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叶舟索性站起来,拿起苹果先到车厢尽头的洗手池,路过商晋的位子时,对方眼皮都没抬一下。
  商晋正专注地看着手上的杂志,冷不防脸上被苹果冰了一下,头顶上一道不悦的声音传来,“没看到我的短信吗,商晋同学?”
  苹果的香气马上弥漫在鼻尖,商晋没有接过来,而是朝后退了一点,直接用肩膀的衣料上蹭干脸上的水渍,“刚刚的短信是你发的?”
  “不然呢,两次都不回我短信!”叶舟靠在倚在座位的靠背上,仍然把苹果举在商晋的眼前说,“接着啊。”
  商晋拿着苹果没有马上吃,而是用手指摩挲着苹果的表皮,意义不明地看着叶舟。
  “干……干嘛那样看我?”叶舟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谢就不用了,反正这个不吃也是增加我的行李重量。”
  “不,我只是觉得……”商晋抬起刚刚摩挲苹果的大拇指说,“苹果好像没洗干净。”
  “啪嗒”一声,叶舟名为理智的线断了。他深呼吸两口气,正打算要好好“教育”一下眼前这个不知礼仪为何物的同学,商晋直接咬了一口苹果,让叶舟刚刚蒸腾起来的怒气发出去也不是,憋下来又不爽。
  “你——”
  “挺甜。”商晋尝过后,若无其事地说,“谢了。”
  叶舟败下阵来,没好气地说:“不是说没洗干净吗?”
  “我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这并不代表我不吃。”
  什么歪理……
  叶舟对着车顶翻了个白眼,但他这次是打算道谢,结果给了人家一个脏苹果,心里怎么也过意不去,“行了,我再给你洗洗总可以了吧。”说完也不等商晋同意,直接夺过被咬了一口的苹果,一边小声抱怨商晋事多,一边朝洗手池走去。
  商晋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掌,抬起头,叶舟的背影在他的眼中无限放大。他微微皱起眉,一时形容不出内心滋生的陌生情感。
  “给你,这次绝对干净了!”
  苹果失而复返,商晋捏着苹果,看着叶舟感叹道:“叶舟……”
  叶舟用鼻子哼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我觉得你刚刚的行为……”商晋咳了一声继续道,“很像一位母亲。”
  “噗!”坐在商晋旁边的男生一下把刚刚喝的水全喷了出来,肩膀小幅度的耸动着,看来憋笑憋得很是痛苦。
  叶舟额头上不由得暴起青筋,“商——晋!!”
  商晋难得有些尴尬,他解释道:“我只是是觉得……如果……”
  “什么都别说了,你闭嘴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
  话音刚落,商晋马上专心致志地啃起了苹果,一点没有开口的打算。
  坐在商晋邻座的男生对于自己之前失礼的举动有些歉然,在叶舟正准备朝自己座位走去时,喊道:“同学,我反正也是一个人,行李就是这个包,你的位子在哪,我和你换一下。你和你朋友坐在一起吧。”
  “啊???”
  为什么这世界上会有如此“善解人意”之人!!!
  “不用了,也就几个小时……”叶舟拒绝道,“而且我和他也没多熟。”
  “不用谢,出门在外,大家相互照应一下。”男生说着拿起包站起来,打算跟着叶舟走到他的位子上。
  “真的不需要……”叶舟皮笑肉不笑,顺便拿眼神示意商晋说点什么。
  商晋看了看叶舟,拿手指指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继续啃着他的苹果。
  叶舟气道:“你这时候怎么这么听我话了??”
  男生看着他俩的互动感叹道:“你们关系可真好……”
  叶舟抽了抽嘴角,心里道:你这眼神也真够好的……
  过程暂且不谈,总之五分钟之后,叶舟看着他旁边置身事外的商晋有点想打人。
  叶舟面无表情地说:“为什么每次结果都和我的初衷背道而驰呢?”
  商晋洗了手,用纸巾擦干后,盯着叶舟不解地问:“叶舟,你到底在怕什么?”
  第6章
  最初的愣怔之后,叶舟嘁了一声说:“我有什么好怕的?”
  “对啊,我也很奇怪。”商晋困惑地说,“不就是被人误会你喜欢……”
  “我”字还没出来,叶舟忙不迭地起身把商晋的嘴给捂住了,“你真是有够旁若无人,咱们现在在车上!”
  商晋眨了眨眼,嘴巴被捂住不能说话,但是眼神非常准确地表达了他想说的话,“那又怎样?”
  叶舟想想也是,商晋什么时候怕过流言蜚语,甚至对于自己作为八卦的谈资很有自觉。他松开手,泄气般地坐在位子上,瞟了商晋一眼说:“喂,你的座右铭是不是既来之则安之?”
  “座右铭?”商晋拿起看了一半的杂志漫不经心道,“要这东西有什么用。”
  这理所当然的样子可真是万分的……可恨啊!
  旅程中,叶舟一向不喜欢看手机,大多时候都是睡觉。这次也是,他靠在椅背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商晋正在翻开杂志,冷不防一个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他扭过头,脸颊轻轻蹭过对方的头发,他的动作一滞,又把注意力拉回杂志上。
  这是他第一次和同学这么近距离的肢体接触。肩膀上的重量并不多,却每时每刻都彰显着他的存在感。这种感觉有点……不习惯,却不会讨厌。
  商晋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并不会因为肩膀上的重量而让僵直的身体一直保持一个姿势。叶舟睡了半个小时,就因为商晋动了动肩膀而轻皱眉头。等商晋彻底沉浸在杂志内容中时,身体早已习惯了肩膀上的重量,甚至起身时,直接忘了自己刚刚当了一个小时的枕头。
  伴随着商晋的起身,叶舟的身体顺势朝下滑落。商晋这才发现旁边的叶舟,意识回笼,他早就眼疾手快地用手掌将叶舟的脑袋托住了。
  “睡得也太死了吧。”商晋颇为无语,他扶着叶舟,让他的脑袋靠在座椅上,才朝列车尽头的洗手间走去。
  回到自己的位子,不到两分钟,叶舟的脑袋又搁在了商晋的肩膀上。
  商晋自言自语道:“故意的吗?”
  叶舟动了动手指,翘起嘴角。
  天色渐渐暗了,列车的广播里正播报着即将到站的信息。
  “哎呀!睡得真好!”叶舟伸了个懒腰,用余光瞅了商晋一眼。
  商晋收起杂志,正在做下车准备,根本没有分出注意力给叶舟。
  叶舟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挫败感。其实他睡得一点都不好……商晋的肩膀又硬又搁,还爱动来动去。
  对方那么“宽宏大量”倒显得自己小肚鸡肠。叶舟收起了幼稚的作对行为,在列车停稳后,背着背包跟着人群朝出站口走去。
  明知道现在和商晋两个人各走各的,以后疏远关系才是正确的做法,但叶舟作为本地人,商晋初来乍到,他仍然放心不下地凑到商晋身边问:“商晋,有人接你吗?”
  商晋停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怎么,你想送我?”
  叶舟顿时觉得自己的一腔热情被侮辱了,尤其是对方还专门在“想”字上强调了一下,他指着东边人潮涌动的公交站台不甘示弱道:“行啊,用公交送你。”
  商晋一噎,稍稍举起手朝叶舟挥了挥,头也不回地朝西边的出站口走出去。
  叶舟用大拇指抹了一把鼻子,哼着小曲儿,等走到他要坐的公交车站前时,已经笑不出来了。
  透过车窗已经能感受到车厢里的拥挤情况,而车门口还有一堆人在朝车厢里挤。
  叶舟站在人群最后面犹豫着要不要朝上挤,结果后面来了几个拖着行李的女生一下把他给推了上去。
  车缓缓启动,叶舟仗着身高优势轻松地搭着高处的扶手,后面上的几个女生个子不太高,顶上的扶手扶的有些吃力,其中一个人扯了扯叶舟的衣服。
  叶舟低下头看了她一眼。
  女生有些脸红,不知道是追车的时候累的,还是看到叶舟羞的,她小声道:“同学,能朝里面走一下吗?”
  叶舟朝里面看了一眼为难道:“举步维艰。”
  “那能不能把脚抬一下,我有点站不稳。”
  叶舟不太清楚自己抬脚和对方站不站得稳有什么关系,但还是非常热心地抬了脚,然后他发现,自己好像没有落脚点了……
  维持着金鸡独立的造型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在最后一根神经麻痹之前下了车。
  看着绝尘而去的公交,叶舟居然有一种劫后重生的感觉,看了眼站牌,叶舟终于了然,原来是最后一班车,怪不得这么多人。锤了锤酸麻的腿,一瘸一拐地走进小区。
  到家已经超过十点,透过门缝看不到一丝灯光,叶舟拿出钥匙打开家门,意料之中,家里空荡荡的,他用手指在鞋柜上轻轻抹了一下,一层灰。
  叶舟耸了耸肩,换了鞋,挽起袖子,简单打扫了一番,躺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叶舟是被家里乒乒乓乓的声音给吵醒的。
  “妈,您回来了。”
  叶妈妈正在拖地,看到他从卧室出来一愣,“你怎么回来了?”
  叶舟本能地朝后退了一步说:“室友都回家了,我一个人在学校里也没什么事……”
  “没事?”叶妈妈抬高了嗓音,“室友都回去了,没有干扰你的外物了,那是多么好的学习环境,宝贵的假期你不去充实自己,就浪费时间在漫长的路上?都大学生了能不能有点自觉。你难道忘了你大一综合评测排名多少?这个学期还想得第二名吗?你知不知道无论在任何场合下,拿不到最优秀,一切都是徒劳,第二名和最后一名一点区别都没有。”
  叶舟放在背后的手不禁紧握成拳,这些话从小到大不知道听过多少回,他以为他早已经习惯了,但每次经历,心底仍然平静不下来。为了让他妈妈快点结束这个话题,他深吸一口气说:“我有从图书馆借书回来看。”
  “还算你有点自觉。”叶妈妈果然停止了说教,放轻了语气说,“妈妈也说为了你好。你看看你哥哥,从小到大,哪一次不是第一?明明我给你们俩的教育环境都是一样的,你怎么就是追不上他呢。高考的时候,让你报考你哥哥的大学,偏偏自己任性改了志愿,c大是全国最好的大学,你的分数明明也够了,为什么要去a大呢!隔了一年,一想起这事我心里的火又升起来了。”
  叶舟不想和叶妈妈发生争执,他转移了话题说:“您几天没回家了?”
  “最近带高三,学校太忙了,你爸爸也差不多。”叶妈妈重新拿起拖把开始拖地,像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轻快地说,“你哥过几天要回来了,我把家里打扫一下,帮他晒一晒被子,难得他回来一次,你在学业上有什么问题多向他请教一下。亏你们还是亲兄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陌生人。”
  “我来拖地吧,您……”
  话还没说完,叶妈妈忙打断他:“你会做什么家务?从小到大家里的事我让你动过一根手指头吗?给你提供了这么好的环境你就把成绩升起来,不要让我再看到除了第一之外的排名。有这点时间快去看书。”
  叶舟不再开口,直接关了房门。他叹了一口气,躺在床上,因为房间太久没有开窗,有一股潮湿的味道,一想到昨天在这么阴湿的环境里睡觉,叶舟就觉得浑身发痒。而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这房间一直关闭着,结果桌子上还能有一层灰。
  叶舟房间里有一个卫生间,卫生间里的工具一应俱全。他洗了一个抹布开始在卧室里擦擦洗洗,随便一折腾就花了一个小时,等他从卧室出来后,路过隔壁的房间,随意的扫了一眼,书柜上一堆奖牌奖状奖杯,叶妈妈正拿着抹布细心地擦拭着发亮的奖杯,叶舟收回视线,倒了一杯水,快速地回了卧室。
  书桌上摊着昨天早晨从图书馆借来的书,叶舟怎么也看不进去,他忍不住从包里拿出回程的车票。
  6号的车票,也不清楚他哥哥具体哪一天回来,早知道刚刚就多嘴问一句了。
  叶舟放下车票,打开手机,搜索了一下余票。
  还挺多的……
  第7章
  时隔一年,哥哥终于要回来了,叶妈妈准备得相当隆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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