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魏璟斯文俊秀,肤色也比他们白,站在中间颇有点鹤立鸡群的意味。
  杨妡看着他便想起以前常听到的浑话,“鸨儿爱钞,姐儿爱俏”,不由莞尔。
  略带稚嫩的笑容蕴着女子的柔美,宛如五月枝头的石榴花一般娇艳明媚。
  魏璟被这笑容晃花了眼,差点撞到前面的马匹上,忙慌里慌张地避开。
  杨妡乐不可支,视线不可避免地随着落在前头那人身上。
  是个中年男子,骨架很大,可气色却有些虚,眼底泛着纵~欲过度的青紫。
  看穿着气度,显然不是文质彬彬的武定伯魏剑鸣,那么就只能是高姨娘那个留在京都的庶子魏剑啸了。
  魏剑啸注意到杨妡的目光,唇角弯起,露出个耐人寻味的笑容,接着自怀里掏出条帕子,轻轻擦了下并不曾沾染灰尘的手指。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帕子一角被抖开,露出银线绣成的“宁”字。
  竟是被他捡到了。
  杨妡心头一震,就听身边红莲低呼,“姑娘,帕子。”
  杨妡沉声道:“别看,不是咱们的。”
  红莲很机灵,借着扶杨妡上车之际,收敛了方才的讶异之色。
  杨家的男人在前面引路,魏家男人则缀在车尾断后。
  马车擦着魏剑啸的身边略过,杨妡几乎能听到他喉咙发出的低笑。
  倘或杨妡真是个九岁的孩童,未必能看透魏剑啸笑容的深意,可她已经二十五,自小就在欢场里摸爬滚打,对这种神情再熟悉不过。
  那是豺狼对即将到口的猎物势在必得的微笑。
  魏剑啸已经三十好几,而她的原身才九岁,还是个孩子。
  杨妡突然觉得后背一片森冷,不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张氏察觉到,侧头问道:“怎么了?”
  迎上她关切的目光,杨妡心里一暖,可杨姵也在车上,不好说出实情,只伸手挽了张氏臂弯,头靠在她肩头,娇声道:“没事,就是待会儿不想逛庙会了,我陪娘听经吧。”
  庙会上龙蛇混杂,而经堂里多是善男信女,又在寺中,有沙弥照管。
  之前张氏只提到魏剑啸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可并没提到他有何劣迹,想必他也是个爱惜声名,行事谨慎之人。
  那么只要她寸步不离张氏,就决计不会教他欺负了去。
  杨姵闻言撇撇嘴,“你还真修禅啊,上次听了大半天没听够,这次还得听?好容易出来一趟,我是一定要逛庙会的,我都想好了,下车后先吃焦圈,喝碗豆汁儿,然后吃艾窝窝、豌豆黄还有螺狮转儿。”边说边扳着手指头。
  张氏笑道:“艾窝窝和豌豆黄府里也能做,还干净。”
  “府里厨子做得不地道,不如庙会上好吃。婶娘有所不知,庙会上的豌豆黄最红火,去晚了根本吃不到。”
  张氏无奈地摇摇头。
  她也是从孩童时侯过来的,岂会不知道,饭食都是别家的好,东西都是抢着吃得香。庙会上的小食好吃就在于个热闹。
  杨姵说得兴起,又提起耍杂戏的,“踩高跷、耍猴戏倒罢了,平常看得多,记得去年有个嘴里能喷火的,哎呀看着吓死人,亏阿妡一边捂着眼不敢看一边还不肯走……非得等火烧完了看看那人脸烧糊了没有。”
  去年的事情,杨妡自然没有半点印象,便不插嘴,只跟着笑。
  正说得兴起,就感觉身子往前一栽,马车忽地停下来,紧接着传来车夫的怒喝声,“你这小兔崽子,不要命了。”
  杨妡悄悄将车帘掀开一条缝隙,侧着身子往外看,看见自家护院从人群里揪出一个约莫十岁的半大少年,扭了他的胳膊往马车这边走来……
  第17章 藏话
  杨妡一把合上帘子,听到窗外车夫恭谨的声音,“太太、姑娘可安好?刚才有个孩子突然从马前跑过去,躲闪不及仓促停车,太太恕罪。”
  接着护院厉声呼喝,“找死啊,跪下!要是车里太太姑娘伤着了,你一百条命不够赔。”
  少年“咚咚”磕着头,“太太饶命,我娘病重等着我抓药回来,一时没注意马车,太太饶我这次,我不是故意的,”
  张氏本是心善之人,听到此言便吩咐杨妡两人戴上帷帽,撩了车帘,“再着急也不该这么莽撞,要是马车收不住撞了你可怎么办?”
  “是,是,”少年恭声应着,又不住地磕头。
  张氏见他衣衫褴褛,而自己不过受了点惊吓,并不曾有何伤处,便道:“行了,你走吧,以后当心些。”
  “谢太太,”少年如释重负,抬起头来。
  杨妡蓦地就是一怔。
  这少年,她认识,叫做元宝,就住在杏花楼后面的养马巷里。
  他娘得的是痨病,什么重活干不了,在家里瘫了好多年。虽然他家里所有物品都卖掉看病,可他娘仍是故去了。
  想到此,杨妡扬声唤住他:“你且慢走。”
  元宝一惊,神情有几分惶恐,却仍弯了身子等待下文。
  杨妡轻声吩咐青藕,“看着是个孝顺的,许他些银子给他娘治病。”
  青藕诧异地扫了眼外头破衣烂衫的少年,自荷包掏出几块碎银下了马车,对元宝道:“我家姑娘心善,拿去给你娘看病吧。”
  少年大喜过望,对着马车又磕两下头,“姑娘大恩大德,我一定会报答姑娘。”大着胆子飞快地往车里看了眼,只看到帷帽之下影影绰绰一张面容,并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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