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节

  出尘子神秘兮兮的凑到他跟前,小声对他道:“嘘!你别鬼吼鬼叫的,惊扰了他们可不得了,现在是夜半子时,一天之中,只有这个时候,阳气最弱,阴气最盛,那些尚未投胎的魂魄,最喜欢在这个时候出来游荡,万一叫他们发现你……”
  后面的话不用说,也足以让郑景之心惊胆战。
  出尘子还吓的不够,揪着他的衣领,带着他爬上地势最高的地方,两人窝在那,他指着前面黑漆漆的一片,开始对郑景之胡诌乱侃。
  “看见前面的小河了吗?上面是不是飘起了一层白雾?”
  郑景之眯起眼睛,其实看的也不是很清楚,所以不能确定,只好点点头。
  出尘子继续道:“那些白雾里面,藏着数不清的冤魂,他们都是死在河里的,尸首无存,亦不能投胎转世,还有那边,有颗歪脖子树看见了吗?”
  郑景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还是只看到一片树丛,也没有特别注意到,什么歪脖子树,但潜意识里,他已经相信了出尘子的话,相信了前面真的有棵歪脖子树。
  出尘子摸着胡须唉声叹气,“真是可怜,一棵树上,竟然吊死了那么多人,看来那棵树也是不祥之物,千万碰不得砍不得。”
  郑景之紧张的冷汗直流,后背已然湿透,“道长,你带我来,不是为了做法事,替我驱邪避难的吗?为什么总是要看那些东西?还请道长快点做法,这里……这里我实在待不下去了!”
  “急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再等等……”出尘子转过身来,顺势躺了下去,一脸悠闲的看着灰蒙蒙的夜空。
  他不肯动,郑景之也没办法,只好蜷缩在他身边,拢着手,吸着鼻子。
  时间过的很慢,慢到郑景之竟然就那么睡着了。
  等他再睁眼时,身边哪还有出尘子的身影,不仅如此,他身上的衣服还有银子,全都不见了。
  现在的郑景之,全身上下,只有一件白色里衣,下面一条白色亵裤。
  而且更糟糕的是,他是被冻醒的,喷嚏一个接着一个,再低头看看光果的双脚,他一时之间,脑子还是懵的。
  直到一阵冷风刮来,他哆哆嗦嗦的抖了抖,才恍然明白过来。
  这是遇到骗子,他不仅上当受骗,在荒郊野外待了一晚,还被人扒光了衣裳。
  “该死的臭道士,别让我再看见你!”郑景之光着脚站在冷风中,不知是不是刺激受的太大,他反而清醒了几分。
  眼前的破庙,在白天看起来,其实也没那么可怕。
  那些荒芜的地方,都长出了嫩绿的青草。
  野花肆意的开放,还有几棵果树潜藏其中,也正是开花的季节。
  风一吹,花瓣掉落,纷纷扬扬。
  郑景之忽然想起,他第一次遇见安凌钰的情景。
  她白色纱裙,站在盛开的桃花树下,轻轻勾着花枝,放在唇边轻嗅。
  她的肤色比桃花还楷娇艳,她的眉目,比春日的风还要温暖。
  而他,站在一群年轻公子中,听着其他人嘻笑,说着要上前讨问她的闺名。
  过往的事,似乎已经很久远了,久的像是前世发生过的。
  ☆、第211章 找上门来
  走回镇上的时候,郑景之真的是恨不能把自己埋起来。
  他抱着手臂,低着头,光脚踩在脏兮兮的路面上。
  有好几次差点,踩到狗屎上。
  他咬着牙,拼命忍着。
  一路急奔,只想要快点结束这一切。
  可是,快要走到驿馆时,他突然停下了步子。
  不能回去,不能让纳兰羽看见他这个样子,他仅剩的尊严,不能就这么失去。
  路边蹲着的孩童,看他光着脚,也笑呵呵把自己的鞋子脱掉,光脚在他身边跑着。
  “滚开!”郑景之心烦意乱,抬脚踢开孩子。
  孩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引来在屋里忙活的母亲。
  妇人冲出来,看见自己的孩子坐在地上,又看见那样的一个男人站在那,顿时怒不可遏,张口就骂:“你这么大个男人了,怎么能欺负小娃娃,也不嫌害臊,滚开,大清早的穿成这样,跟个神经病一样!”
  郑景之阴沉着脸,抱在胸前的双手,慢慢的放开了,目光阴鸷的盯着妇人,张嘴本欲回骂几句。
  可是转念一想,骂了又能怎样,什么也改变不了。
  现在街上的人,渐渐多了,他跟一个粗俗的妇人对骂,只会招来更多的白眼。
  郑景之只能恨恨的瞪她几眼,愤怒的转身离去。
  不知不觉,竟然走到小红住的那扇门前。
  他停下脚步,深吸几口气,最终还是敲响了那扇门。
  小红清脆的声音,在门内响起,郑景之忽然觉得身子轻松了许多。
  柴门拉开,小红惊讶的看着站在门外的男人,“公子,你……你这是怎么了,快进来。”
  她没有多问,即便问了,也没有结果,倒不如什么都不问,让他彻底放下戒备。
  郑景之也正骂她询问,见她满须担忧,却没有刨根问底,心底顿时松了口气。
  “我遇到了一些事,回去不方便,只好到你这里,”郑景之的解释,连他自己听着都觉得很难堪。
  小红笑盈盈的将他迎进厅堂,“不方便的时候,您只管来,我这儿虽然不华丽,条件也不好,但是好歹也能休息,您稍坐,我去端些热水来,给您泡泡脚。”
  郑景之在宽大的柳木椅子坐下,身子疲倦的向后靠,头仰着,闭上眼睛休息。
  他真的好累,心累,身体更累。
  小红很快端了温热的水来,见他睡着了,也不去叫醒他,蹲下身来轻柔的替他搓洗双脚。
  冰冷的脚,浸在温热的水中,很舒服,好像全身的筋骨都软了下来。
  “你这儿也没人伺候,回头找个丫头过来,伺候你的饮食起居,也省得什么事都要你亲自动手,”郑景之没有睡着,昨夜虽然睡的不好,但总算睡着了,现在他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提不起精神。
  小红羞涩的抬头看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我喜欢什么事都自己动手,我也不是出身富贵的家境,做这些寻常琐事,也没觉得很难,反倒乐在其中呢!再说了,我也不喜欢家里有别的人。”
  见她不愿意,郑景之也没再强迫。
  双脚泡的回了温度,他根本走不了,也不想走。
  小红替他捕了床,拿了崭新的被褥。
  床很软,被子盖在身上很舒服。
  郑景之躺下去的时候,长长舒了口气。
  他已经很久没睡过这么舒服的床了。
  有多久?
  很久了吧?
  自从没了给他亲手铺床叠被的人,便再没了这份温馨的画面。
  公主府的床,永远是那么冷,那么硬,只要多睡一会,都会觉得腰酸背痛。
  而纳兰湘的床,洒满了香粉,很呛人,他实在受不了。
  在胡思乱想中,郑景之开始发烧了。
  吹了一夜的风,又光着脚走了那么久,娇生惯养的贵公子,终于顶不住了。
  小红静静的看着他发烧,烧的满面通红,嘴唇发白,身子不停的颤抖。
  “公子?”她叫了一声,男人没有应她。
  小红嘴角扬起轻蔑的笑,但是很快便隐去了。
  病的还不够重,她现在不着急,替他找大夫。
  此时的驿馆,纳兰羽终于发现不对劲。
  有人禀告,驸马爷半夜曾悄悄离府,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纳兰羽又开始摔东西,每次她想做大事的时候,这个男人总能拖她的后腿。
  以前还觉得他多多少少都有点用,可是现在跟沐青箫相比,他简直就是个没用的懦夫。
  “来人!”纳兰羽冷着眼,猛的站起身,朝外面大吼。
  陈公公弯着腰,快步跑进来,小心的避开地上的碎片,“公主,您有什么吩咐?”
  “去把府衙的差役都调来,给本宫找,找出他究竟死到哪去了,要是找不到,就给本宫砍了他们的脑袋!”
  “是是是,老奴这就去办,公主您莫急,驸马爷兴许是心情不好,到外面走了走,很快就会回来。”陈公公越发觉得自己老了,应付不过来这位公主的骄纵脾气。
  “心情不好?哼!他当然心情不好了,成天惦记着死去的那个贱人,没想到……没想到她人死了,还不放过本宫,你派人去找,一定要把她的尸首找出来,不管扔在哪了,都得找出来,将她挫骨扬灰。”纳兰羽扣在椅子扶上的手,死死抓紧。
  陈公公为难的道:“公主,这人都死了一年多,当时也只是侍卫们拖出去,随意丢弃,现在想要找出来,真的不太可能。”
  纳兰羽狠狠的瞪他一眼,“让你去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你再派人回宫传信,让太子派些人手给我,哼!他们既然敢对本宫动手,也得问问父皇答不答应。”
  陈公公满头大汗的走出来,他发誓,此番回宫之后,一定要请辞回乡,这位公主殿下,他是真的不想伺候了。
  半个时辰之后,府衙内的几十名差役都被调动了起来。
  开始挨家挨户的查找郑景之。
  其实也不难找,镇子就那么大,人口也就那么多。
  终于,他们问到了跟郑景之吵架的妇人,又顺路摸到了小红所在的巷子,敲开了那扇大门。
  门被敲响时,小红已经请过大夫,配了药,正在走廊上,用小炉子给他熬药。
  郑景之坐在床边,只要稍微扭头,便可以看到小红的身影在那忙碌着。
  他心里已经说不出是什么在滋味,五味杂陈。
  药罐咕嘟咕嘟的翻滚着,小红坐在小凳子上,拿着一把小扇子不停的扇风。
  听见有人敲门,其实她心里已经预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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