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阿兰在校场上疯了一下午,太阳快落山时,跑了回去。
  脚还没踏进门,就听到步莲华在屋里叫她:“回来了?快过来。”
  床上放着一沓整整齐齐的新衣,步莲华说:“上次让人做的衣服,今天送来了。我刚刚看了一眼,做工很细致,就是比起帝京来,京廊的布匹颜色花型都少了点,也没得挑。你暂且拿去穿,往后回了帝京,等我妹妹回来,衣服什么的,让她带你看。”
  阿兰好久没说话。
  步莲华之前带她上街逛,顺带去了卖布的铺子问了最近新到的布匹,让裁缝帮她量了身。她当时就很惊喜:“公子是要给我做衣服吗?”
  步莲华说是。
  阿兰心中有准备,但没想到不仅仅是做了一件。
  你人真好这句话,阿兰对他说过好多遍,但次数再多,也不及他对自己的关心多。
  阿兰扑过去抱住步莲华,步莲华猝不及防,一时不知是推开她还是任由她这么抱着,好在阿兰很快就松开了他。
  “你对我这么好,我以后怎么报答你?”
  步莲华轻笑一声,却答:“你把我教你的东西记在心里,用功就是。衣服还都喜欢吗?”
  阿兰狠狠点头:“喜欢,都喜欢!”
  “那就挑件新衣换上,我们到北湘那里做客。”
  阿兰顿了一下:“公子……我能不去吗?”
  “那怎么行?”步莲华笑道,“你是烦他吗?其实他人不错的,只是不太懂如何跟你讲话……”
  “他看不上南朝的姑娘,尤其是我。”
  步莲华却道:“哪里分什么南朝北朝,以后都是一家人。”
  阿兰狠狠点头:“也是呢!”
  “去吧,换上去,我们早些去,恐怕小七已经到了。”
  步莲华说完,轻轻叹息。
  北朝三个帝王命,萧九,苏北湘,楼玉。萧九虽完成了郡主萧宛的遗志,建了国,却未登基。
  他坚持自己是萧宛的家臣,不称帝,无储君,因而大家都把目光放在了身有帝王命的楼玉和苏北湘身上。
  可不管是苏北湘还是楼玉,萧九都不太满意:“俩孩子都还欠点火候。不过时间还长,我们等等看。”
  苏北湘天分虽高,却无萧九所说的,能撑起大一统天下的眼界。
  对待南朝,他偏见颇深。可若要做一统之君,又怎可对自己土地上的人抱有偏见?
  武力统一,终究会再次分裂。北朝要真走武统的路子,早二十年前就已定胜负。
  萧九所做的是真正的统一,而这种统一,需徐徐图之。道理北湘虽明白,但做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他可以耐着性子暂时对南朝人收起偏见,可又能忍几时?
  而楼玉,萧九说:“小七这孩子有那么个意思,但他志不在此。”
  楼玉志在何处,步莲华很早就明白,却无能为力,帮不了忙。
  楼玉看得远也会用人,但他心中所求无望后,就只想做好手边的事,按他的说法:“我就当个将军好了,以后天下无战可打就解甲归田。”
  撑天下可是件累活儿,他不想做。
  如此看来,真的会是阿兰吗?
  步莲华轻声自问:“我是信命……还是不信命?”
  阿兰换好衣服后,步莲华带着阿兰到了苏北湘住的地方,阿兰对这个天底下最有钱的苏公子的生辰宴很好奇,结果去了,却发现是个好友吵嘴聚会。
  这个最有钱的公子在京廊的住处也是个灰墙灰瓦的小院,仆役倒是有,但看着这个普通的院子,阿兰还有些不信。
  苏北湘平日里穿的戴的看起来都是金灿灿的,怎么住的地方反而这么的……
  阿兰还在怔愣,就听房顶上传来一声:“终于来了,就等你了。”
  “楼玉!”
  楼玉盘腿坐在房顶,指了指旁边的院子:“没想到还真把阿兰带来了。”
  他跳下来,扬起嘴角对阿兰笑了笑:“可要做好准备,往年只有我们几个人聚,今年你来了,北湘肯定会……”他顿了顿,笑的更迷,“嘲你。”
  步莲华轻笑一声,交待阿兰:“北湘今日生辰,他说什么你都不要回嘴,我会帮你劝他,要真过分了,明日让小七帮你嘲回去。”
  阿兰现在有人撑腰,早已不怕苏北湘那张见她就嘲的嘴:“记下了!”
  果不其然,苏北湘见面先笑,然看到阿兰,要说的话立刻就变成了:“你怎么跟来了?”
  步莲华道:“哪里是她跟来的,是我带来的。”
  “你带她来做什么?”
  步莲华笑:“吃饭。”
  “吃饭你自己来就是了,还要她喂你吗?”苏北湘道,“我就知道,只要多个南朝人,南朝那股子邪风歪气就得传染一大片人。”
  步莲华不紧不慢:“我是说,带她来给你祝寿。”
  “还穿着新衣……”苏北湘撇了撇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她过生辰。”
  楼玉笑得特别灿烂,高兴道:“吃饭吃饭,有饭不吃糊涂蛋!”
  阿兰噗噗忍笑。
  小院的石桌上摆着几盘下酒菜,这时,仆役又端来了三碗热气腾腾的面:“知道今日你们来,二公子下午就把面抻好等着了。”。
  苏北湘见仆役端来三碗面,瞪着阿兰道:“你看,还要给她单独下一碗。”
  楼玉意味深长地哼了一声,把面推给阿兰,然后十分自觉地将苏北湘面前那碗面端到自己面前,下筷:“寿星又不着急吃,还是你自己等单独的那碗面吧。”
  阿兰犹豫着吃不吃,步莲华递了筷子过来,楼玉那双秀气的杏眼朝她眨了眨:“快吃,不然就被人抢了,他不吃别人吃过的东西。”
  阿兰立刻喝了口汤,宣布这碗面的归属。
  苏北湘剑眉一压,拍桌道:“让你吃你就吃,是我生辰还是你生辰?!”
  阿兰忍住不理他。
  步莲华笑了起来,问阿兰:“他家的腌萝卜好吃,要尝尝吗?”
  “要!”
  楼玉帮腔:“快北湘,去拿来。”
  苏北湘忍无可忍:“敢情专挑今天来消遣我是吧?”
  “谁敢消遣你这种会腌萝卜会下厨的寿星啊。”楼玉把他推出去,“快去快去,别小家子气的。大大方方拿来给人小姑娘尝尝又不会掉你肉。”
  苏北湘起身去拿,阿兰趁他不在,立刻小声问道:“他会不会被我们气疯?”
  楼玉笑眯眯道:“疯什么,北湘现在怪得要死,仿佛你越气他他越高兴。要依他往常的脾气,烦了就会自己离远,怎么还会转盯着你挑毛病?他绝对转性子了。”
  步莲华顿了筷子,又默默吃了起来。
  楼玉说:“打个赌,他回来后,第一句话绝对是跟你说的。”
  苏北湘端来一盘腌萝卜,重重放在桌上:“要尝就尝,敢挑三拣四说不好吃,立刻滚蛋。”
  楼玉摊手:“你看,是吧。”
  苏北湘沉眉怒道:“是什么是?好好的吃个饭,被外来的给搅和了。”
  楼玉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的吃着面,慢悠悠道:“有的人啊,看人家姑娘不顺眼那就别老盯着人家看啊,看了又要挑毛病,你说这是不是毛病!”
  苏北湘怒拍桌:“吃你的饭!不然我九月初九送你一院子野猫!”
  九月初九楼玉生辰。因为小时被猫挠过,楼玉怕猫。
  这句话非常管用。
  楼小七做了个缝嘴的动作,端着碗上房吃去了。
  阿兰盯着苏北湘看,若有所思的发呆,苏北湘看过来,阿兰收回目光,含着筷子低头看碗,这就又惹毛了对面的公子哥:“要吃就吃,盯着看能看饱吗?你是蠢才吗?!”
  房顶上悠悠传来一声叹。
  苏北湘夹起一块腌萝卜掷上了房,楼玉慢悠悠道:“喲!我接住了,谢谢啊!”
  “那就闭嘴吃!”
  步莲华放下碗,宣布:“看来今年是我我头一个吃完。”
  “给你那碗面是抻最长的。”苏北湘喝了口茶压了压火,“长命百岁就不说了,但那个长度,你起码能活到八十。”
  “多谢,辛苦了。”
  “知道辛苦还带个人来气我。”苏北湘倒了杯酒,又瞪了阿兰一眼,“真够兄弟。”
  楼玉把空碗放在房顶上,伸了个懒腰,淡淡笑道:“谁跟你兄弟呢,少往莲华身上攀亲戚!”
  苏北湘挑眉道:“就是亲戚,我哥那是迟早的事,气死你。”
  楼玉:“呸。”
  这些话只有他们听的明白,阿兰半句都听不懂,但苏北湘这个人,阿兰还真的信了莲华的话,他不坏,就是不会说话。
  天气渐热后,步莲华把塌挪到了床边让阿兰睡。
  刚换榻的第一晚,阿兰睡梦中翻身,直接砸到了步莲华身上。
  后来,就换步莲华睡榻。阿兰愧疚不已又感激不尽,越来越觉得步莲华是上天派来专门对她好的神仙。
  初夏的一晚,阿兰迷迷糊糊睡着,旁边人突然一坐而起。
  “阿兰,我想起一件事,可能不太对……你跟着我有一个多月了吧?”
  阿兰揉揉眼坐起来,点了点头。
  “你年纪有多大?”
  “今年十七。”
  步莲华沉默了好久,终于还是问了出来:“你……来过葵水吗?”
  身边的姑娘跟他一起躺了一个多月,衣食住行,都是他在操心,但他今天忽然想起,她好像没来过葵水。
  阿兰怔愣了好久,用奇怪的表情,奇怪的语调问他:“你到底是在想什么东西才能想起这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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