饿额头,白皙的肤色都染上一层薄红。
  “启动资金是个问题,而且,我是学生。”蒋浩然实话实说,现在暑假一个月赚了六百,五百都要给叔叔,一百还要拿一半给房东,剩下的就是自己一个月的生活费。
  现在干什么不用钱呢?最重要的是,他无法承受失败的后果。
  “我们可以卖小商品啊。”宋谨瑜直接说道,也不管自己到底痛不痛的额头了。
  ☆、碰巧
  “小商品?”蒋浩然挑眉,他这说的是个头小的像是尺子、铅笔一类的物品吗?
  宋谨瑜飞快的点头,双眼晶亮,侃侃而谈道:“我们可以去进货,卖些价格便宜的东西啊。标上统一的价钱,一般人有贪小便宜的心理,东西又不错,生意一定很好的。”
  这想法自然是来自于两元店或者街边摆摊那些三元,五元的小商贩了。记得他小时候好像还是挺火的,自互联网面世之后,各种新奇又便宜的东西在网上都能买到,人们自然也不会专门去找那些店去买了。
  当然,也不是说这些店就彻底消失了,只是数量变少了,但一般的街道里也还是能看见他们的身影。
  卖东西蒋浩然不是没想过,就怕进了卖不出去,东西砸在手里,几块还好,几十上百的亏了,他又该和谁去借钱渡过难关呢?
  即使觉得宋谨瑜说的有那么些可行性,蒋浩然也没有贸然同意,只是颔首说道:“这事晚点再说,等我忙完,下午带你先出去走走吧。”
  宋谨瑜无所谓的点点头,还在思考赚钱大计,他是从没做过生意的,只是看的多了就知道了那么一鳞半爪的。
  说白了,就是有想法没实践过,会不会一举成功,倒还要仔细思考思考。
  蒋浩然干到中午,领了今天的钱,就带着宋谨瑜去看看他生活的地方了。
  x市虽然是省会城市,四四方方的城市,横平竖直的街道,方位特别好辨认。蒋浩然居住的就是西郊的郊区,周围小学就两所,中学两所,其中就有现在他正在念的一中了。
  “你真的不用雨伞挡着?我听说鬼怕太阳……”蒋浩然走了几步侧眼看向正四处打量的宋谨瑜问道。
  宋谨瑜一愣,唔,鬼好像是怕太阳来着,那他为什么不怕呢?穿越大神给了他金手指,就是不怕太阳吗?那干嘛就不能让他变成人再穿过来,现在这样吃东西都吃不了。
  “没有事,相反,我还挺喜欢太阳晒的,暖洋洋的。”作为一只另类鬼,宋谨瑜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这状况有什么不对。
  蒋浩然彻底服气了,不再纠结他现在有没有什么问题了,实际上,如果不是身影有些透明,别人都看不见他,宋谨瑜和真人一点区别都没有。
  “带我去你们那些商店转转呗,我看看他们都卖些什么,这里也有夜市吧?”宋谨瑜蠢蠢欲动的经商之心就没熄灭,一直想着找机会了解一下这个时代的具体情况。
  十年前他也才十几岁,每天就是吃吃玩玩,似乎没有注意过那些事情。有好多玩具以后都绝版了!那简直是满满的回忆,有机会要搜集一些保存起来。
  宋谨瑜想的比较远,这个过去不知道有没有他,如果有他的话,他也想远远的看着,像是另一部分遗憾被弥补了一样。
  也可以顺势看看自己过去的父母,确定他们安好,不过现在呢……看着带他正在小卖部转的蒋浩然,先帮助他吧。
  又逛完一家店,看宋谨瑜连连点头,蒋浩然还以为他是有什么想法了。好奇问道:“你想好做什么小商品生意了?”
  宋谨瑜点点头,反应过来尴尬的摸摸鼻子,他能说看着这些东西联想到自己的过去,遗憾没有大肆的购买了吗?
  “咳咳,没有。我这不是还在想呢么?我们先看几天吧,不急,毕竟你也要存一些钱才能买进商品啊。”宋谨瑜说的头头是道,其实心底对做生意这事也没什么底。
  蒋浩然轻轻颔首,即便只是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深色运动裤,俊朗年轻的外表和周围那些人简直画风突变,他就像是写意的水墨画,带着和这个年纪全然不同的沉稳内敛。
  比起飘着走路,还有些蹦蹦跳跳的感觉的宋谨瑜,蒋浩然更像是那个二十多岁的男人……
  “天也不算早了,我先去菜市场买点菜,明天下午我再带你去市里转转吧。这里就这么大,东西也不多。”蒋浩然握着裤兜里的钱,想着来回一趟大约是多少车费。
  “好。我都忘了,你还要吃饭的。”宋谨瑜拍了一下额头,恍然道。自己感觉不到饿,人家蒋浩然可是还在长身体啊,怎么能饿着?
  下午的菜市场还是很热闹的,叫卖的菜贩们,下班归来准备顺手买点菜的年轻人们,或者看有没有打折处理的老人们。
  让夕阳下的菜市场显得人潮涌动,不过……宋谨瑜颇有些忧伤的随着蒋浩然挤在人群里,看着蒋浩然熟练的砍价买着今晚要炒得青菜。
  乱七八糟的味道让宋谨瑜有些头大,夏天到了,有些垃圾没有及时清理,他甚至能闻到空气里漂浮的鸡粪味、鱼腥味。
  一个字——爽……
  宋谨瑜扭头正想着能不能喘口新鲜气,就看见拥挤的人群里,有个男人正把手伸向一个老人腰侧的包……
  “喂!你做什么呢?!”宋谨瑜看见就怒了,现在的小偷也太缺德了,连老人的钱都不放过。
  他以前可是看了好些新闻,有些独居的老人,存一些钱多不容易啊,有些是看病要用的。有些是要生活很久的,可那些小偷哪里管你这些啊。
  是以,宋谨瑜喊了一声,要是放在他那时候,估计早就一群人围了上去,把小偷抓了起来。
  可现在他是鬼啊,谁理他啊?蒋浩然才把零钱拢好,就听见宋谨瑜的大喊声。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拎着菜把身后的人挤开冲到他身边。
  看见宋谨瑜没事,才把拧的死紧的眉头松开了点,顺着他愤怒燃烧的双眼方向望去,也看见了同样的情形。
  那个男人已经拿出了一个花色有些旧的钱包,蒋浩然眉梢一挑,直接走过去抓住男人的手。
  “你做什么?!”男人恼羞成怒,凶神恶煞的吼道。
  “不做什么。只不过,你把东西还给老人家,这不是你的。”蒋浩然无视男人挣扎的动作,冷然道,尚且青涩的面庞上一双坚毅的眼神紧盯着男人。
  旁边看热闹的人群早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窃窃私语起来。这年头,小偷太多了,一般人即便是丢了也不敢声张,毕竟谁说的看周围是不是有他的同伙呢?
  “小子,别多管你爷爷的闲事!”男人凶狠的说着,觉得钳制自己手腕的少年,力气倒是不小。
  被偷的老人听到动静转过身才发现自己被偷了,上去把自己的钱包抢了回来,花白的眉毛都气的横了起来。
  “年纪轻轻不学好,学人偷东西!你给我等着。”老人朝蒋浩然说道,“小伙子,我去叫人过来,现在这世道,真是无法无天了。大白天的小偷都敢跑出来。”
  男人一听这事还要闹大,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直接掰开了蒋浩然的手,拨开人群就跑了。
  人跑了蒋浩然倒没有追,穷寇莫追。附近肯定不止他这样的一个人,双拳尚且难敌四手,帮老人追回财物已经算很好的结果了。
  “这人还跑了!下次再碰见他,我非叫人把他抓到!”老头有些生气的说道,双手背在身后,眉毛都挤在了一起。
  蒋浩然无意纠正,别管白天黑夜,小偷是不会管你的,“老爷爷,你还是拿好自己的东西,菜市场本来就有些乱。”
  看这名老爷爷穿着考究的中山装,年纪虽大,背挺得却直,一看就像是那种老干部。
  “哎哎,对对,家里那口子不是这几天病了嘛,我才过来一趟。谁知道……”老头不好意思的说道。
  周围看没有热闹瞧了,又一哄而散,该买菜的买菜,该回家的回家,就是谨记要把自己的钱包看好。
  “所以说,人心不古啊……”宋谨瑜一本正经的学着老头忧国忧民的说道,差点逗乐严肃脸的蒋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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