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我的命是谁的都不会是你的!”颜书语简直要被眼前这个奇怪的裴郁宁气疯了,她两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卑鄙大言不惭的他!
  “要是被你救意味着命要交给你,我宁愿没被你——”气上心头,她赌气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裴郁宁捏了脸颊捂住嘴巴。
  “颜书语,”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幽黑的眼神直直盯着她,让人脊背发麻,“我现在很生气,劝你不要惹我。”
  那让人浑身寒毛直竖的危险感觉太过鲜明,颜书语眼神惊惧的看着浑身满是杀气的裴郁宁,被吓得浑身僵硬,一旦想起来,她就会下意识的害怕这样的裴郁宁。
  她太清楚了,他这个模样就是想杀人。
  “你在怕我?”比起被吓得浑身僵硬的颜书语,裴郁宁反而游刃有余起来,他的手指甚至有闲心地抚摸起手下白.嫩滑腻的肌肤,“怕我这个因为救你杀了人的人?”
  “你怕为你才杀人的男人?”他这么问道。
  颜书语浑身血色尽褪,眼神惶恐不安的看着嘴角甚至多了几分笑意的裴郁宁,恍惚中,她似乎看到和他重合在一起的男人身影,即便年龄不同,外貌有了变化,但他们的笑容和眼神是一样的。
  让人心惊胆战,让人恐惧。
  她的丈夫,比她认为的要更可怕。
  即便他如今还年轻,还不是曾经的他。
  她眼神惶恐,身上冷汗一阵阵的出,想要摇头,想要开口,但身体却僵硬得厉害,无法出声。
  漏风的土屋响起呼呼的风声,燃烧的木柴发出噼啪的响声,在颜书语觉得半冷半热身体受不住的时候,裴郁宁扯过烤干的外袍,裹着人搂进了怀里。
  温暖的感觉袭来时,颜书语才发现自己浑身满是冷汗,身体抖得厉害,那种颤抖,不仅是冷,还有害怕与恐惧。
  “颜书语,”她被迫抬起头看着他,他的笑容映在火光里,俊美却可怖,“我再问你一次,为了救你才杀人的男人,你嫁不嫁?”
  她抖得厉害,窝在他怀里,却还是咬着牙给出了答案,“不嫁。”
  想不起那段记忆,她不想嫁,想起来之后,她更不想嫁。
  这个时候,她甚至有了一个疯狂的念头,这辈子她嫁给谁都好,却不可能是裴郁宁。
  就算比上辈子更累,要吃更多苦,遇到的男人糟糕透顶,她都不要嫁给他。
  嫁给裴郁宁这个男人。
  在颜书语面前,这辈子的裴郁宁第一次轻笑出声,他的笑容似乎很愉快,但眼神却让人恐惧,“颜书语,我提醒过你了,我很生气。”
  “劝你不要惹我的话,看来你完全没听进心里。”
  “不过没关系,这次我原谅你。”
  与柔软话语相反的,是强势果决的动作,等唇上被人咬了一口时,颜书语才意识到裴郁宁是在轻薄她。
  继挟恩求报逼她允嫁之后,他再度让她看到了他可怕又卑鄙的另一面。
  这种完全颠覆她认知的体验,让颜书语开始怀疑抱着她的这个人,只是一个披了裴郁宁壳子的孤魂野鬼。
  这个人怎么可能是她的丈夫呢?
  即便他们是那么相像,但裴郁宁从没做出过这种事,对她没有,对其他人即便她不知道,也不可能有。
  若是裴郁宁真的想要一个女人到这种地步,他一定早就带回家,不可能容忍她在他视线触不到的地方。
  他的控制欲就是这么强烈。
  但他又是他,成亲那天,他第一次亲她时,就像现在这样,直接,笨拙,不得章法,却又不肯放弃。
  这个世界,这个夜晚,她的人生与丈夫,都匪夷所思到了令人无法理解的地步。
  “颜书语,我告诉你一件事,”终于亲到满足的男人放开了她,一双眼睛在火光中热得惊人,“除了嫁给我,你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除非你希望你想嫁的那个人家破人亡,否则最好听我的话。”
  “即便你真的成功嫁给了其他人,我也得说,你最后还是会回到我身边。”
  说着这些话的裴郁宁仍旧冷漠,但却是一种别样的冷漠,“从小到大,我很少任性,我的身份和地位都决定了我没有太多任性的机会,但这不意味着我不能任性,一旦我做下决定,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
  “即便是你,即便是我自己。”
  颜书语觉得今晚发生在她眼前的一切都荒诞得可怕,裴郁宁在她眼前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这个人陌生得让她无法接受。
  “为什么?”她甚至是有些茫然的问出了这句话。
  裴郁宁,这到底是为什么?
  “要说为什么的话,”裴郁宁轻笑一声,“大概是你差点死在我面前吧。”
  “你看,我都已经打算放过你了,”他眼神柔软,却又充满恶意,“但命运却把你推到了我面前。”
  “所以,我不可能再放手。”
  他确实认真想过放过她,她那么抗拒他的接近,抗拒同他的婚事,他不是不会受伤,甚至想过让她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但前提是他今晚没救下她,那时候她多可怜多凄惨啊,就像走投无路的小兔子,瞪着红红的眼睛,可怜又可爱,比起让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死在别人手里,或者被别的男人抱在怀里,他宁愿毁诺抓.住她。
  就像那时候她不该对他笑一样,今晚让他看到她可怜凄惨的模样,就决定了他不可能放手。
  有些东西只有一件,不抓在手里就会彻底消失,钱的问题他会再想办法,但不会是委屈自己放弃这唯一一件拼了命都想要的东西。
  命运对他实在是太眷顾了,所以他才能抓到她,他永远不会去想她今晚不该遇到他,因为在他心里,她就该是他的,即便差点错过,但该他的东西就应该随着命运回到正轨上去。
  未免他真的像自己说的那样做出那些天理不容的事,让她承受不必要的痛苦,她最好是允嫁。
  她想要的一切,他都能给,无论是疼宠爱护,抑或是权势富贵,即便他现在只能给出前者,但只要一点时间,后者不会很难。
  他的人生早已注定,她是唯一的意外,但这个意外不讨厌,甚至他还很喜欢,那么为了她调整计划,加快向前走的步伐,也就顺理成章了。
  “天亮之前,给我你的答案。”仿佛鬼魅般的耳语,让颜书语在梦里都无法安宁。
  ☆、第32章 1-32明心定意
  颜书语又累又困, 却睡不安宁,即便身边是她熟悉的温度与怀抱,但梦里交替着出现的两张脸两个人, 让她疲于奔命。
  所以等她头疼到完全不打算继续睡时, 她遵从心底最强烈的那个想法, 给了裴郁宁狠狠一个耳光。
  清脆的响声在漆黑的夜色里大得吓人, 颜书语喘着气, 借着身前微弱的火光看向眼睛若寒星的男人。
  前世今生,这是她第一次动手打他。
  为他的卑鄙,为他的挟恩求报,为他不顾她的意愿。
  “裴郁宁,你脑子里永远只想到你自己,”她声音冰冷得吓人, “在你眼里, 谁都比不上你高兴你愿意, 你这么自私卑鄙的男人,你觉得我看得上你吗?”
  “我宁愿一辈子孤独终老, 都不愿意嫁给你。”
  “我就是这么厌恶你,厌恶到宁愿死都不愿和你在一起。”
  “如果非要我嫁给你的话,你不妨看我死在你面前。”
  她的话仿若针般,一字一句刺破凝滞的气氛,让裴郁宁眯起了双眼。
  就算他预料到了现在这个局面, 但她的坚决与冷酷还是刺伤了他。
  在他眼中再合适不过的缘分, 在她眼里, 却是需要她以死相逼才能解脱的牢笼。
  明明不该是这样,她穿着火红色的嫁衣出现在他面前时,明明笑得很羞涩很甜美,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光,而非现在这种冷酷无情的模样。
  所以,他回以同样冷酷的逼.迫,“可是,颜书语,你已经嫁给我了。”
  “你弹过我母亲的砚雪,住过我神威侯府,跟我说过让我们互相冷静一下,你要离开。”
  “我记得清清楚楚。”
  对方突然说出口的几句话让颜书语面色大变,一瞬间,她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想要逃出这个男人的怀抱,神情惶恐的像是身后有恶鬼在追。
  对裴郁宁而言,困住她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但她的表情太惊恐太可怜,他心软之下,放她跑了出去。
  不过也只是逃了两步远,没有他的允许,她不可能离开。
  即便在她眼里他形同恶鬼。
  “你、你什么意思?”颜书语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她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面前的裴郁宁太冷静太冷酷,也太像后来的他,但明明不是,从他们第一次见面起,他对她就是陌生的,那些过去的事情他不该知道也不可能知道。
  她的经历太特别,特别到她时常怀疑这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但眼前明明白白存在的一切告诉她,这不是梦,她回来了,回到了还未嫁给他的十五岁,同时,也遇到了十七岁的裴郁宁。
  她的表情让裴郁宁确定了,她果然知道些什么。
  同时,他看到的那些都是真的,她就是嫁给过他,她从过去开始,就一直是属于他的,虽然不是现在的他。
  比起让她嫁给其他男人,那个人如果是自己,他觉得还可以忍受,但也仅仅是忍受了。
  他人在这里,她不可能再去找到第二个裴郁宁。
  “颜书语,你知道我是你丈夫,”一旦确定了某些事,他诈她信手拈来,“多年夫妻,多年情谊,你就这么对我?让你重新嫁给我,你就要去死,我在你眼里就这么面目可憎?”
  颜书语心口闷痛,心脏跳得又急又快,看向裴郁宁的眼神充满了愤怒,整整一天的动荡波折疲于奔命让她的理智与清醒岌岌可危,所以她再惨痛不过的中了裴郁宁的诈降之计,自此难以翻身。
  “我就是讨厌你!”她说得毫不客气,甚至语调愤恨,“我讨厌你总是一次次让我失望,讨厌你夺走我的孩子,讨厌你让我家不成家,讨厌你让我总是不断的失去又失去!”
  “所以,裴郁宁,这个世界上我最讨厌你,讨厌到恨不得和你永不相见。”
  心底的怨气愤恨被挖出来,她质问的声音格外清晰有力,“失去第一个孩子的时候,你在哪儿?那么大的雪,跪在宫门口,我觉得自己都要死了,但我不敢,我的孩子才生下来,他那么小那么可怜,我不敢死,不敢让他没了母亲,所以拼命撑过去,但你呢?”
  “你人在望京,你为什么不回来?!”提起她失去的那个孩子,颜书语就要崩溃,她一生中再没有比那次更痛的时候,她拼着九死一生生下的孩子,在宫门口跪了一天差点冻死也不敢放任自己失去清醒的孩子,就那么一点点在她怀里失去了气息,“陈昑说你在望京,但你为什么不回来?不回来看他一眼?”
  “他那么小,只睁眼看过我一次,”就像当年那样,她哭得完全无法自已,“裴郁宁,那是你的长子,我等了你那么久,你为什么不回来看看他?”
  “就算只看一眼也好,你为什么不回来?”
  她捂着自己的脸,哭声压抑又悲痛,那是她伤得最痛的一次,之后无论再发生什么,都不可能再有那次那么痛,即便是两个孩子被送离她身边,那也只是生离,不是死别。
  下着隆冬大雪的望京城,她拖着被冻坏的身体等了他半个月,没等回他。
  孩子没有名字,没有牌位,没有墓碑,就像世间夭折的无数小婴儿一样,只能孤独寂寞的被埋在地下。
  从那时候起,她就再不敢忘记他,因为这世上除了她这个母亲,再不会有人记得他,即便是他的父亲,心里或许也不会记得这个生下来就夭折的长子。
  那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是她人生中第一个亲人,是她发誓要疼他爱他要护着他健康长大给他许多母爱的长子,也是她此生至痛。
  那之后,即便他回来,她也不在意了,她等得太久,已经彻底失望,在这件事上,她永远不会原谅身为父亲的他。
  那也是他们之间最深的一道隔阂。
  她从不提不代表忘记,她从不问不代表原谅,即便她对他笑,用心照顾着那个家照顾他照顾两个孩子,但在她的长子那里,她从不曾打算原谅他。
  裴郁宁沉默着,哑口无言,她说的那些他不知道答案,所以没办法回答她,但她的痛苦与难过他看得清楚,感受得深刻。
  此刻,他深恨自己的鲁莽,但更恨那带给她这些痛苦的男人,当初既然娶了她,为什么会让她痛苦到这个地步,曾经的裴郁宁,到底在干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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