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被传说了狐狸精的夏花,正一身规矩的王府侍妾规制的常服,低眉顺眼地跪坐在一旁安静地煮茶。屋内烧了地龙,十分宜人。
袅袅的水气晕染出别样趣味,两个风格迥异的俊美男子举杯共饮。
“哎,这段日子很少见着你呢。”萧衍懒懒地趴伏在案几上,半掀开狭长的眸子,邪气的容颜看人时候有种别样的轻浮,“听说不近女色的周世子爷,近日纳了一房十分可人儿的美妾?”
他轻笑道:“怎么?初尝了滋味,乐不思蜀了?”
世子爷静静垂着眼帘,浓长的眼睫在鼻梁上拉出一道影子。他冷淡地看了一眼萧衍,举起杯子一口将茶水饮尽:“关你什么事儿。”
周斯年一贯如此,萧衍也不在意。
哎哎地轻唤了两声,他笑:“别这么冷淡啊,这不是你这人没见过什么世面嘛!我好心问候一声儿,说不定还能教你两招,你怎地不识好歹?”
世子爷不理他,掀了眼皮瞥了眼安静的夏花,说起了正事儿:“这就是外头传疯了的‘你的新宠’?”
“是啊。”萧衍伸手抚了抚夏花的头发,无所谓道:“怎么样?够倾国倾城吧?”
世子爷闻言又瞥过去了一眼,觉得也就一般般,没他的夏暁生得好看。耷拉下眼皮,他没兴趣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她一人能应付得了?”
萧衍手指慢慢卷着夏花的鬓发,耸耸肩:“若是不行,本王再换个不就是了。”
斟茶的夏花手一顿,眼睫颤了颤,垂得更低了。
周斯年饮了一小杯便推了杯盏,不再继续:“你那个病歪歪的王妃,打算留到什么时候?”
萧衍明媒正娶的王妃张氏,正是当初惠德帝赐的婚。
不过,这张氏不同于旁人,民间都说早产‘七活八不活’,他的这个好王妃进门六个月,就早产生了一个男孩儿。那孩儿生得瘦弱,日日灌着汤药的也勉强活下来。明郡王妃自个儿因那次生产伤了身子,已然不能再孕。
那般病弱的孩子是不得萧衍喜欢的,旦凭着惠德帝一力作保一出生便封了世子之位。所以即便明郡王夫妇的关系十分恶劣,明郡王妃这个位置,张氏依旧占得稳稳的。
提到明君王妃,萧衍的神色有一瞬的嫌恶之色。
他慢慢地抚着夏花的头发,漫不经心道:“谁知道呢,也许在花儿有了身子之后?”
夏花心一跳,面色越发沉静下来。
第六十章
闵氏自她那日放下狠话便勒令府中上下再不准将消息往朝晖堂递彻底封锁了朝晖堂。等长公主得到消息,夏暁已然进府一个多月了。
方嬷嬷心里恨极不仅为了上次的牢狱之灾更多的是为她的主子鸣不平。周家一家子是把她们殿下的威严踩在脚底下!
“殿下这事儿真不跟皇后娘娘说上一说么?他们周家人竟然敢这般对您!”方嬷嬷觉得她们殿下真是个最良善不过的人了,虽有时娇蛮些,却委实不算恶毒“您对周家人宽容她们就敢蹬鼻子上脸!”
“闭嘴!”长公主冷呵道。
正在愤愤不平义的方嬷嬷蓦地一僵,半张的嘴像被掐住了脖子,涨红了脸。
一旁的张嬷嬷瞥了她一眼,眼里的讽刺一闪而过。她却不曾开口说什么只安静地耷拉下眼皮子,只当自己不存在。
“出去。”
“殿下……”方嬷嬷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叫萧媛回心转意。但在长公主冷厉的视线下闭嘴了。
狠狠瞪了眼装死的张嬷嬷方嬷嬷也只能悻悻地退了出去。
涂着嫣红豆蔻的手抠着手心长公主脸上有些难堪之色。
事实上,自上次周斯年来警告过她那日后,长公主惊觉他再也没踏入过朝晖堂。
这次一僵持就是三个月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情况。在这段禁闭的时日里,长公主先是愤怒不竭然后觉得疑惑,渐渐便焦躁了起来。她出不去,或者说,一个人出去也无济于事。于是只能沉下心来思索,为什么周斯年会转变。
思索了着许久,她找不到原因,但她模糊中好像又明白了点什么。
例如,这次她若是听了方嬷嬷的话去宫里告状,或者动了夏暁的肚子,那她跟周斯年之间,恐怕就真的再不能挽回。
长公主下意识觉得这绝对不行。她虽然不喜欢周斯年,也讨厌周家人践踏她的威严,但她更不能接受与周斯年决裂。
即便她现如今恨得心都滴血,她却离奇地沉住气了。
长公主告诉自己,这次便只当自己不曾听到消息。主屋内的瓷器换了一批又一批,她是硬生生忍住了没去明熙院露面。
周斯年有时也意外朝晖堂的安静,却也庆幸萧媛没再闹腾。毕竟她若真的对夏暁动了手,他们拦得住一回拦不住三回四回。
次日,恰逢翰学社举办诗会。
翰学社久负盛名,是京城迄今为止最为有名的寒门学子交流的学会。自大康朝举办科举伊始便成立,如今已有一百多年。此等大学会,名门贵族们为了能拉拢资质上乘的寒门子弟为自己所用,也时常参与其中。
夏青山三年前,曾参与过翰学社的诗会。
他那时候虽被同乡的学子捧得高,但在翰学社里,却未曾得贵人的眼。年少轻狂的他自认怀才不遇,憋着一口气,后来便再不曾参与过。
钟敏学拉他一起去,夏青山很犹豫。
“姐夫,这般大型诗会去了也是白搭!”
因着碰过壁,夏青山对翰学社的感官着实不太好,“翰学社的下人们眼高于顶,若不塞足银两,他们不会帮人引荐的。而且,多得是有识之士想攀龙附凤。咱们这般的去了,也很难引起贵人注意的。”
钟敏学一听便皱了眉,不过他也知道夏青山被上次秋闱之事打击得太过。
自负被矫枉过正,便是极度自卑。
“也不一定非要得了贵人的眼。” 钟敏学叹了口气,劝他,“子重,去诗会的目的,不是为了叫你攀附权贵。此等场合寒门学子众多,指不定藏龙卧虎。你即便想着去学习有学之士教学相长,针砭时弊也可。”
“可是……若是没人引荐……”
“子重!既然你决定了要走科举的路子。”钟敏学打断夏青山,温润的眉眼此时极其严厉,“你就放下你的自怨自艾。缩在屋子里读死书,并不能拓宽你的眼界与心胸。子重,你该做好为官者的准备。”
夏青山的唇色,一瞬褪尽了。
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我……我只是。”他想辩驳自己已经放下了,这般并不是自怨自艾。可话不用说出口,他连自己也说服不了。
低下头,夏青山心跳的有些快,“……我知道了。”
他这模样,钟敏学脸色难看了些。
若是在前世,像这种做派的,他是绝不会看上眼的。但如今这是他的妻弟,就是为着夏家,他也得将人拉起来。
此次的诗会在西山别院举办,是十五王爷借给翰学社的场地。
十五王爷在学子中的名声委实算不得好。毕竟圣上都已然特批他不堪重任,谁还能觉得他真心求贤若渴。翰学社的主干们心里鄙夷,只当他是为了取悦惠德帝,特意做出的改过自新的姿态。
鉴于场地宽敞舒适,翰学社接受了萧濯的好意。
诗会声势浩大,钟敏学与夏青山两人来时,别院内已然人声鼎沸。
名声不好的十五王爷别院的下人,却表现的处处礼遇学子。这倒与传言有差,叫不少忐忑学子还诧异了良久。
夏青山随钟敏学进去,感觉与三年前那次完全不同,也是有些惊讶的。
钟敏学冲他摇摇头,示意他进去再说话。
两人随着引路的下人,一路进了别院后方的场地。钟敏学气度非凡,人多时候更是鹤立鸡群,一进门便被几个眼尖的诗会老手发现。
辨人识才不仅权贵要懂要会,就是翰学社学子只见相互结交,也必须有眼力。
几人含笑上前,自然地与钟敏学寒暄起来。
夏青山一眼便认出了其中一个是翰学社的骨干,聂长忠。他上次揣着熊熊野心,自是好生了解了一番。此人进京多年,虽屡试不第,但极交际,如今已是翰学社诗会的组织者之一。
不过上次并未得此人青眼,夏青山未曾想此次过来,聂长忠与钟敏学寒暄之时也与他交谈了两句,一时间还有些受宠若惊。
“钟兄弟夏兄弟是徽州人啊。”聂长忠说话十分爽利,叫人听着舒服。此时,他很有几分感慨的样子,“徽州钟灵毓秀,自古出过不少人杰。是个好地方啊!”
“哪里哪里。”钟敏学笑着拱手,“聂兄您过誉了。”
“实不相瞒,在下今岁才上京,京中诸多要事还请几位多指点。”钟敏学惭愧地笑了笑,作此自谦姿态,却叫旁人看不出半分的窘迫,“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几位不要见怪……”
聂长忠等人自然摆手:“自然自然,钟兄弟放心……”
说着,几人便顺势往往聂长忠所在的小集体走去。夏青山怔怔地看着谈笑自若的钟敏学,头一回明显感受到了差距。
夏青山此时,也终于明白自己上次为何不得人看中。
他抿直了嘴唇,胸口的心跳得有些快,似乎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以为文采好便足以,如今看来,他还差得太远。放下了心中的小感慨,他快步跟上钟敏学。
罢了,不懂的,他学便是!
此时别院望台二楼,周斯年萧衍萧濯几人正亨茶静静打量着院子里各色学子。
萧濯捧着脸,有些百无聊赖:“十一哥,今年的学子好似比去年的好上一些。”他手指虚虚点着,恰好点到站在人群中没说话的夏青山,“那个小子的皮相委实不错,就是有些傻愣愣的。”
萧衍对男人的皮相没兴趣:“你管人家皮相作甚?叫你看人不是看皮相。”
萧濯嘿嘿的笑了:“你还不知道我吗!我就喜欢好看的人啊,不管男人女人,长得好看才顺眼嘛!”
周斯年执起玉杯,淡淡地撇下去一眼。
视线在夏青山身上掠了下便移开,落到了人群中的钟敏学身上。钟敏学未曾抬头,看不到脸。举止闲淡,一身粗布衣裳也难掩他通身的从容自若气度。
淡淡打量了几眼,他浅浅饮了一口茶水:“那个不错。”
萧衍挑了下眉,也瞥过去一眼。
钟敏学正含笑听旁人说话,以萧衍来看,举止竟有些贵族的风范。
“看着不像普通寒门,倒像个世家子呢。”此时,站在钟敏学身旁的夏青山察觉到视线抬起脸,少见的出色长相,倒叫萧衍愣了一下,“……十五说得是,这个小子确实生得不错。”
相貌好的优点,人群中总能叫旁人一眼看到。
夏青山注意不远处的望台上有人,心下一动,约莫猜到了上头坐着的不是别院的主子也定是贵人。所以,贵人们果然在背地里观察着他们?这般看着,这是不是就已经在挑人了?
夏青山有些紧张,下意识便扯了扯钟敏学。
钟敏学眉眼沉沉的,只看了他一眼便转过头继续与旁人攀谈。夏青山一愣,猛然间明白,顿时懊悔了自己沉不住气来。
周斯年将他的小动作纳入眼底,轻轻哼笑了下摇头:“浮躁,不堪重任。”
萧衍也赞同地点头。
萧濯咂咂嘴,觉得无趣:“亏了他长的一副聪明相。”
第六十一章
周斯年萧衍几人只看了一会儿便没兴致了。
“要不要将那个人叫上来?”萧濯踢了踢腿,一副懒散模样“好不容易有个你两都看好的指不定是个能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