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望着这成片飞舞的柳絮,沈令月的心情在刹那间明亮不已,又想到之前和谢初的那个意外拥抱,更是心中悸动,抚着垂在胸前的发丝缓缓低头一笑。
  今日春光,果真甚好……
  柳絮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一盏茶时分,这些淡雅如雪的小东西就在阵阵不停的春风中随风飘去了远方,与此同时,谢初也安置好了云中驹,离开了马厩,回到围场之中。
  “公主,”他对着沈令月颔首一笑,“既然马也瞧了,我的伤势也看过了,那么公主今日来此的目的应当都完成了。不知何时启程回宫?”
  在牵马回马厩的途中,他也不是没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过,只是并没有多想,毕竟他长这么大还没和哪个女子这么亲密过,一时有些晃神也是可以理解的,因此他很快整理好了心情,只是在面对沈令月时还有些不自然,便故意摆出了一副冷淡的神色,倒让沈令月看得有些纳闷。
  不过就是去了趟马厩,怎么就感觉他生分了许多呢?
  不过这不是问题,他神情淡漠不要紧,她开心就好了,反正她哄人的本事一流,父皇母后都能被她哄得眉开眼笑,还怕这位谢少将军吗?这么想着,沈令月就对谢初展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我过一会儿……不,我未时四刻再回去。”
  谢初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避开她的目光,晃神道:“那臣就命人……什么?”他一顿,回头看向沈令月,“你刚才说什么时辰?”
  沈令月重复了一遍:“未时四刻。”
  “……”他默默抬头望了望天,“公主在说笑?现下午时未至,离未时四刻还差一个半时辰。”
  “我知道呀。”沈令月笑得开怀,“我也没有在说笑,我是说真的。”
  “……公主,军营并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根本不需要待这么久。”若是在主将大营那会儿,谢初根本不会给沈令月什么好脸色,毕竟一看她的笑容就知道她肯定又是在打着什么坏主意,但现在他发现他对沈令月有点怒不起来了,只得无奈道,“还请公主不要再任性了,不然我们这些底下人也难做。”
  沈令月正色道:“表哥,你可不要妄自菲薄,你不是什么底下人,你是我父皇亲封的昭武将军,地位可高着呢。”
  谢初叹息一声,那种头疼的感觉又回来了:“我不是在跟你说这个……算了,你要留下,总得有个理由吧?不能你要留下就留下,你虽贵为公主,但也应该明白军中最重要的便是纪律二字,我不可能为你开这个先例。”无奈至极,他连敬语尊称都懒得讲了,反正这位三公主也不会在意,还能让她态度端正一点,别觉得他是在开玩笑。
  “嗯,我明白。”沈令月这回倒是应得乖巧,只是下一刻她又弯起了一双眼眸,笑得明快道,“我就是想让你陪我去西市一回,吃吃小菜,喝喝小酒什么的。表妹的这点小小要求,表哥总不会拒绝吧?”
  谢初有些不可思议,她是怎么认为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要求的?让一个军中主将扔下数千将士不管去跟她喝酒吃菜,怎么就变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还请公主恕罪,”他推拒道,“臣身负要职,公务繁忙,怕是不能满足公主的这个小小愿望,公主还是另寻他人吧。”
  “放心,我不会打扰你办正事的,”沈令月这一回倒是察言观色,回答得很迅速,“我就算再怎么任性,也不可能影响军务呀,军机要事乃我大夏第二重要之事,自然耽误不得。不过你总不可能一天都扑在军务上,我已经打听好了,这章武营里的午休时间从午时一刻开始,一直休到未时正,去一趟西市来回足够了。我请客,请你去长安最大的酒楼,怎么样?”
  谢初哭笑不得。
  好嘛,原来是在这等着他。他就说,刚才这祖宗怎么忽然心血来潮叫住了路过的什长,还一连问了好几个关于伙食方面的问题,他还以为她是想做个关心军中伙食的样子来给他看,没想到居然是为了这个,还真是草蛇灰线,伏行千里啊。
  “不行。”有那么一瞬间,望着面前女子灿若朝阳的笑容,他都要忍不住答应了,但最终,他还是克制住了这一股冲动,摇头道,“不可以。”
  “为什么?”沈令月看上去大为意外,还有点失落,“你不想和我在一起?”
  谢初嘴角一抽,这话叫他怎么回答?
  “不是……我今天很忙。”
  “那好吧。”沈令月本想继续纠缠,她甚至都准备再拿营门口拦人一事来威胁谢初了,但转念一想,这种事情可一不可二,若是惹得他厌烦就不好了,便没有坚持,爽快道,“既然表哥今日事务繁忙,那表妹也不强求,这酒楼之约就延后数日好了。”
  “延后数日?”谢初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不对啊,我没——”
  “嗯!就这么说定了。”沈令月赶在他把话说完之前开口,笑意盈盈地负手歪头一笑,“表哥,你可千万别故意忘了啊,男子汉大丈夫,是要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
  不是,他什么时候应下过这种约定了?
  谢初满眼不可思议:“公主,你怎么能强买强卖呢?”
  就说她怎么忽然转性了不纠缠他呢,原来是在这挖个坑等他跳啊,她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我没卖东西啊。”沈令月无辜地睁大双眼。
  “……算了,我服了你了。”谢初无奈地败下阵来,“酒楼之约就酒楼之约吧,”反正他恐怕一辈子都得“公务繁忙”了,“我答应你,行了吧?”
  “嗯,好。”沈令月笑着伸出一根小指,两边的鬓发在春风的吹动下拂过她有些晕红的双颊,“我们拉钩。”
  谢初失笑:“公主,你多大了?怎么还来这种小孩子玩的把戏?”
  他倒不是觉得拉钩幼稚,而是他根本就没想赴约,现在他还可以说服自己这只是沈令月单方面定下的约定,他不遵守也没什么,可如果和沈令月拉钩了,那就表明他也同意了这个约定,到时他若不赴约就是失约,他可不想做个失信之人。
  沈令月哪里不知道他的打算,她素来最擅猜人心思,就连最是宠辱不惊的二哥她都能猜得有六分准,更别说这个喜怒全形于色的谢初了,当下从善如流地收回小指,笑道:“既然表哥觉得拉钩很幼稚,那我们就击掌好了,击掌为誓。”
  她边说边展开手掌,成功看到了谢初瞠目结舌的表情。
  谢初不死心地继续挣扎:“不过就是一件小事罢了,用不着这么郑重其事的,公主。”
  “若是别人,我自然不会这么郑重其事,只要是我说的话,他们都不敢有任何反驳,更别说欺瞒了。”沈令月说得一本正经,“可表哥你不同,我待你自然是和他人不同,可谓是——”
  “行了,你不就怕我翻脸不认账吗。”谢初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胡乱掰扯,“真是输给你了,”他认命地叹息一声,竖起右手,“来吧,击掌为誓。”不过就是一个无伤大雅的酒楼之约而已,定下就定下吧,反正他也没什么损失。
  “好!”沈令月兴奋一笑,伸出手去和谢初掌心相接,“就这么说定了。”
  18.发怒
  谢初是抱着无奈的心情来和沈令月击掌的,在伸出手时还有些随意和漫不经心,直到他的掌心触碰到了沈令月那柔若无骨的手心,他才猛地反应过来对面和他击掌的并不是往常一手糙肉硬茧的营中兄弟,而是肤如凝脂、手若柔荑的芳华少女,连忙一下子收回手,下意识就想把手背在身后,又觉得此举太过刻意,便在半途改握成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道:“那……我送你去南营口?你的那些宫人们应当都在南营口等着吧?”
  谢初的这些心潮起伏,沈令月并没有察觉到,她虽然擅观脸色、善猜人心,但到底还是个女儿家,对这些男子心思不甚明白,因此听闻谢初此番相询,又见他神情闪烁,还以为他是迫不及待想送她离开,虽然有些小小的失落,却也并无恼意,反正酒楼之约已定,她以后多的是时间来会会这位昭武将军,不急于一时,遂轻快笑道:“好。不过你得派个人去北营接阿瑾,就是那个和我一道来的小姑娘。”
  “这是自然,既是你身边的人,就没有不一块回去的道理。”谢初微微一笑,“我这就派人去接她。”
  送走了沈令月后,谢初回到了主将大营,他先是往案头处瞥了一眼,见并没有什么遗留的公务,这才重新坐回沙盘之前,看着先前和郭鸿云厮杀留下的残局思考对策。
  现如今天下太平,像他这样的武官除了练兵之外也就没什么可做的了,幽州的水利一事自有他老爹去操心,章武营也在经过了他半年的调/教后有了军营该有的样子,不用他处处亲自看着操练,公务是有的,但还没有繁忙到他对沈令月说的那种程度,实际上正相反,他挺闲的。
  好在他身边的几个副将虽然都被派出去,唯一留下的一个还被云中驹踢折了手臂,不得不修养几个月,但还有一个郭鸿云在,二人时不时地分析一下用兵之道,在沙盘上来几轮纸上谈兵也能打发打发时间,稍作慰藉。
  他们通常都以大夏北越所交接的珉岭山脉为基,在此之上展开论战,毕竟北越人虽然在大半年前被他们赶跑了,但也只是赶跑而已,没有彻底消灭,北越野心勃勃,燕北关一战虽然大败了他们,可到底没有让他们大伤元气,只是伤筋动骨一番,眼下看着虽然天下太平,但北越人卷土重来是迟早的事,还是早做准备方为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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