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让区区一只小妖将刚刚建立的天界闹成这样!
  叫神族颜面何存!
  “李靖!”玉帝点名。
  李靖本来是十分喜欢杨戬和哮天的, 可是今天这事儿,立场摆在这里,他能示以的最大善意, 就是袖手旁观。
  当然,在场的许多人,和他是一样的。
  但既然如今被玉帝钦点……
  [对不住了,小杨兄弟。]李靖走过杨戬身边时密语。
  杨戬瞳孔骤缩!
  他猛然站起,手中突现前几日册封之时玉帝亲赐的三尖两刃戟,长戟一挥,荡开阻碍在身前的一干人等,李靖察觉背后杀意,匆忙闪开,身体堪堪擦过戟尖。
  杨戬也没有继续针对他,只是提着长戟纵身一跃、翻过人群,直接落到巨犬身边,舞动长戟,扫开了所有意图进攻哮天犬的人。
  在众人的那句“杨戬!你疯了!”、哮天的那句“你终于来帮我了!”还未喊出口之时,杨戬调转长戟,直直戳上了巨犬的咽喉。
  一切,都静止了。
  所有人不再上前。
  因为他们觉得这是一出好戏。
  两位主角的内心纠葛是这幕戏最大的看点,他们身为观众,要安分地守在台下,以便看清主角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
  那才过瘾。
  巨犬消失,化作一个满身伤痕的少年轻飘飘地落下来。
  长戟的尖端追着少年的身影慢慢下移,再次稳稳地指向了他的咽喉。
  哮天垂眼看看那指着自己的冰寒利刃,又抬眼看向利刃那端的人。
  慢慢、慢慢地,笑了。
  “住手。”杨戬说。
  语气平平,情绪不甚分明。
  哮天还是那样笑着,眼中满是温柔。他上前一步,戟尖戳破了他喉头薄脆的皮肤,鲜红的血液顺着白皙的肌肤蜿蜒而下,画出一道妖异的图腾。
  他连眉都没皱一下。
  不疼的。
  都不疼的。
  这些疼,和心疼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他把一只手伸向杨戬,淡淡地、温柔地笑,“杨戬,我们走吧。”
  杨戬摇头。
  哮天低头笑了。
  他摊开双臂,一副“我服罪了,你们来抓吧”的模样。
  两名武将立即上前抓住他的双臂粗暴地扭向身后。
  长戟抖动,抵在一名武将眉心。
  “我的人,我自己抓。”
  武将们向玉帝的方向看去,见玉帝默认,便放了手。
  戟尖在空中划了一道漂亮的弧线,杨戬收了长戟,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哮天身边,手还未伸出,哮天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咳!……咳、咳……”
  一口血连着一口血地被呛出来,在白玉地面上溅开一朵朵妖艳的红花。
  杨戬在哮天身旁慢慢跪下来,伸出手,想碰又不敢碰。
  他知道,这时候任何一点施加在哮天身上的力道,对他而言都等同于一记重击。
  发作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刚刚,还是他一直在忍,只是到现在突然忍不住了?
  喂,你们看到了吧,哮天为了修神道正在忍受怎样的折磨。这是一个心性不坚、没有觉悟的人能做到的吗?
  他是真的要归附神族。
  为了我。
  杨戬抬头四顾,诸如李靖等人,不过是目光闪躲,剩下其他看戏的人,都是一脸漠然。
  不,是一脸活该。
  “陛下!哮天犬藐视天庭,作乱伤人,理应处斩!”武将之中,被哮天伤得最重的那人上前一步,大声请愿。
  奎木狼等人立即应声,“理应处斩!”
  武将:“杨戬管教属下无方,望陛下予以严惩!”
  众人:“予以严惩!”
  杨戬轻轻覆上哮天用力抓挠地面的手,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唉,你到底要毁掉我的人生多少次,才会罢手啊。”
  太疼了,哮天没有力气说话,只是默默在心里应道,那还真是对不起啊。呵。
  杨戬说的没错啊。他应该怪他的。
  是他让杨戬与家人的关系变得不可挽回,是他让杨戬与师兄弟的关系变得不可挽回,是他让杨戬与天庭的关系变得不可挽回。
  他一次又一次地破坏杨戬拼尽全力维系起来的人际关系,一次又一次地害他被孤立,杨戬没有手刃他,已是仁至义尽了。
  杨戬对他的那点留恋,到这里,终是被他作得消磨殆尽了吧。
  可是,剧痛带来的耳鸣,让哮天只听到了杨戬的话,却没有听出杨戬话中放任、宠溺的语气。
  “哮天犬,你可还有话说?”玉帝问。
  哮天耳畔是巨大的嗡鸣,什么都听不到。
  玉帝:“杨戬,你呢?”
  杨戬:“臣,无异议。”
  杨戬垂眸看了一眼还在备受折磨的哮天。
  够了,哮天。
  你去哪,我跟着你。
  “来人,将哮天犬送入幽冥界。”玉质般清冷的声音,下达着同样清冷得不近人情的命令。
  “罪臣愿一同前往。”杨戬叩首。
  安静的凌霄宝殿突然如潮水般嘈杂起来。
  哮天觉得耳鸣得更厉害了。
  啊……真他妈疼死了。
  别再磨叽,快点杀了我吧。
  我就轻松了。
  “陛下。”太白突然站出来,“臣以为,不可。”
  “哦?爱卿,请讲。”
  “妖魔一派为我神族大败,契约已定,理应履契。然而妖魔残党却不信守契约向我方滋事。若是就此交出哮天犬,只怕不但不能平息事端,还会令妖魔认为我神族是在屈膝求和啊。”
  此言一出,殿内又如潮水般小声议论起来。
  “陛下,臣以为,太白所言甚是。”李靖站出来道。
  “那,爱卿以为此事当如何处理?”玉帝问。
  “妖魔叫嚣要争战到最后一人,臣以为,不过是在虚张声势。可派大军压境,逼其守约。即便再次争战,我神、仙二界,又有何惧。何必,要将战事的化解,寄托于一只小妖身上呐。”
  不得不说,太白这话说得十分有水平。既藐视了魔族,又点燃了众神的争战热情。既将哮天安全摘了出来,又顺应民意小小地诋毁了一句“小妖”。救人于无形,却又未让自己沾染半点污水。
  [谢谢。]杨戬对太白施以仙术密语。
  “太白所言在理。”一名受伤武将说,“但是,哮天犬今日大闹凌霄宝殿,藐视天庭,应严惩不贷!”
  “关于此事,臣有一建议。”太白又说。
  玉帝:“爱卿请讲。”
  太白向杨戬哮天的方向看了一眼,方才说道,“此番大战,我神、仙二界已然消陨诸多得力武将。哮天犬实力不容小觑,这一点,想必诸位有目共睹。如今魔族亡我之心不死,蠢蠢欲动,我天界正是用人之时,臣以为,不宜斩杀如此良才。”
  “若是不杀,如何能够防止今日之事再生?老头,你倒是给个说法?”那武将愤愤道。
  “这……”太白迟疑。
  要平这悠悠众怒,不割肉放血,看来是不行的。
  唉。太白默叹一声,退下了。
  恶法,他有。可是伤人的话他不想说。而且,若再替这二人争辩,怕就不能全身而退了。
  “臣,有一案。”奎木狼上前道。
  玉帝:“说来听听。”
  奎木狼:“斩其情根、毁其灵智,命杨戬今后严加管教。如此一来,可保今日之事不再发生,我天界也不会损失一员战力。”
  “嗯……众卿家可还有其他意见?”玉帝充分发挥民主精神。
  无人应答。
  只有哮天突然大笑了起来。
  从太白的那句“我天界正是用人之时,臣以为,不宜斩杀如此良才”开始,焚心蚀骨的剧痛有所减弱,耳畔的巨大嗡鸣声也消失了。所以哮天听到了那句,“斩其情根、毁其灵智”。
  干嘛?留下一个行尸走肉般的人形兵器,给你天庭卖命?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