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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节

  乔惊霆满脸的疑惑,他已经跟不上沈悟非的思路了,一会儿机械蜘蛛一会儿又是阿金:“悟非,你到底怎么了?”
  沈悟非叹了一口气,一甩手,地上便突然出现了那只熟悉的金毛猎犬,它的皮毛还是那么厚实柔亮,体格还是那么修长健美,但是它不再热情地扑到乔惊霆腿上,它的眼睛也没有了那种纯真善意的光芒。
  乔惊霆僵住了,他蹲下身,他已经很久没见到阿金了,但他还是像以前那样,摸了摸阿金的下巴,阿金却无动于衷,只是沉默地那么站着,乔惊霆抬起头,深深地看着沈悟非,沉声道:“它变成蛊了。”
  阿金原本是一条活生生的狗,现在它是既死又活的——蛊。
  “没错。”沈悟非的喉结上下滑了滑,“它早在爆炸之前就死了,我把它做成了蛊。”
  “是‘他’干的。”乔惊霆笃定地说。
  沈悟非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乔惊霆站起身:“他什么时候出现的?”
  “在……”沈悟非深吸一口气,身体有些微地颤抖,那是明显地恐惧,“在我和方遒那次擂台对战之后。”
  “什么?”乔惊霆一把捏住沈悟非的肩膀,逼视着他的眼睛,“你不是说你当时都濒死了,‘他’都不出现,他是抛弃你了吗!”
  “是,我当时是那么认为的。”沈悟非沉沉地垂着脑袋,“但是,等我回到房间,睡了一觉起来,阿金就……”他揪住了乔惊霆的衣服,抬起了头来,满眼是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血红,胸膛剧烈起伏着,“你懂吗?他在告诉我,不,他在警告我,他从来没有消失!”
  乔惊霆牢牢地按着沈悟非的肩膀,用坚定的嗓音说道:“悟非,你冷静点,兄弟,你冷静下来,你可以思考的,你别害怕,我在这里,没有人能伤害你,冷静下来,好好跟我谈。”
  沈悟非深吸了几大口气,在稍微平复了下来。
  乔惊霆道:“他明明随时可以杀掉阿金,但他却选择在那个时候,你告诉我,他想传达什么信号。”
  沈悟非沉声道:“有好几个信号,我要从头跟你说,关于我和‘他’的。”
  “你说。”
  “我以前告诉过你,我对他的了解,和他对我的了解,严重不成比例,他几乎对我了若指掌,包括我现在和你的谈话,他一定也知道。”
  乔惊霆突然感到毛骨悚然,他想象着他在和沈悟非对话的过程中,还有另外一股意识,如幽灵一般透过这双他熟悉的眼睛,正在盯着他、审视着他、算计着他。
  乔惊霆咽了咽口水:“那、那怎么办?”
  “你听我说。他对我如此了解,甚至能切换人格以操控我,可我却对他几乎一无所知,我对他所有的了解,都来自于他切换人格时的行为,然后由接触了他的人反馈给我,我们的信息严重不对等,我根本斗不过他。”
  乔惊霆点点头。
  “但是我也在通过各种各样的蛛丝马迹,判断他的行为、他的意图。”
  “你有什么想法?”
  “我有想法,我的想法是唯一他窃取不到的东西,但如果我说出来,他就会知道。”沈悟非的表情糅杂着极致的痛苦和矛盾,“你懂吗?我无法告诉你太多,如果我说出来,他就知道,而他也会知道你们也知道了!我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
  乔惊霆目瞪口呆,他仿佛瞬间懂了沈悟非为何会这么软弱、胆小,因为他长期生活在恐惧的支配之下!被自己的第二人格操控,这是怎样可怕的一件事,而且,还几乎无法反抗。
  乔惊霆缓了一口气:“他有什么目的。”
  “他的目的跟游戏中大部分人的目的一样,就是离开游戏,为了这个目的,他会利用所有能利用的资源和人。”沈悟非深深地望进乔惊霆的瞳眸深处,“他比我还要聪明。”
  乔惊霆惊得倒退了一步,他一时甚至有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他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都炸起了鸡皮疙瘩。
  沈悟非续道:“他除了我,也就是他自己,不在乎任何人,所以你们离我越近,越可能被他牺牲掉,我必须警告你,必须为你们留一个后手,不然……”他摇着头,“不然我不知道你们会不会被我……”
  乔惊霆扒了扒额前的碎发,才发现他满脸是汗,手抚过额头的时候,都是湿的:“那你留这个后手,他不是一样会知道吗。”
  “所以我设置了一个他即便知道也无法破解的东西。”
  “就是你说的机械蜘蛛的命门?”
  “对。”沈悟非咬了咬牙,“我在很早的时候,就把我第二人格的事告诉了蚕,蚕能分辨我们两个。”
  “你怎么确定?”
  “阿金能分辨,是因为它比人类敏锐几百倍的感官,蚕能分辨也是差不多的原理,他能精准地通过我的眼神、表情、声音、气味、动作、体态分析出我的细微变化,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根本察觉不出我第二人格的伪装,但蚕是人工智能,蚕一定能分辨。”
  “所以这件事是蚕帮助你完成的。”
  “对,这一点即便是‘他’也改变不了,因为他不是蚕的对手,他也操控不了蚕的行为,跟蚕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不敢出来,所以机械蜘蛛的设计是我们一手主导的,可一旦我的意识被剥夺了,机械蜘蛛就可能成为伤害你们的武器。”
  乔惊霆知道机械蜘蛛的威力有多大,在一年前他们刚认识沈悟非的时候,低版本的机械蜘蛛最多算是灵敏度比较高的机关枪和榴弹发射器,在配备了能量防护罩的高等级玩家面前构不成太大的威胁,但是随着版本的不断革新,尤其是在蚕的帮助下,这些机械怪物的性能突飞猛进,现在完全就是灵敏度超高、装载了成吨子弹和炸弹的移动碉堡。这么一堆东西一起狂轰滥炸,航空母舰都受不了,别说肉身了,它们在战斗中能发挥巨大的作用。
  如果真像沈悟非说的那样,有一天,机械蜘蛛可能把枪口炮筒对准他们,那他们的麻烦就大了。
  乔惊霆赶紧问道:“这个命门是什么?”
  “是一串数字指令,你一定要记牢了,死都不要忘掉。”沈悟非说道,“这串数字是‘84356712’,是随机的、没有任何意义的一串数字,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凑巧说出了指令。”
  “‘84356712’……”乔惊霆喃喃几遍,“我记住了,死都不会忘。”他加了不少智力点,记忆力现在非常好。
  “很好,当机械蜘蛛不受我控制的时候,只要喊出这串指令,它们的引擎就会熄火。”
  乔惊霆道:“我得把这个指令告诉他们吧,万一……”
  “不行。”沈悟非猛地抓住乔惊霆,“你绝对不能告诉他们,这件事只能我们知道。”
  “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这么……”
  “你想想阿金!”沈悟非指着地上巍然不动的那只漂亮的金毛,“你还不懂吗?”
  乔惊霆怔住了。
  沈悟非哑声道:“阿金能分辨我们,但他一直没有动手,却选择在那一天杀了阿金,是在向我示威、给我警告,他随时都能够除掉威胁他的对象,无论那个对象是人,还是一条狗……”
  乔惊霆点点头:“我明白了。”现在沈悟非的第二人格,一定很想杀了他,其他人不知道,才是安全的。
  第168章
  沈悟非吸了吸鼻子:“咱们公会里,你和刀哥是最强的,但是刀哥已经开始怀疑我了,我不能给‘他‘更多动手的理由,所以我只能告诉你。”
  “你告诉我是对的。”乔惊霆一对浓密的剑眉紧皱着,“我是惊雷的会长,这这件事我一个人知道就够了。”
  沈悟非顺了顺散在脸前的长发:“还有,除了‘他’,你一定要小心乔瑞都,这个人比我想的还要深不可测,他隐瞒了我们很多事情,尤其是他的野心。”
  乔惊霆点点头,心情沉重不已。
  “还有最后一件事,惊霆,我需要你务必答应我。”沈悟非深深地看着乔惊霆,目光是前所未有地坚定与认真。
  乔惊霆迟疑道:“什么事?”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威胁到你们的生命了,不要犹豫,杀了我。”
  “不可能!”乔惊霆断然拒绝,“‘他’是‘他’,你是你,只要这个身体里还有你……”
  “万一没有了呢!”沈悟非哑声道,“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这个身体已经越来越没有掌控力了,尤其是洗神髓之后,‘他’对我的操控感更加明显,我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我的能力越强,他的能力也就越强,也许有一天,我真的会彻底消失。”
  “不会的,我们不会让你消失,难道就他妈没什么办法吗?”一想到沈悟非可能会被那个邪恶的第二人格取代,他就害怕,到时候他要怎么面对一模一样的身体却住着截然不同的灵魂的同伴?
  “所有办法我都试过了。”沈悟非摇着头,“这二十多年来,我一直在试图战胜他,最后我发现我不是他的对手……你说过我为什么会进入深渊游戏,我是自杀的,就是为了不再让他伤害我重要的人。”
  乔惊霆的双拳握得咯咯作响,他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无力感,可想而知,沈悟非这些年的内心都在经历怎样的折磨。
  “但现在我连自杀都做不到了,我所有的行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下。”沈悟非兀自苦笑起来,“我既杀不了他,也杀不了我自己,只能眼看着自己被他牵着走,所以,惊霆,你一定要答应我,如果有一天我连自己都没有了,我还算活着吗?我的灵魂都死了,你还可惜这个外壳干什么?何况这个外壳还可能伤害你们?”
  乔惊霆咬紧了后槽牙,一句话都说不出话来。
  沈悟非擒住乔惊霆的肩膀,郑重地说:“惊霆,你必须答应我,我只有你能信任,也只有你,有可能做得到,在我被他取代而作恶的时候,一定要杀了我,不,是杀了他。”
  乔惊霆颤抖着吁出一口气,仰起脖子,看着工厂高高的天花板,内心挣扎如汹涌争锋的浪潮,呼啸着要淹没一切。
  “惊霆!”
  “我……我答应你。”乔惊霆闭上了眼睛,顿时心中一片荒芜。
  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刻,到了那个,他们的挚友沈悟非消失,空留一具空壳被恶魔操控时,他真的能将自己的武器挥向这张熟悉的脸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想保护所有重要的人,哪怕赔上这条命,可有的时候,即便是命都不要了,最后却还是不能遂愿。
  他甚至怀疑这就是游戏制作者的用意——让他们体会无边的绝望。
  沈悟非似乎松了一口气,他自嘲一笑:“你知道我为什么从小就没有朋友吗,因为我这种怪物,本来也不该有朋友,所有亲近我的人,都会倒霉。”
  乔惊霆毫不犹豫地说:“我没有一天后悔过跟你成为朋友,。”
  沈悟非眨了眨眼睛,眼中顿时泛起一丝泪光,然后微微笑了一下:“谢、谢谢。”
  “悟非,你不要事情想得太悲观,我会防备着,可你也不能放弃,我们战胜了那么多敌人,没有道理战胜不了自己。”乔惊霆的声音铿锵有力,“就算你过去没有赢过他,也不代表这一次会输,因为以前你只有一个人,但现在你有我们。”
  沈悟非抿了抿唇,眼圈红通通:“我……我……”
  “你比以前勇敢、强大了很多,你还有同伴,如果这次你赢了,不仅救了你自己,也救了我们,难道这些不值得你再拼一次吗?”
  沈悟非哽咽道:“我、我还没放弃,我只是,以防万一。”
  “那就好,很好!”
  “指定,背一遍。”
  “84356712”乔惊霆快速说道,“我说了,死我也不会忘的。”
  沈悟非欣慰地点点头:“记住,这个指令只能用一次,它是连接制动阀上的一个一次性装置的声控启动指令,这个装置听到声控指令就会爆炸、拆除也会爆炸,这样才能快速让机械蜘蛛的引擎熄火,虽然方式有些粗暴,但是可以最大程度上避免‘他’黑掉或者破坏装置,不到关键时刻千万别随便说出这串数字。”
  乔惊霆郑重地点头。
  “我找你就这件事,咱们散了吧,明天别被他们看出来。”
  乔惊霆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我可以,你没问题吧?”昨天他们提到阿金的时候,他就注意到沈悟非的表情有些奇怪,也许是智力的提高,他现在竟然也偶尔能做到观察入微了。
  “刀哥在怀疑我,乔瑞都则怀疑得更深。”沈悟非叹了口气,“刀哥一直装作大大咧咧的样子,其实他很聪明。”
  “刀哥?”乔惊霆一直觉得邹一刀跟他差不多粗枝大叶。
  “刀哥是特种部队支队大队长,能当特种兵的都是人精,能领导特种兵的,更是人精中的人精,只不过他不用那一套对付我们罢了,他绝对比你想象中要心细很多。”
  乔惊霆仔细回想了一下,邹一刀在团队的决策中从来没有什么意见,但是关键时刻头脑一直都很清醒,虽然智力比不上沈悟非和乔瑞都那么突出,但确实是他们之中最有主见的那几个。他迟疑道:“刀哥怀疑你什么?”
  “他怀疑我的第二人格出现过,而他的怀疑是对的。”沈悟非低着头,“他曾经试探过我,但被我掩饰过去了,所以他也无法确定,才没跟你们说吧。刀哥成为列席者之后,有非常高的利用价值,‘他’不会放过刀哥的。”
  乔惊霆目光变得阴沉:“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出现的时候被我们察觉到吗?”
  “没有了,阿金也不在了……”沈悟非沉声道,“他非常善于伪装,即便是现在在跟你说话的我,也有可能是他。”
  乔惊霆一惊,顿时遍体生寒,心脏无法抑制地快速跳了起来。
  沈悟非抬起头,淡淡一笑:“我开玩笑的,我现在是我,沈悟非。”
  “你别吓唬人,真瘆得慌。”
  “没错,所以,就连我的话,你也要多思考。”
  乔惊霆的心跳还是没有平复,沈悟非那一句话真是可怕至极,从过去到现在,有多少次,跟他们说笑的、吃饭的、开会的、并肩作战的沈悟非,其实是另外一个人?沈悟非说的话,有多少是真的为了他们着想,又有多少,是那个人披着沈悟非的壳在操控他们,已达到那不可告人的目的?他们跌跌撞撞走到今天,那个人又暗中起到了哪些作用?这件事只要一往深了想,他只感到无边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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