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不能拖到明日。”景茂庭看尽她并不掩饰的落寞,轻握住她的手,欲说还休。
舒知茵的眸色一沉,积累多时的喜悦都不及这一瞬间的冲击,语声薄凉的道:“我很不高兴。”
“茵茵,”景茂庭深深的看着她,眼神幽深,艰涩的道:“对不起,我……我……我改日再带你来。”
舒知茵漠然的道:“请记住,你永远都别再对我说‘对不起’,但凡是你觉得内疚愧疚之事,亦是我不会谅解之事。”
景茂庭低首,胸中闷痛,无法言语。
舒知茵正色说道:“我是很不高兴,但我无所谓。”
景茂庭猛得看向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欲望和企图,这无可厚非。”舒知茵眸色清醒道:“你能有今日的成就,十分不易,需要极大的忍耐和付出,要深谋远虑,你谨慎行事是应该的。”
景茂庭不语,嘴唇紧抿。
“有一些话,我对齐媛说过,再对你说一遍:别人刁难我伤我害要挟我,我可理会亦可不理会,可介意亦可不介意,唯独对你,我介意理会不容忍。”
景茂庭的心咯噔一下。
“我知道你今后还会因处境艰难而有无奈之举,切记我此时之言。”舒知茵漫不经心的道:“不过,我依然想提醒你,请保持你的冷静薄情,别任性妄为。”
景茂庭紧握着她的手,认真的凝视着她的眼睛,缓声道:“我早已将你放在我心里重中之重,只要你相信我,只要你相信我。”
舒知茵慢慢的抽出手,轻抚上他的脸庞,这副常年冷傲的神情,此时竟是害怕,他的眼睛里满是痛楚的深情,她柔声问道:“你在害怕什么?”
“我害怕你不相信我。”
“那你活该害怕,你应该知道我只相信我自己。”
“我知道。”
“那就无需害怕,我稀罕你时,我自会稀罕你。不稀罕你时,自会不稀罕你。”
景茂庭脸色顿时很难看,眼睛里的痛楚变成了受伤。
舒知茵无辜的眨眨眼,笑道:“其实我的心很软,对我好点,再好点。”
景茂庭连忙把她揽进怀里,用力的拥抱着,笃定的道:“我会对你好。”
舒知茵只是任他抱着,神色疏离而空灵。
良久,舒知茵道:“我们早点回京吧。”
景茂庭温言道:“我可以拖到明日。”
“不用,来日方长。”舒知茵笑道:“你在利用太子的信赖去往你要的权倾朝野,放心,我很清楚,我懂事着呢。”
景茂庭真挚声道:“谢谢。”
“不用谢,我是为了我自己。”舒知茵郑重的道:“希望你能尽快的正大光明的保护我。”
景茂庭重重点头,内心因此翻涌起无数力量。他轻轻的松开臂弯,偏头瞧着她红润的唇瓣,目不转睛的盯着,呼吸粗沉,眸色变软,温柔声问:“可以?”
“什么?”
“吻你。”
舒知茵想了想,道:“明晚我去景府找你。”
“好。”景茂庭露出喜色。
用完早膳后,他们收拾妥当,便下山回京。
景茂庭提出要背她下山,舒知茵将手塞在了他的手里,与他十指相扣,道:“路是很难走,但我能自己走,只要你牵牢我的手。”
将来的每一步,她都希望他牢牢的牵住她。
回到京城,刚踏入公主府,舒知茵命道:“尽快制一块‘景府’匾额,将‘福国公主’的匾额换下。”
“是。”
“把寝宫拆了,换成香杉木材质重建,尤其是床榻,要用最优质的香杉木。”
“是。”
“把府中西苑的湖填平,为景大人建一座全京城最大的藏书阁,收罗全天下最全的各类古籍,藏书阁的书架也全用香杉木。”
“是。”
“通知京城各大染坊,景大人喜欢穿戴的月白色布料,先送到我公主府。”
“是。”
“去了解景大人的喜好,我要都一一投其所好。”
“是。”
既然决定跟他在一起,舒知茵就正大光明的让天下人都知道,景茂庭是她福国公主的人,有福国公主全心全意的相待!
第38章 正大光明
景茂庭和舒知茵的婚事,就像冬日的风一样铺散在广袤无垠的大地。天下人闻者震惊,正直清廉的景大人因何愿意娶骄纵奢靡的福国公主为妻?在得知景大人弃温淑的金谷公主而选择福国公主时,更为震惊。
依景大人刚正不阿的秉性,不会屈服于皇权而无奈接受。爱慕?景大人怎么可能爱慕福国公主,难道是中了蛊?
经好奇之人的观察,景大人和福国公主的婚事昭告天下后,景大人的言行举止如常,依旧日以继夜的忙于全国的要案,不见他喜,亦不见他忧,始终深沉严肃,令人难以琢磨。
然而,福国公主的变化很明显。她很愉快,满面春风,要将公主府改为景府,在公主府里大修土木为景大人修藏书阁,宣称自己府内府外为景夫人,将极为珍贵的贡品祥炭和灯油、羊肉、绫罗绸缎一马车一马车的往景府送。她对景大人极为用心,可谓是明目张胆的取悦讨好。
如果福国公主能真心实意的待景大人倒也是好,怕她只是一时心血来潮的炫耀,更怕她身上的劣性会影响到景大人,天下人很替景大人担心。
正月初一,景茂庭和舒知茵的定婚礼,隆重盛大,整座京城都喜气洋洋的。多数人在拭目以待,等着景大人愿意娶福国公主的原因水落石出,真正的原因极可能是景大人中了福国公主下的情蛊。
定婚礼成后,舒泽帝宣舒知茵和荣妃到御书房。
舒泽帝端坐在龙椅,面前的紫檀木案上是堆积如山的奏折,他的目光缓缓扫过精心装扮的荣妃,落定向舒知茵,她的容貌与荣妃少女时颇为相似,可是,荣妃少女时很温柔很婉顺,而她截然不同,很傲慢很薄凉。
舒知茵笑吟吟的唤道:“父皇。”
舒泽帝语声醇厚的提醒道:“你已然与景茂庭定婚,在大婚之前,莫再声势浩大的修建殿宇,莫再将贡品频繁的送往景府,你身为公主,需有该有的矜持。”
“茵儿要赶在大婚前,重建完寝宫,建成藏书阁,让景大人在大婚后住得舒心舒适。”舒知茵微笑道:“茵儿把生活所需之物送往景府,是为让景大人在大婚前过得舒心舒适。”
舒泽帝皱眉,“你以往对他不多理会,为何突然如此悉心相待?”
舒知茵说得很自然:“因为他是茵儿的夫君了呀,是要陪伴茵儿共度余生的人呀。”
舒泽帝的眉头皱得更深,“朕一直不明白,你为何当众拒绝他的求娶,又当众宣布要嫁给他?”
“没有特别的原因。”
“真的?”
“对,拒绝了他的求娶后,茵儿认真的想了想,终归是要嫁人,不如就嫁给他。”
“真的?”
“对,既然要嫁给他,便就想悉心对待他。”
舒泽帝的目光炯炯有神,紧盯着她问:“他英俊非凡名扬天下,你不曾动心?”
舒知茵思索了片刻,正色的道:“可能会慢慢动心,只是可能。”
舒泽帝如释重负,幸好她没有动心,在多年后与他阴阳之隔时,她就不会难过悲伤。
发现父皇隐隐松了口气,果然,父皇不希望她和景茂庭情投意合,舒知茵顺势说道:“景大人所说的爱慕茵儿,可能是因为终归要娶妻,不如就娶茵儿,所谓爱慕,不过是个说辞。”
“有可能。”舒泽帝神色如常的说着,他很清楚景茂庭是真的爱慕她,而且爱得深沉,愿意不顾一切的服下只活七年的毒药,这种真挚热烈的感情很难得。
舒知茵笑了笑,笑得轻松愉快,道:“我和他虽然不爱慕彼此,但也不讨厌彼此,能相敬如宾的共度一生,是件幸事。”
“的确是件幸事。”舒泽帝神色不明,语声和蔼的道:“不过,要矜持。”
“嗯?”
“你大修宫殿,四处大量采买优质的香杉木,不仅致香杉木奇贵,还引得天下百姓议论纷纷,要收敛。”舒泽帝语重心长的道:“朕可下达口谕,像枸杞一样,让各地官员统一平价采买香杉木。”
舒知茵道:“景大人唯喜香杉木制的桌椅床榻,可见它很奇特,值得高价。”
舒泽帝面色一沉,道:“朕的意思你仍不明白?”
“茵儿明白。”舒知茵很认真的道:“父皇是让茵儿顾全公主应有的矜持。”
舒泽帝点头,温言道:“那些皇室才有资格享用的贡品,你可以送到景府,莫再张扬,需掩人耳目。”
舒知茵一副惊讶的神情,道:“茵儿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不明白因何要掩人耳目。”
舒泽帝又皱起眉。
舒知茵纯真般的道:“景大人是茵儿的夫君,茵儿要待景大人好,把好东西与他分享,本就是一件正大光明的事,因何要躲躲藏藏的掩人耳目?”
“悠悠众口可都在谈论福国公主投景大人所好,献媚景大人。”
“茵儿就是在投他所好,投自己的夫君所好,这有什么不对的?”
舒泽帝一字一顿的道:“坊间多用的是‘献媚’一词。”
舒知茵不以为意的道:“茵儿不认为这是‘献媚’,茵儿做事光明磊落,别人狭隘的谈论,又何需在意。”
舒泽帝沉声道:“朕在意!”
气氛骤然冷凝。
舒知茵眼帘一垂,她当然知道父皇在意,他一直在意皇室的颜面,在意体统规矩。而她不能妥协,她可以假装不爱慕景茂庭,但不能隐藏对景茂庭的体贴,她要对景茂庭好,要随心所欲的对他好。
荣妃连忙站起身,站在女儿身边,轻声道:“皇上息怒,求皇上息怒。”
舒泽帝见荣妃胆战心惊的柔弱模样,此处只有他们仨人,他无需掩饰,脸色不禁暖了些,缓和的道:“茵儿骄纵的名声在外,如今嫁给景茂庭,朕希望她能嫁得体面风光,身为朕最心爱的公主,怎么能献媚别人。茵儿当众宣布将公主府改为景府并屈身为景夫人,朕已不满,只作是当时形势所在以示诚意。如今,不可再任性妄为乱了分寸。尽管景茂庭很优秀,但他不过是朝臣而已。”
荣妃柔声道:“皇上说的是。”她转首问:“茵儿,你这样做自有用意,是吗?”
舒知茵接过母妃抛来的话,眸色明亮的说道:“孩儿要活得轰轰烈烈痛痛快快,想做的事就去做,不隐藏不掩饰。”
荣妃故意替皇上说出心声:“但仍然要有所忌惮。”
舒知茵道:“对,要有所忌惮,不可一意孤行,对不体面的事要适可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