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陶皇后正想此事,她瞧了儿子一眼:“璋儿也知道了?”
  秦璋低头一笑:“母后,宫里哪有什么秘密?只要有心,没有什么不能知道的。”
  陶皇后神色微微一变,低声道:“只要有心,没有什么不能知道?”
  秦璋注意到母后神色有异,心中略感惊诧,但并未往心里去。他笑笑:“母后保重身体,三弟府上的事,你就不要管了。想必母后今日也见过瑶瑶姑娘了,自然也就明白三弟为何在乎她。”他叹了口气:“四弟不在人世后,这个瑶瑶姑娘,对三弟来说,也是一个慰藉。”他看着自己的母亲,续道:“瑶瑶和三弟,不是母后想的那种关系……”
  他听说母后召了瑶瑶姑娘进宫,心中不安。瑶瑶姑娘天真单纯,大约是不通世事的。若是她惹怒了母后,母后处罚她,再与三弟生了嫌隙,那就很不好了。
  三弟跟他走得近,明显也愿意支持他。他不想母后多生事端。
  可惜今日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只能希望母后往后注意。
  陶皇后摆了摆手:“别说了,母后省得。”说什么都迟了,事情已经发生了。
  她揉了揉发痛的脑袋:“璋儿,你先回去。母后有些不舒服,想休息一下。”
  秦璋看她神情痛苦,心下一痛:“母后又犯病了?儿臣这就传太医。”
  “不必了——”陶皇后连忙阻止他,“你又不是不知道。十多年的老毛病了,太医也没法子。母后自个儿歇一歇就成。”
  “太医不行,不如儿臣请父皇张贴皇榜,寻访民间神医?”太子一脸担忧关切,“母后受头痛折磨多年,儿臣于心不忍。”
  陶皇后勉强一笑:“无碍的,母后这个年纪,也不想折腾什么了。只要璋儿好好的,母后就满足了……璋儿,你在这里,母后没法休息。你且回东宫去。你想说的,母后都明白。”
  秦璋见她态度坚决,只得听命退下,教宫人来服侍母后休息。
  宫人点燃了安神香,陶皇后除去外衫鞋袜,侧卧在床榻。但疼痛并未缓解多少。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疼痛才渐渐减轻。
  陶皇后穿衣下床,命宫人为其梳妆打扮,她就又成了往日那个端庄大方的一国之母。
  她对镜打量着自己,除却脸色白些,眼睛红些,并无任何异样。她缓缓吐口浊气,吩咐高公公:“高成海,明日请定方伯许夫人进宫一趟。”
  高公公不敢多问,应道:“是,娘娘。”
  他看着陶皇后苍白的面色,暗暗叹了口气。皇后娘娘头痛发作的次数越来越多了,疼痛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
  陶皇后回转身,看向高公公,轻声问:“你瞧那个柳氏,模样像谁?”
  高公公一愣,像谁?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像已逝的四殿下啊。但是皇后娘娘特意问起,他肯定不能这般说,只能忖度着道:“老奴瞧着,有几分像齐王殿下的模样。”停顿了一下,他又续道:“只怕晋王殿下也是这么想的。”
  论理,他是不该说的。可是,今天他也看到了,晋王很维护柳氏。不能说跟四殿下没一丁点关系。
  陶皇后怔怔的,不生疲惫的模样。她摆手:“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瞧,高成海也看出来像了。皇帝能察觉不到?
  她想,肯定发生了什么是她所不知道的。发生的这件事还非常重要。
  柳瑶瑶,柳瑶瑶。
  她怎么偏生就在今天召了柳瑶瑶进宫呢?
  ——皇帝当然察觉到了柳瑶瑶和秦珩的相似。不但察觉到了,他还想了很多。他今日原本是想除掉她的,可惜有秦珣拦着。他还有用得着秦珣的地方,而且今日,他除掉她的理由也不够充分。
  这世上真有人会这般相像么?会不会柳氏和秦珩之间有血缘?皇帝暗暗思索许久,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这是有人下的一盘很大的棋。先让他无法诞育子嗣,再用秦珩混淆他的血脉,最终目的是夺得皇位。只是下棋的人,没想到秦珩不中用,又早死。
  也许苏氏当年只生下一个孩子,秦珩是抱来的。
  不对不对,秦珩的容貌很像珍妃,做不得假。而且,从宫外抱一个孩子充数,谈何容易?
  ……
  可是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性,皇帝都不能深想,越想越怒,暗骂手下人无能。查了一个多月了,半点进展都没有!
  他心中愤怒,猛然站起。然而动作太急,他一阵头晕目眩,险些栽倒在地,眼前也有金星乱晃。他勉力使自己站稳,提高了声音:“孙遇才,传太医!”
  看来他果真动怒不得。
  秦珩不知道她离开皇宫之后,在父皇母后身上都发生了什么。她沐浴更衣,整理心情,使自己看起来格外正常。
  在皇兄书房外,站了好一会儿,她才敲响了门。
  秦珣刚将写好的信件收起,就听到了敲门声。他心里一惊:“谁?”
  “哥哥,是我。”门外是瑶瑶的声音。
  秦珣应声打开了门:“快进来。”他打量着她,脸颊微红,水眸晶灿,看着神色如常,并无任何不同。他的心情也跟着好转,微微含笑:“你休息好了?”
  秦珩低了头:“……嗯,有点话,想跟哥哥说。”温柔美好。
  “不急的话,你先等一下。我不到半刻钟就回来。”秦珣扬了扬手里的信封,“我找人送封信出去。”
  “嗯。”秦珩点头,“那我先在这儿等你。”她轻轻笑了笑:“哥哥,我不急。”
  她有些紧张,或许她还需要再准备准备。
  秦珣冲她一笑,走出书房。
  安安静静站在书房,秦珩心里有一点微妙。他对她很放心,书房重地,从不防她。
  皇兄回来的很快,他拉着她坐下,两人相距仅有一尺左右。
  先时两人也曾离得这般近过,那时秦珩没察觉什么不妥。可今天,她竟然觉得怪异。
  秦珣主动开口:“瑶瑶,你休息了一会儿,心情有没有好些?改日我带你出京走走,怎么样?”
  “出京?”秦珩诧异,“去哪里?”
  秦珣伸手,理了理瑶瑶微乱的鬓发:“去哪里?如果去边关,你怕不怕?”
  在他的手伸过来时,秦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明明他之前也帮她梳过头,绾过发,可她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般不自在过。
  “……要去边关吗?为什么要去边关?”秦珩看着他,轻声问道。
  秦珣唇畔扬起极淡的笑意:“京城可能不大太平。”
  更重要的是,他想快些有能护住她的资本。
  秦珩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偏了偏头,问道:“京城不太平?哥哥的意思是害怕父皇母后对我不利么?”
  “什么?”秦珣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他确实有这方面的担忧。他略一沉吟,缓缓说道:“瑶瑶……”
  “其实不会的。”秦珩打断了他的话,她眼中漾起浅浅的笑意,“父皇母后对咱们有误会。只要误会解除了,那就没事了。”
  “什么误会?”秦珣下意识问。
  秦珩轻轻叹了口气:“唉,什么误会?皇兄没有看出来么?父皇母后都以为我是魅惑皇兄的坏女人,是因为我的缘故,皇兄才会不听话,拒婚。可是咱们都很清楚,事实不是这样的啊……”
  眉心微跳,秦珣不等她说完,就意识到了她要说什么。他皱眉:“瑶瑶,你……”
  他心说,父皇母后说的难听,说的不是事实。但是有一点,他们说对了。他不想娶陶家小姐,确实跟瑶瑶有些关系。不过他拒婚当时,并没有动过想娶瑶瑶的念头。他那时只是单纯地记得,他们少时说过的话。
  十三岁的她,有些认真,有些怅惘:“有的事,还是跟心仪的人一起做比较好……”
  他记到了现在。
  秦珩笑了一笑,继续说道:“要想让他们不再误会咱们,其实也有很多方法,是不是?”
  说到这里,秦珣已经隐隐猜到她要说什么了。他黑眸沉了沉,一字一字道:“你有什么办法?”
  “成亲啊。”
  “你说——什么?”秦珣声音有些沙哑。
  秦珩只当未曾察觉,自顾自道:“皇兄成亲或者我成亲。父皇母后自然就会明白是误会了。当然,皇兄的婚事很重要,不能草率了。那我嫁人好了……”
  “你嫁人?”秦珣心神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心中又急又痛又怒。前不久,她还笑靥如花,对他说,一辈子不成亲也挺好。这就想着嫁人了?
  他语调转冷,面无表情:“哦?倒真是个好主意,那你想嫁给谁?杜子清?”
  秦珩看他神色,无喜无悲,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怎么想。她只得硬着头皮,小声道:“长兄如父,我的亲事,自然由皇兄做主。”
  “是么?”秦珣勾了勾唇角,面上浮起一抹古怪的笑意,“我做主?那你知不知道,我想把你嫁给谁?”他顿了一顿:“瑶瑶,你还记不记得,今日在凤仪宫,父皇母后面前,我是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秦珩大惊,面色苍白。
  “我说,我想娶你为妻。”看她神情惊惶,秦珣的声音稍微温和了一些。他尽量忽视心头的酸楚,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秦珩激灵灵打个寒颤:“哥哥,那,那不是情急之下的借口么?”她连话都快说不利索了,怔怔地道:“我们,我们是兄妹啊,我们不能……不能。这是乱了人伦纲常的……”
  她心中慌乱,眼泪几欲掉落。是真的,他,他竟真的对她存了这种心思!她急急忙忙起身,想要快些离开他。
  秦珣见她如此,心下一叹,伸手轻轻一扯,直接将她揽进了怀里。他轻声道:“瑶瑶,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我们,不是兄妹。”
  柔软的腰肢被完全禁锢住,秦珩耳朵嗡嗡直响。听到他这么一句话,她疑心自己听错了,呆愣愣的,一时竟忘了挣扎:“皇兄说什么?”
  不是兄妹?怎么可能?
  第73章 告白
  他们虽然不同母, 可确实是同源同宗同父的兄妹。他这一句不是兄妹,又从何说起?
  秦珣看不见她神色, 但是也能猜到。原本他没打算现在告诉她, 一则他没有足够的证据,二则他知道她肯定很难面对事情的真相。
  从一个公主, 变成一个父不详的人。这样的转变,任何人都难以承受。不过他也不能瞒她一辈子。毕竟两人要在一起, 就必须挑明身世。
  他想, 太快了, 今天就告诉她,太快了。
  然而, 已经开了头,他不得不继续说下去。秦珣低下头,面对着她, 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 温声道:“瑶瑶, 我说我们不是兄妹。你不是我妹妹, 你能明白么?”
  秦珩摇头, 怔怔的:“我是, 我是你妹妹。”
  为什么不是?难道她不做秦珩, 做了柳瑶瑶, 就不是父皇的女儿?他们身上的血缘就斩断了么?多么可笑。
  秦珣松开她,拉着她坐下,耐心十足:“我原本也以为你是, 但是事实上,你不是。瑶瑶,你不是父皇的骨肉,大概在十七年零九个月以前,父皇中了一种毒药,导致他不能再诞育子嗣。而你,不足十六,你的生父,不是父皇。”
  秦珩目瞪口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皇兄说笑的吧?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她心说怎么可能?父皇中毒不能诞育子嗣?当她是傻子么?前不久她还隐约听说宫里有个娘娘小产呢。皇家子嗣难养活是真,怎么就是父皇不能诞育子嗣了?而且这个时间点还找的真巧妙,不是十七年,不是十八年,偏偏就是十七年零九个月?倒像是特意为了说明,宫里的皇子公主,只有她一个不是亲生。
  秦珣看着她:“不是玩笑,这都是真的。你的母妃,有孕不足八个月,就生下了你,你当你真的是早产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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