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他只是去探查西梁那边的情况,他心中有数,这次危险性不大。
  他这次带李陵姮出来,其实是有另一个目的。
  第41章 41.欲擒
  不知道跑了多久, 李陵姮感觉到魏昭的速度慢了下来。魏昭将她从马上抱下来, 她这才看清他们已经到了一座山坡上。坡上满是林木,正好挡住他们的身影。从这里看下去, 能够看到远处升起的炊烟。炊烟升起之处,正是西梁士兵的营地。
  仗打了不过半月,西梁已经打下大半个建州, 高都、安平二郡都落入贼手。西梁士兵驻扎之处,正是安平所辖的端氏县。从这里看过去,那些营帐都只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魏昭看了一会儿西梁的营地, 牵着马转身离开了。
  李陵姮看他的模样不像要回营,“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魏昭翻身上马,然后将她也抱上来,照先前的样子用披风将她遮住,“我们去端氏河中游。” 端氏河分跨安平和长平两郡, 而长平郡依旧还在晋国手中。
  李陵姮这些日子在军营也不是白待的, 闻言脑中立刻浮现出建州地形图,“你打算用水攻?”
  魏昭点头称是。
  “那西梁那边?”她之前猜测西梁重生者能够预料之前战况, 可能是上辈子经历过。虽然上一世魏昭并未亲征建州,但万一对方对魏昭的作战风格有所了解,是不是也会推测出他的行动?
  “放心,我自有安排。”
  闻言, 李陵姮不再多说。
  大约半个时辰后, 魏昭一行人终于到达了端氏河的中游河段。李陵姮跟在魏昭身边, 和他们从中游走到上游。
  站在上游河口, 魏昭看着不断流淌的河水,脑中浮现起端氏河以及刚才见过的地势,心中渐渐有了谋划。
  李陵姮看着魏昭从眉头紧锁到逐渐舒展,明白他心中已有安排。但决堤淹城,淹的不只是西梁士兵,还有那些无辜百姓,再者到时军民死伤无数,下达淹城命令的魏昭只怕会被史官冠上凶恶残暴之名。李陵姮心中担忧不已。
  李陵姮担忧的内容,在魏昭提出水淹安平时,就有诸多大将提出,试图劝阻他。只是魏昭全然不把这些放在心上。
  查探完地势,确定水淹之计后,魏昭带着李陵姮打算离开。但就在他转身之时,身后部下忽然高声大喊:“郎主小心!”
  “锵!”
  一支飞向魏昭后心的羽箭被部下挡下,但更多的箭支却如雨般射来。魏昭反手抽出腰间佩刀,一边将李陵姮护在身后,一边用长刀挡箭。
  那一支支利箭都是从端氏河西侧的山坡上飞下来的。魏昭粗粗一看,对方大约有两百多人,个个目光清亮、精神饱满,很明显不是刚刚发现他们的踪迹追赶过来的,而是早就埋伏在这里的。
  果然和他预料的不差!对方对他有所了解!
  可惜的是,刚刚那么匆匆一扫,他并未看到类似主将的人。看来对方并未亲自出马。
  钟浦等人以魏昭为中心,不断缩小范围,逐渐形成遮挡在魏昭跟前的一排人盾。钟浦抬手挑开一支长箭,同时喊道:“请郎主上马先行,廷之带人护卫,其余人同我一起断后!”
  “待我喊一二三!”
  钟浦喊出三的同时,带领身后人主动朝西坡冲去。这些人都是魏昭手下的好手,不同于普通士兵,而是个个能以一敌十的江湖高手。在他们的冲击下,那些正拉弓射箭的士兵们顿时被冲散,下意识停止射箭拿起长刀拼杀起来。
  趁此机会,魏昭带着李陵姮翻身上马,压低身子抽动马鞭朝远处跑去。杨廷之等十余名护卫骑马跟随在身后。
  然而他们跑出没多远,就迎面撞上刚刚接到消息从端氏县赶来的西梁士兵,看人数,远不止两百人。前有强敌后有追兵,魏昭顿时收紧缰绳,调转马头,朝西南方跑去。跟在他身后的杨廷之等人则抽出长刀,竭力拦截住对方。
  但新赶来的西梁士兵人数远胜杨廷之等人,尽管被拦住大半,但还有些骑马追在魏昭身后,同时举起手中弓箭放箭。
  “拉住缰绳!”魏昭朝怀中的李陵姮喊了一声。李陵姮立刻接过他手中的缰绳。
  空出双手的魏昭摘下挂着的长弓,从一旁的箭筒中抽出一支箭搭上弓弦,朝后方射去。魏昭箭术高超,在他的攻击下,对方攻势产生了混乱。
  但西梁骑兵很快就重新调整好节奏,再次朝魏昭射击。
  魏昭朝箭筒伸手,却摸了个空。他立刻摘下身上小刀,猛地扎在马屁股上。
  身下战马吃痛,四蹄迈得更快,与身后追兵的距离不断拉大。但马上毕竟有两个人,之前又跑过一段路程,速度很快又慢了下来。
  恰在此时,西梁主将赶了上来,指挥众人万箭齐发。
  为保护李陵姮,魏昭躲闪不及,肩上中了一箭。他一声不吭,直接反手拔下箭支,拉弓放箭,朝着那终于追上来的西梁主将就是一箭。
  射完这一箭,魏昭看都没看,直接扔掉长弓,再次朝马屁股扎去。
  战马痛苦地嘶吼一声,前蹄一跪,将要倒下。魏昭见状,立刻抱起李陵姮在马头上用力一踏,看准时机翻滚入一旁的河水中。
  此处地势陡峭,河流速度极快,他有七分把握不被追上。
  万幸的是,魏昭刚才那一箭正中西梁主将,使西梁一下子乱了阵脚,等到重新追上来的时候,连水中飘荡的血丝都已被冲刷干净。
  李陵姮从昏迷中醒来,下意识喊了声魏昭。但却无人回应。她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发现自己在河流下游的河滩上。
  魏昭呢?!
  她四下张望了一番,终于在不远处找到了魏昭的身影。李陵姮心里松了口气,急忙跌跌撞撞地冲到魏昭身旁。十一月的河水已经冰冷得刺骨,魏昭被河水浸泡得脸色发白,胸口几乎没有了起伏。李陵姮在离他还有两步的地方停住脚步,双腿发软,陡然跪倒在地上。
  她颤抖着抬起手缓缓伸到魏昭鼻子下,待感觉到那微弱的呼吸后,李陵姮脸上的表情才不再如刚才那般惊惧。她扶起魏昭肩膀,轻拍着他的脸颊。
  “魏昭,魏昭,你醒醒。”
  魏昭丝毫没有动静。
  叫了几声,李陵姮忽然发现不对劲。她扶着魏昭右肩的手感觉到一片湿濡,并不是衣服上水滴下来的触觉。她慢慢地抬起右手,上面果然沾满了血迹。
  李陵姮咬紧牙齿,忍住心中的害怕恐惧,将魏昭翻过身来。他右肩上一片血肉模糊,翻出来的肉被冰水冲得发白。
  射中魏昭的箭簇是三棱镞,威力极大,尽管魏昭身上穿了铠甲,依旧被钻进去一段。他又是不要命一样直接自己反手拔下来,只是血肉模糊已经是万幸。
  除了右肩上的箭伤,李陵姮看到他腰间也在缓缓出血。见到他腰间的伤,李陵姮眼睛一酸。河中石块很多,虽然大多都被河水打磨得光滑圆润,但也有几块漏网之鱼。那块石头本该刺到的是她,却被魏昭挡了去。
  李陵姮匆匆擦干眼泪,想要找止血药,却发现自己身上的药瓶不知何时已经丢了,而魏昭身上的则被水打湿了。她小心翼翼挖出结成块的金疮药,涂在魏昭的伤口上。
  涂完药,天色也开始昏沉下来,气温更加冷,魏昭的呼吸也更加微弱。继续躺在河滩上肯定不行,李陵姮忍着恐慌,打算将魏昭挪到河岸上,刚动手想要搬动他,就看到他睁开了眼。
  “魏昭,你醒了!”
  “你走吧。”
  李陵姮没想到魏昭醒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她脸上激动的神情慢慢消失。
  魏昭望着天,声音微弱但又坚定,“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只说了一句话,他便吃力地停了下来,半晌,李陵姮才听到他断断续续说道:“你不用留下来陪我一起死。”
  旷野的风呼啸而至。
  李陵姮神色平静,仿佛没有听到魏昭的话。她伸手去拉魏昭的手臂,想要将他撑起来,带到岸上去。
  在李陵姮的搀扶下和魏昭自己的努力下,魏昭终于到了岸上。看着李陵姮去拾来干草木柴,魏昭再度说道:“你走吧。”
  李陵姮抬起眼看了看魏昭,他脸色苍白无力,明明口中说着让她走,但不管是紧张到蜷起的手指,还是垂下的眼帘,都能看出他的口不对心。
  她拿出还能用的火折子,点起火堆。盯着散发着温暖的火堆,李陵姮淡淡道:“也不知道是谁,之前说,若是他死了,就一定让我陪葬。”
  她转头看向魏昭,声音里带上几丝嘲意,“怎么,现在不要我死了?”
  虚弱地靠在树干上的魏昭忽然朝李陵姮扑去。
  出其不意被魏昭压到在地的李陵姮皱眉看着他。两人的身旁就是火堆,跳动的橘色火焰将魏昭的眼睛映照得格外黑亮。她深深地望着这双眼睛,等待着脖子上的手用力。
  李陵姮以为自己会失望,会难过,却没想到这个时刻当真来临之时,她头脑中只余空白。
  她闭上眼,等待着自己的结局。
  然而下一刻,额头上冰冷的触感让她猛地回神睁开眼睛。
  魏昭脸庞苍白而英俊,在火光照耀下甚至显出几分温柔。他抬起放在李陵姮脖子上的左手,轻柔地摸了摸李陵姮的脸颊。
  “傻瓜,我怎么舍得让你陪我去死。”
  他低下头,再次用冰凉的唇吻了吻李陵姮的额头,然后翻到一旁,闭上眼,轻轻道:“走吧。”
  耳旁传来细碎的声音,有人起身,然后走动,逐渐消失。
  听着那些响动,魏昭摆在身侧的手渐渐握紧,暴戾愤怒在心中掀起狂风巨浪。
  她居然真的敢走!李!陵!姮!真是好样的!
  就在魏昭再也克制不住心中怒意,想要睁眼起身时,整个人忽然怔住了。
  一个温柔又温暖的吻如同花朵般落在他唇上。
  魏昭因为愤怒而紧绷的身体突然松弛下来。他感受着唇上温柔的轻吮啄吻,一颗心像是被放到了温水里,熨帖而松快。
  他睁开眼,看着面前的李陵姮,努力做出惊讶的模样,“阿姮,你怎么没走。”然而他眼中无法掩藏的喜意早已出卖了他
  李陵姮懒得去看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魏昭,只将刚刚捡来的柴火往火堆里添,试着让火堆更旺一些,好让魏昭觉得暖和一点。
  她望着明亮耀眼的火堆,慢慢出了神。
  她自小爱洁,这些日子在军营中,她其实有些惭愧,因为她的待遇比魏昭本人还要好,要精细。但尽管如此,她其实还是不怎么能忍受军营的坏境,只是想着不给军士们添麻烦才努力适应。
  日子过得这般精细整洁的她,偏偏两次破例都是为了魏昭。上一回在山崖下,她去挖药草时至少还嫌弃脏,一得空就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这一回,她却只记着救魏昭,连自己的洁癖都暂时忘掉了。
  大概,她这辈子,要一头栽在魏昭身上了。
  李陵姮看火堆,魏昭看她。
  在李陵姮的背后,魏昭的目光疯狂贪婪又克制,像是一头饿了三天的猛虎,历尽千辛终于找到了猎物,想吃又舍不得下口。
  大约两三个时辰以后,天还未亮,魏昭的人就找过来了。
  回到营地,李陵姮在魏昭的全程保护下,基本没有受伤,洗漱干净,喝过驱寒的汤药后,魏昭便强硬地让她先回去休息。
  大营里,随军太医令正小心翼翼为魏昭处理伤口。魏昭身上的伤,虽然没有他在李陵姮面前表现出来的那么严重,但也不轻,尤其是他的右肩,再晚几个时辰,只怕整条右胳膊都要废了。
  太医令下去煎药,突破重围回来的钟浦正在向魏昭禀报他离开后的情况。
  “追来的是西梁大将军尉迟觉,已被属下等人关押起来。”
  郎主早就料到对方可能会猜中他们水攻的决定,明面上只带了他们五十人,实际暗中却有几千人整装待发。
  闻言,魏昭嘴角勾了勾,形容讥讽,“没想到居然是尉迟觉。”怪不得能急功近利到做出直接带着人来追他的举动。
  钟浦禀报道:“属下等人刑讯之后,发现郎主要找的那人并非是尉迟觉。”
  “嗯?”魏昭眉梢动了动,染上了几分兴趣,“不是尉迟觉,那是谁?”
  尉迟觉原本被俘虏后,咬紧牙关,打定主意一声不吭,但他没想到魏昭手下的人刑讯手段如此残酷,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他挨了没三轮,就实在忍不住全都说了出来。
  “尉迟觉此番外出征战,随军带了一名姬妾。尉迟觉不堪刑讯后吐露,那人其实是他意外得到的一名巫女,有预言之能。”
  钟浦继续说道:“尉迟觉吐露,他之前派人来刺杀郎主和夫人,都是受此人撺掇。”
  魏昭冷笑了一声,转而问起另一件事,“沁河那边水势拦截得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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