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上面孙溪和与梨花嫂都愣住了,直到下面季婆子在筐子里喊“好了”,他们才回过神来,一起用力将筐子提了上去。
  梨花嫂走到筐子那儿,客套地关心了一句:“摔着哪儿了?让溪和先生给瞅瞅。”
  孙溪和冷淡地回道:“不必瞅了,叫骂声中气十足,可见没有大碍。”
  上面几人一时气氛有点儿僵。忽然,从菜窖里传来桑榆悲愤难抑的大哭声。
  孙溪和低头往下看,只见桑榆跌坐在菜窖里,一手捂着脸,一手捂着被吐了唾沫的脖颈,正哭得撕心裂肺。此时此刻,她好像忘记了一切,再没有任何顾忌,她哭的声音是那么的大,又是那么的悲,令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那是一种被压抑已久的情绪,仿佛奔涌而出的山洪,终于冲破桎梏自己的闸口,以一种摧枯拉朽之势扑卷而来。又好似一叶风雨飘摇的孤舟,穿行在雷电交加的深夜,摇橹者放弃了船桨,闭目于狂涛骇浪之中,拖着精疲力竭的身子,将生死置之度外,全凭老天安排。
  孙溪和知道,季婆子的一口唾沫,淹没了桑榆的整个世界。他满腔悲愤,眼眶热辣,双拳紧握,青筋迸出,只想一拳挥出去,砸烂让桑榆痛哭的一切。
  桑榆崩溃的哭声,又何尝不让梨花嫂心酸难耐,她直起身子,不想再过问季婆子的死活,只想赶紧下到菜窖里,去拥抱住桑榆,让她停止悲泣,感受到一丝温暖。
  这时候,积雪“咔吱咔吱”急促地响了起来,正是小草儿带着季南山与季秋阳,跑上了山坡来。
  季南山自然听到了桑榆的哭嚎之声,却左右瞧不见她人在那里。季婆子见儿子来了,又听到桑榆哭声不止,唯恐她先声夺人,紧随着也干嚎起来。
  梨花嫂叹息一声,脑袋疼了起来,知道今日这事儿,怕是不能善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要解决这作妖的老婆子的问题,要不咱桑榆过得忒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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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章:婆媳对质
  荷塘村的小山坡上,季婆子与桑榆皆是哭声不止,梨花嫂看了季南山一眼,说道:“桑榆在菜窖里。”
  然后便从木梯那下了进去。
  梨花嫂扶起桑榆,在下面小声道:“别哭了,跟嫂子上去,我倒要看看,自己踩滑了脚的事儿,她是怎么样将罪责都诬到你头上去!你别怕,南山回来了,上头溪和先生也在,嫂子也不走,待会儿她如果真敢发落你,嫂子一定为你说话!”
  梨花嫂虽劝住了桑榆的哭声,却见她犹是一副秀眉紧锁、神色哀戚的模样儿,在那木梯前站着,眼神儿有点发直,不知在想些什么。梨花嫂灵机一动,一拍巴掌道:“哎哟我的娘哎!大人全出来了,小七七谁管着呢!快别发愣了,赶紧地,先上去再说!说着便将桑榆往木梯上推,桑榆也顺势就爬了上去。”
  上去后,溪和先生等在那里,旁人却不见踪影。溪和先生道:“我让南山把他娘给背了回去。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吧,否则过会儿该有好事儿的围过来看热闹了。”说完他低*去将菜窖重又盖好,然后催促着梨花嫂搂着桑榆回了家。
  到家后,桑榆没管季婆子,一挑门帘进了自己屋。发现小草儿和春树都在屋里,七七已醒了,小草儿正在摇篮边逗她玩儿,见桑榆回来了,就指着七七道:“刚不哭了,脸上还挂着泪呢!”
  桑榆上前,将七七从摇篮里抱起搂在怀里,一时悲从中来,眼泪又开始啪嗒啪嗒掉落起来。
  梨花嫂听了听,季婆子那屋似乎没啥动静,小声安慰桑榆道:“我看应该是没事了。她伤得也不重,也没什么道理揪住不放。”说完一乐道,“再说你那一嗓子,哭声震天的,估计也吓了她一跳。”
  桑榆止住眼泪,忽地抬头道:“嫂子,我受够了,她可以不把我当亲人家人看待,便起码要把我当人看。她如果还这样不把我当人看,那这个家,我也没什么可留恋!”
  桑榆说完,抱着七七就向那屋走去,梨花嫂赶紧跟上。
  季婆子屋里,孙溪和刚刚给她检查完脚上的伤,季南山正拿着一瓶红花油给她揉着脚踝。季南山手一到,季婆子就连声哎哟。季秋阳皱眉道:“看着似乎很疼的样子,可确认了骨头没事儿?”
  不知道什么时候季连水也赶了过来,闻言道:“溪和先生刚给仔细查了,应该没事儿。”
  季婆子闻言加倍的呼痛不止,连季南山听了都有些不确定了,问道:“娘,怎么个疼法?是揉得疼,还是里面骨头疼?”季婆子没好气的回道:“整个脚都疼!你领回来的好媳妇!大雪天让你老娘去爬菜窖,没安好心!如今我摔成这样,可如了她的意,称了她了心!”
  季南山手上一停,帮腔道:“桑榆不是那种人,你摔着是个意外,她心里必也是不好受的。”
  季婆子冷哼道:“你又不是她,怎知她不好受?”
  屋门旁一听了陈子的桑榆开口道:“娘也不是我,怎知我是在幸灾乐祸?不过是因为娘从来不把我往好处想过。”
  季婆子嗤笑道:“想要人说好,得把事情做在前里。你在我身上就没出过好心,让我从哪儿说你好?”
  桑榆见季婆子讲话十分刁钻,她并不讲到实际处,但话语中却处处透狠,将桑榆说了个一无是处。桑榆今日已是豁出去了,她正视着季婆子道:“婆婆,我素日有甚不是,值得你如此大动肝火?今日溪和先生与大哥、二哥都在,你且将不满之处尽皆说来。若是我桑榆真正那般十恶不赦,我便自动请休,还您老清静。若不是,那么我今日放肆,也要向婆婆您讨个说法。”
  季婆子似是察觉出了桑榆今日与往日不同,她眼皮子跳了几跳,想着这必不是什么好兆头。但眼下这许多往来密切的人在这里看着,她又怎能叫她个小媳妇给吓唬住露了怯呢?一念转过,季婆子面色快速由犹豫转向了悲戚。要说这季婆子也不愧活了几十年的岁数,虽不到人老成精的地步,但还真当得上是唱作俱佳。只见她仿佛被桑榆适才之言气伤了心肺般的表情,手指着桑榆,都有些颤抖起来,嘴里却对旁观的几人说道:“你们看了没?今日亲眼看了没?当着你们的面儿,就敢这样跟我拍板叫阵啊!这背着人时可还了得?试问哪家的媳妇敢如她这般放肆?”
  按说眼瞅着人家婆媳之间要闹起来,这外人就该寻个由子退避开去才是,这毕竟是别人的家务事。这俗语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再且说眼前几人既不是清官也不是族长。其实那季婆子心中也是打的这个算盘:先将外人清人了场,然后再好好跟桑榆算账!
  只是今日情形却有些不同。首先是孙溪和当场见了季婆子如何欺负桑榆,心里正窝着一团火气没处发散;再就是梨花嫂在桑榆那屋放下豪言要留下给她撑腰;那季秋阳有意退去,却见自家媳妇在桑榆身站的稳当;那季连水也有意退去,却见溪和先生与季秋阳都没有动,便也按捺下来。
  季南山趁季婆子分神不“哎哟”了,赶紧地用红花油将她的脚踝揉遍了,到此时刚停手。他盖好花油的瓷瓶,将它放到桌上,转身劝道:“一家人过日子,难免磕磕绊绊闹些口角,千万不要动真气。你们心里有什么委屈,都对我说就行了。今儿已经劳烦先生、大哥他好们一会儿子了,没理由再让人家为我们的家务事操心 。”
  季南山息事宁人也没错,只不过他这话合了季婆子的心意,却将桑榆推到了一个死胡同里去。桑榆接话道:“今日在这儿的,根本就没有外人。一个是南山的先生,两个是结义的兄长,再就是大嫂了。我不把他们当外人,也不怕在他们面前丢脸,而且留他们也是为我做个见证。”
  桑榆说到这,看到南山一眼道:“南山,你是个好人,又对我有恩,本来千难万难我都该忍下去才是。我桑榆不怕家里一贫如洗,因为我不是懒媳妇你不是懒汉子,我们可以白手起家。但我到底是一个人,在这个家里生活,娘有长辈的身份,你有男人的面子,我只要求能有我做人的尊严。因为我也是这个家庭的一分子,不是像在商府那样为奴为婢。即便是在商府为人奴婢,做错事也不过是罚下月例,最多领几板子罢了。我桑榆虽年少失怙,飘无所依,却从来没被人当面朝脸上吐痰!况且我本没有做错事!”
  桑榆越说越是气愤,简直停不下来,她继续道:“我知道村人对我风评并不怎样,但我问心无愧。到这个家后,我一门心思将日子过好,些许成果众目可见。我素日里除去下田劳作,便是操持家务,再就是想法子赚点银子贴补家用,我很少与村人往来,如何辛勤劳作还得了恶名,我是不得而知,想必婆婆清楚明白!我往日只想着‘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却不料事到今日还是到了要当面锣对面鼓的地步。今日我受此屈辱,已是承受极限,如果不能给我个说法,那就是不给我活路,要将我往死里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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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一章:婆媳交锋
  桑榆快言快语的一番话,让季婆子听得又气又恼。她一拍桌子怒道:“你是说我在外头乱嚼你舌根了?有人说也要有人信,你素日里若真做的千好万好,我再怎么说也没有人信。单是败家这一项,荷塘村无人能与你比……”
  桑榆就此截住她的话头,问道:“这么说婆婆安给我的第一项罪名是败家了?那我今日到要问个清楚,败家是什么意思?我哪里败家了?据我所知,说一个人败家,乃是说她乱用家里的钱财吃喝玩乐自己享受。我吃什么了?我穿什么了?今年翻修房子是用了不少银钱,但都是经过你们同意的,而且房子不是给我一个人住的,为什么败家的罪名只安在我一个人身上?”
  季婆子道:“你敢说翻修房子不是为了你?你没来这个家的时候,破房子我们母子住了这么些年,也没被冻死。”
  没等桑榆说什么,季南山插话道:“娘,翻修房子是我提出的。咱们大人怎么都好说,七七太小,主要是为了她。再说,这些是桑榆赚来的,我们成亲的时候,草屋茅舍家徒四壁一无所有,的确是委屈了她。”
  季婆子闻言脸色大变,紧接着突然做出了一连串令人瞠目结舌的动作。她原本是倚着炕橱坐着,忽然身子前倾,双手拄炕将头连点,像是赔罪一般一连声的道:“我老婆子错了,是我错了啊!求儿子、儿媳妇大人大量放我一马。这哪是我的家?这是你们小两口的家。你们让我住在这儿,给我一口吃的,我就应该感恩戴德了。我对不起你们啊,儿子说媳妇,我无能给盖不了新房,儿媳妇挣了钱自己翻修了房子,我还要说三道四。你们宽限我两天,等我脚好了,我立刻挪地方,不碍你们的眼。”
  季南山急得面红耳赤,急拉着她窘迫道:“娘,你这是干什么,多让人笑话!”
  一见季婆子撒泼,旁观的几个外人都站了起来纷纷告辞。桑榆拽着梨花嫂,眼睛看着季南山道:“我本来想,凡事逃不出个‘理’字,一家人有了矛盾,坐下来把话说开,各自退一步,互相体凉,事情也就过去了,但没有想到,有人根本不讲理。既如此,我受了屈辱,得不到公道,在这里待着也没有意义。”
  季南山实在没有想到事情竟然发展到这个地步,一时之间懵在了当场。炕上的季婆子反映倒快,鼓起一双小眼睛,瞪着梨花嫂语带威胁地道:“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媳妇,我看哪家巴巴的领了你去住!”
  一时间,争先恐后往门边走的人都怔在当场。桑榆正想负气回话,梨花嫂抓了抓她的手,下巴往门口一抬,只见屋门口季秋白披着一件厚棉斗篷走了进来。她正好听到个尾巴,便抬脸先看看了孙溪和的脸色,又接到了梨花嫂的眼神,当下心里已有计较,拍了拍斗篷上的雪,冲桑榆一乐道:“我家倒还清静,桑榆若是不嫌弃,尽管带了七七去住。”
  她说完还特意朝季婆子那屋扬了扬声喊道:“最好住个天长地久,与我做伴,省的无聊。”
  桑榆回头看了季南山一眼,叹了口气道:“非是我忘恩薄情,实在是做人都有个底限。没有尊严的活着,生不如死。我给你一段时间处理此事,希望到年前你能给个答复。”
  说完,桑榆走到自己屋里,似乎是收拾东西去了。季婆子那屋,季南山着了急,扭头对季婆子喊了一句:“娘!”言下之意乃是无声的请求季婆子,让她想办法留下桑榆。
  季婆子接到信号,忽然大喝一声道:“秋阳梨花!这是我家的私事,你们就看着你妹妹瞎掺合?!”
  梨花嫂扯了一下季秋阳的衣袖,抢先回道:“秋白已是个大人,有自己的主意和想法。我毕竟只是她的嫂子,不是她的婆婆,不敢像您管教桑榆那样,我怕她离家出走。”
  季婆子被呛了个满脸通红,令众人目瞪口呆的是她竟然能将火儿扯到桑榆身上,羞怒之下口不择言的骂道:“还说不是狐狸精?一个惯会迷惑人心的东西!进我家门不到一年,老邻旧居都被撩扯到了她身边!败家玩意儿,拿着东西到处送人情,养不熟的白眼狼,跟婆婆叫板,落男人面子,让外人笑话,一个不贤不孝的破落户,装什么清高?扮什么委屈?有本事走出这个家门,就别回来!”
  早在她骂到中途,旁观的几人就一起离了场。桑榆抱着七七,季秋白帮着她拎着包袱也走出了屋门。这情形让季婆子心头火更旺,叫骂声更高,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
  季南山听傻了眼,他两眼直直地盯着季婆子,仿佛不认识她一般。季婆子看他的样子,也是一惊,脱口问道:“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季南山直愣着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缓缓摇头喃喃道:“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季婆子气苦:“你说什么!”
  季南山此时神色已渐渐恢复过来,他看着季婆子的脸,一字一句地道:“娘,假如你的婆婆这样骂你,我就跟她拼了。”
  季南山的这句话,倒说的季婆子一时无言已对。季南山接着道:“我素知你不喜桑榆,却没有想到她在你心里竟如此不堪!你如此轻视于她,从心底瞧不起她,桑榆说的不错,你从没将她当成一家人对待。娘你有没有想过:桑榆已经是我媳妇,你这样对她,轻贱她,岂不是也在打我的脸?你骂桑榆不给我面子,叫外人笑话,你呢?如今我失了面子,也丢了里子,走了妻子,也没了孩子。娘,你是要散了这一家子?”
  季婆子这次是真的没有想到一向老实巴交、对她言听计从的儿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想起这些年来南山他爹走了以后,母子俩相依为命,何曾想过会出现今日的情形?她不由得将牙直咬,对桑榆的恨意犹发浓郁。
  季婆子眼见着季南山追出门去,却并没有出言阻拦,她心里也十分的难过。她觉得自己并没有错,在她看来别人的尊重,那是靠自己赢来的,不是靠别人给的,她的确是看不上桑榆。
  首先,一个未婚先孕的女子就不是什么值得人尊重的清白姑娘,更何况到现在她犹在怀疑七七的身世来历;再者说,就算她再不对那也是老人,是长辈,受点委屈也不会死,谁家媳妇不都是这么过来的?最主要的还是桑榆本人,她看起来不言不语,什么说的都没有,其实心里极有主意。每次被季婆子数落,她虽不说话却总叫季婆子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她不战战兢兢,更不诚惶诚恐,既不楚楚可怜,又不出言道歉。季婆子特别讨厌桑榆沉默的神情,她的脸上没有讥诮,唇边没有笑意,却让季婆子浑身都不舒服。季婆子多次在事后琢磨过为何会这样,后来她终于明白了,那说明桑榆根本就不赞同她的话,但又不屑和她争辩。越是这样,季婆子越是找茬说她,但每次都仿佛将拳头打在棉花上,一口闷气始终没个发泄处。
  最让季婆子郁闷的一点,是桑榆比她会做人。她不仅能与小沈掌柜、陈二公子那样的富贵人物结交,也能与梨花、秋阳这样的寻常百姓亲近。要说这也是她的本事,碍不着季婆子什么,但久而久之季婆子感到了不快。因为她觉察出这个家的重心成了桑榆,这个家的主人在外人眼里,似乎也是桑榆。梨花登门必是来找桑榆,有什么事也是先与她商量。娘们儿家家的也就算了,渐渐地,季秋阳,甚至溪和先生都对桑榆格外的高看一眼。而相对地,别说她这个老婆子,就连季南山也似乎越来越没有一家之主的样子。
  季婆子并不是非要掌管家中大权,一个刚刚能吃饱穿暖的穷门小户,可叫人操心的不过是些柴米油盐,这种权利又有什么可叫人眷恋。但是就算她放权,接手的也应该是季南山,女人家只管伺候好当家的男人,缝缝补补、洗洗涮涮,备好饭菜,看好孩子,农忙时下地搭把手也就算了,怎么能越俎代庖站到男人的身前,抢了男人的地位?季南山不觉得害臊,她都觉得寒碜。
  再想起桑榆不声不响收买人心的手段,就连香草那样的小孩子都对她言听计从、服服帖帖,季婆子越发觉得桑榆是一个工于心计的阴险人物,而今日的一切恰恰印证了她的判断:看她那伶牙俐齿的样子,看她那滔滔不绝的道理,看她那忍无可忍的表演,还有那借机大闹的本事……
  季婆子不想讲理,所以她歇斯底里的闹了一场,但季婆子并不认为自己没有理,婆婆二字就是她走遍天下的正理。在她看来婆婆说话敢中途答茬都是要掌嘴的。没别的,由古而今就是这么个规矩。季婆子又想起坊间一个传言,传说前朝宫里的一个宠妃,只因顶撞了太后一句,就被扔到井里活活淹死。而她不过是一时激怒吐了桑榆一口,她竟然借机哭得要死要活,还敢离家出走威胁于她。在季婆子看来,桑榆今天的行为大逆不道,一天打八遍都不过分。
  其实,这婆媳二人脾气秉性确实不合,谁都看不上谁,相处久了出现问题,几乎是个必然。而且,二人理念如此南辕北辙,就算坐到一块儿真掰扯掰扯,估计也是鸡同鸭讲,彼此对牛弹琴。
  作者有话要说:身体不适,更新晚了,请大家见凉。希望亲们都给撒把花,让我看了高兴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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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二章:前因后果
  季南山冲出大门,一时之间有点茫然。他想直接冲去季秋白家,但想到桑榆临走之前的话语,还有那种平静却坚定的表情,他知道如果事情不能解决,那么去也是白去。
  愣了半响之后,他拐去了梨花嫂家,想打听一下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刚走到梨花嫂家大门口,忽然听到梨花嫂在后面叫他,回头一看,果然见梨花嫂挎着一只大竹篮,正从菜窖那边儿过来。
  季南山先招呼了一声:“嫂子,取菜去啦?”
  梨花嫂的脸上一丝笑模样儿也没有,好似还有点气的样子,不过她的语调倒是四平八稳:“嗯。取菜去了,正好你在,就不用我送去了,还给你家的,五颗最大最结实的菘菜,别忘了千万跟干娘说一声,省得她老惦记再落个心病。今儿个她摔伤脚就是为了这五棵菜。”
  季南山听了这没头没脑的一番话,心里更是茫然了。他头午在坡下季连水家喝了半斤来酒,此刻叫冷风一吹,只觉得脑瓜仁儿嗡嗡地疼。他忍不住伸手捏了下太阳穴,然后叹气道:“嫂子,有啥话让我进屋说吧,我这的确是不知情,正想来问问你呢!”
  梨花嫂知他说的是实话,也没再为难他,当先抬脚引他进了院子,到堂屋里坐下,梨花嫂见他还直搓脑袋,知道他一方面酒后难受,一方面为事态着急,心就有些软了,叹口气吩咐小香草道:“用米醋加热水,给你三叔沏个鸡子汤来,解解这个难受劲儿。”
  季南山连忙道谢:“嫂子,劳你操心。草儿,受累哈!”
  小草儿爽快应道:“没事儿,三叔,一会儿就好。”说完就去厨房里忙去了。
  梨花嫂在迎门案的另一侧坐下,先道:“你大哥也有点喝多了,回来躺炕上就睡着了。你想问啥我知道,不是嫂子我偏心桑榆,的确今儿这事吧,干娘有点弄大发了,大发得邪乎。我看她这么闹,我心里都好奇啊,所以我在门外等了桑榆一会儿,多嘴问了两句。桑榆不想多说,但见我执意问,就提了一句。我自个儿一琢磨,就连上了,明白了。”
  香草这时已端了一个热气腾腾冒着酸味儿的大碗进来了,梨花嫂见季南山一仰脖灌了大半碗进去,才接着道:“事情啊是这样的,这不你家桑榆腌菜手艺好儿!那酸菜腌得我一家大小都爱吃,她前几日送过来让我们尝鲜的那两颗啊,很快就吃没了。草儿呢就催着我去跟她婶再换两颗。桑榆知道我的来意,给我捞了三颗菜,还给小草儿装了一口袋葵花籽带回来。嫂子我真不是想占你家便宜,实在是咱两家用的一口菜窖,嫂子就想偷个懒儿,没直接带着那菜上家你换去,桑榆是说不用不用,说送予我吃,但嫂子真没那么大脸,就算桑榆不拿嫂子的菜,嫂子也会记在心里头,日后会从别的地方给你找补回去。”
  季南山听到这里,心里已是大概有数儿,他脸有点红,真心实意地道:“嫂子你快别这么说了,我听了臊得慌,你平日里没少贴补我家,怕七七鸡子儿吃不上溜儿,是隔三差五就送几个,隔三差五就送几个。你家里也俩娃娃呢,这情我一直记心里。这七七还小,吃不得别的,你送一次,我收一次,哪回也没跟你客气过。这还是孩子那儿,再说大人这儿,你家南瓜留得多,长得好,这吃菜的当时口儿,你是一筐三四个地这么送,要过冬拉秧的时候,更别说了,那存货咱两家平分的。再别说你,单说小香草,是烀个地瓜,还是烤个家雀儿,都得去我家吃,让她三婶儿咬一口,咱两家能处成这样儿,别看我嘴上笨没说过啥知心话,可我心里头热乎。”
  梨花嫂听季南山这么说,才是真正将那口气咽下去,脸上也和缓了神色,她接话道:“知道南山你这么想,嫂子我这片心啊,才能不凉下去。咱言归正题,我拿了菜走了后啊,干娘就让桑榆去菜窖取菜,五颗,从我家拿。桑榆说什么也不好意思去,我推测着准是这样儿,她真要拿了,我下次进窖心里有数啊。你想啊南山,桑榆说了不要我的然后再偷摸去拿了,你让她以后怎么跟我见面儿?于是干娘自己去了呗,然后就摔着了。再接着就是桑榆等不回她,出门查看发现出事了,跑来求救了。”
  梨花嫂顿了顿,接过小草儿递过来的一杯热水润了润喉。小草儿也捧给季南山一杯热水,忽然插话道:“三叔,不怪我三婶,真的,季奶奶嫌她找来晚了,骂人,可我在你家堂屋见了,我婶儿擀了一大轴面条,她做响午饭了,而且七七妹妹还睡觉呢,家里也得留下人啊!”
  季南山摸了摸小草儿的头,喝着热水没说话。梨花嫂又道:“南山啊你没听见干娘骂的那|话|儿,什么‘黑心肝的小毒妇’啊‘贱人’什么的,听得人家溪和先生直皱眉头,连我都想捂住小草儿的耳朵。这哪家的婆婆管教儿媳,那也是分地点场合的,这当着一堆外人的面儿就这么骂,真叫桑榆没法活,这脸是真没地儿搁啊。然后桑榆下窖扶她,让她一口痰吐到脸上,真地,当时我跟溪和先生就在上头等着拽绳子,看得真真地,我俩都愣了。等后来把人救上来了,桑榆也崩溃了,后来的事儿,你就知道了。”
  季南山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就起身跟梨花嫂告辞了,梨花嫂送他出门,又劝道:“南山你也别怪桑榆离开家去秋白那儿住。你想想,桑榆她真是命苦啊,先前给人为奴为婢,好容易有自己家了,却容不下她,她……连个娘家都没有,嫂子我想到这个,都替她心酸。你没见她抱着七七背着包袱走在雪里下坡的背影,嫂子我看得眼泪都出来了。那情形,风吹雪花,天大地大,更显得她娘俩个可怜哟……”
  梨花嫂说着,忍不住抬起胳膊,用衣袖抹了抹眼角。
  季南山点了点头,朝自己家里走去,留梨花嫂一个人站在原地,她似乎有些走神,呆了好一会儿忽然叹了句:“这世上的婆婆哟,怎么都刀子嘴刀子心,专扎儿媳妇呢?这忒不公平!”
  桑榆抱着七七跟着季秋白回了家。到了屋里坐下,季秋白边忙着往炭笼里又加了些好炭,边对桑榆道:“觉得冷不冷?其实我家里这铺也是火炕,就是不是请的专门手艺人盘的,热得不太均匀不说,还有些费柴火。”
  桑榆搂着七七,闻言连忙道:“秋白你别跟我这么客气,往常家里怎么样,往后就怎么样。你及时出现,收留我们娘儿俩,我心里都不知该怎么感激你才好。”
  季秋白坐到炕上来,眼睛盯着桑榆诚恳地道:“你只要不嫌弃我,就尽管跟我吃跟我住,多久都没有问题。只要有我口吃的,就绝饿不着你和七七。其实我是听季连水媳妇说的,说你家好似出事了。我有些担心,这才去看看的。我虽只听了个尾音儿,但溪和先生和我嫂子都给我使了眼色,我知道这事儿绝不赖你。”说完季秋白环顾下屋子又道:“这些年我一个人住,其实又空落又寂寞,,你和七七能陪我住些日子,我求之不得。”
  桑榆微微一笑道:“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说实话闹腾到现在,白擀了一轴面条也没吃上,已觉饿了,秋白你替我看会儿七七,我去做点饭吧。”
  季秋白连忙道:“别,我去做。”
  桑榆拦住她,将七七塞到她怀里道:“咱不刚说好了不客气了嘛,我还不知要叨扰你多久,难道这要你天天待客似的供着我啊?我做饭还有些心得,你只管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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