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张骏急忙应下来,又期盼地看向了赵玄。
赵玄支支吾吾了一阵子,想说什么,却被刘太后的目光给震慑,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赵青,磨磨蹭蹭地跟着张骏走了。
刘太后看着赵玄和张骏离开,然后才把目光投向了赵青。
“我原本不想见你的。”范女史搬了椅子过来,刘太后便缓缓坐下了。
“我也不想见您。”赵青露出了一个刻薄的吊儿郎当的笑容。
“皇帝心软,他总觉得应该善待你,所以才有了你今日的囚禁此处。”刘太后根本不把赵青的刻薄放在心上,“你以为他心软,就能救你一条命?让你享受荣华富贵?”
“您为什么会觉得我想要这荣华富贵?”赵青反问,“您觉得事到如今,我想的还只是这些吗?”
刘太后平静地看向了赵青,勾了勾唇角,道:“难不成你以为你跟着皇帝胡乱混了几年,又和宫里面的皇后妃嫔们发生过关系,你就真的是皇帝了?”
赵青哈哈大笑起来,道:“是不是皇帝,对我来说有那么重要吗?您想过……究竟想过没有,如果玄哥不再是现在这样的玄哥,您还能做这样呼风唤雨耀武扬威的太后吗?”
刘太后看着赵青,饶有兴致地勾了勾唇角,道:“看来,你有你的见解——不过你不用说,我也并不想听。你且安安心心呆在这里,如果皇后这一胎生下是皇子,那么我会成全你的。”
“如果不是?”赵青好笑地看向了她。
刘太后起了身,淡淡笑了笑,道:“你唯一的功用也不过如此,如果不是,还需要我来说么?只是这一次,你就不用和皇帝一起演戏了——你且放心,这样会减少你的痛苦,与其在这宫中沉沦不人不鬼,不如早早解脱,投胎转世。”
说完,刘太后便扶着祝湉往外走去。
范女史跟在后面,转身关上了们——然后屋子里面,重新只剩下了赵青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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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案上的烛火摇晃了两下,坚挺地没有熄灭。
赵青脸上神情一下子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是木头人一样,靠着榻,用右手拉了拉毯子,把自己盖住。
冰冷的铁链贴着肌肤,久而久之也有了人体的温度。
而人和人之间的相处,这么十几年二十几年下来,却好像还是冰一样。
永远都不会有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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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除夕,越来越冷,好容易晴了一日,便又是乌云密布开始要下雪的样子。
后宫中倒是因为快过大年而热闹起来,各处都开始张罗着过年的灯笼窗花等等,一派喜气洋洋。
熏风殿中也里里外外布置了起来,六局也送来了过年的各种小物件,然后就是各种小吃,比如年糕花生莲子枣子之类。
翠珠一边往碟子里面把这些吃食都装起来摆成花样,一边笑着对薛瓷道:“六局送来的都是早生贵子的吉祥意头,娘娘得多吃一些,明年要是也能怀孕生个皇子,就风光啦!”
薛瓷听着这话只脸上笑了笑,并不想接这话。
翠珠说着又十分苦恼,道:“可是圣上也太讲规矩了,娘娘您看,自从皇后娘娘怀孕之后,圣上连后宫都不来了呢!就偶尔找丽妃娘娘说说话,也就是坐坐就走,过夜都不曾,其他人根本沾也不沾……”
薛瓷不想谈论这些,于是问道:“除了你手上这些,膳房今天没送别的吃的东西过来吗?”
翠珠忙道:“有的,还送了糍粑,娘娘想吃吗?”
薛瓷乐得这会儿吃东西不要说后宫的事情,于是点了头,道:“拿来吧,这会儿也正好饿着,垫垫肚子。等会儿就要去长乐殿了,太后娘娘最近兴致高,宴会倒是一场一场都不见停歇的。”
翠珠应了下来,便转身去拿了糍粑。
薛瓷并不喜欢吃这些,但既然是自己开了口,也吃了大半,然后放下了。
见时间不早,就换了衣裳,坐上肩舆,往长乐殿去了。
去到长乐殿中,宴会来人已经七七八八,薛瓷捡了个位置坐下,然后便是听着丝竹看着歌舞,热热闹闹,一片太平气象。
忽然,一个宫女给送酒水的时候,把一个绣囊丢到了薛瓷的怀里面。
薛瓷一愣,抬头去看的时候,那宫女已经消失在了人群当中。皱着眉头,薛瓷借口更衣,起身去了偏殿。
打开绣囊,上面只写着“含春殿”三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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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之火
薛瓷看着这绣囊中的字, 只觉得十分奇怪。
她并不知道含春殿是哪里, 更加不知道含春殿是做什么的,此时此刻拿着这么个绣囊, 是觉得有些蹊跷的。
思索了片刻,她把绣囊掖入袖中,若无其事地重新回到了宴席之上。
穿过了安安静静的回廊, 重新进到了正殿当中, 乐工们灯烛之间站着,等待上场的舞姬们则呆立在另一边,她们相互之间并没有说话, 而是聚精会神地看着殿中央。
薛瓷顺着舞姬们的方向也看向了大殿中央,只见是一个胡姬正在飞快地旋转着,身上的小铃铛叮叮当当地响着,和着欢快的异国风情的乐曲, 惹得殿中一片喝彩。
重新在席位上坐下,薛瓷与左右接着话题聊了几句,气氛热络起来, 也就把那含春殿的事情抛在了一旁。
晚间回到熏风殿,更衣的时候这绣囊掉了出来, 翠珠从地上拾起来,笑问道:“娘娘哪里得了这么个绣囊?”
薛瓷侧头看了一眼, 自然而然地从翠珠手里接过,随手放在了妆台上,道:“在宴席上得的, 我看着做得还挺精致,就留下了。”
翠珠笑道:“这绣囊这样精致,没有十几年的手艺,可是做不出来的。”
“怎么,你还能看出些门道了?”薛瓷不由得笑问道。
翠珠一边替薛瓷拆发髻上的珠钗发簪等物,一边笑道:“奴婢的娘亲就是绣娘,从小到大都看这些呢!”
薛瓷道:“原来如此,那你说说看,这绣囊精致是在何处?”
翠珠笑道:“娘娘是有心考教奴婢了,这绣囊一看就是用的平绣,不过这平绣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得这么好看的。我娘亲以前说笑过,有人做的绣活呀远看是一朵花,拿近了看就不行了。这绣囊虽然小,但足见功力。”
薛瓷笑了笑,又想起这绣囊里面的含春殿三个字,只觉得做这绣囊的大约是真不简单。想到了含春殿,薛瓷心思微动,于是状似无意地问道:“你知道含春殿是什么地方吗?”
翠珠想了一会才道:“仿佛是太液池西北边吧?那边好多年没人去了,再往那边走,就能走去西内。不过自从圣上登基了,大多时候都在昭阳殿这边,西内也好南内也罢,都不怎么过去,所以那边都没什么人。只有禁军把守着,寻常宫人也不会过去。娘娘怎么忽然问起了这个?”
薛瓷心中疑窦丛生,面上还是淡淡的,只随口道:“就忽然听说了这么个名字,觉得好听。”
翠珠嘻嘻哈哈笑道:“西内好些宫殿名字都好听,比如长生殿呀,相思殿呀,听起来就是柔情蜜意的,比昭阳殿这边的听起来好多啦!”
薛瓷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下去,而是很快就说起了别的有趣的事,比如宴席上胡姬跳过的舞,西域来的乐班奏起的异国风情的乐曲。
翠珠也明显对这些更有兴趣,于是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很快就把绣囊之类的抛在脑后了。
而薛瓷却并没有忘,等到了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她便又琢磨起了这个绣囊和含春殿。
是什么人把绣囊给她了呢?含春殿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有人希望她去含春殿?去含春殿做什么?那里有什么?
或者是给她绣囊的人那么肯定她看到含春殿三个字就会过去?
越想越觉得奇怪,越想就越觉得其中有蹊跷。
她起身把妆台上的绣囊给拿过来,就着烛光翻来覆去又看了一遍,并没有发现除却含春殿之外有什么别的有用的消息留下,她捏着绣囊,忽然觉得这绣囊鼓鼓囊囊的仿佛里面还夹着东西。
思索了一会,薛瓷又拿了剪刀过来,干脆利落地把这绣囊给剪开,然后耐着性子抖了两下,夹层的枯草干花散落在了床上。薛瓷挑眉,又把那绣着含春殿三个字的那一面拿起来看,然后就发现了在反面还绣了赵青两个小小的字。
薛瓷捏着这片绫罗,眉头紧皱了起来。
这是在告诉她赵青的下落?
是谁授意的呢?
赵青自己?
可赵青自己会绣花?
琢磨了一会,她面上的神色冷了下去,随手找了块帕子,把这些枯草干花还有剪碎的绣囊都包裹了起来,想了想,便趿拉着鞋子走到了外间,把手里的帕子丢到了火盆里面。
这绢帕娇贵,枯草和干花更是易燃,火舌舔吻之下,一切都化为灰烬。
翠珠在门外听到声响,悄悄地往里面看了一眼,见薛瓷在外面的火盆边上,有些惊讶地问道:“娘娘还没睡下吗?”
薛瓷起了身,笑了笑道:“这就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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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收到了含春殿和赵青的消息,便是在除夕晚上的宴会之上,仍然是在宫女给倒酒水的时候,仍然是一个绣囊,薛瓷在无人的地方打开,里面还是一模一样的含春殿三个字,里面也仍然是摸着鼓鼓囊囊的,等到她拆开来,也是赵青二字。
薛瓷仍然是把这绣囊扔到火盆里面烧掉,然后便下定了决心要去含春殿看一看。
既然有人三番两次递了消息出来,那么她应当去看一眼——薛瓷是这样说服自己的,起码能确定赵青是否安好,或者能知晓赵青是否……是否需要帮助。
只是,要如何去含春殿呢?薛瓷有些苦恼地琢磨着这个问题,她也只是从翠珠这里知道含春殿在太液池西北,能通往西内,可皇宫这么大,她要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去含春殿?
回到了宴席上,她目光扫过了殿中的所有人,却发现并没有人能帮她。
而宴席仍然是热热闹闹地进行着,除夕这一晚素来有守岁的讲究,俗话说是“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若按照旧例,应当是张皇后带着妃嫔们一起在长乐殿陪着刘太后守岁,只是今年张皇后怀孕,刘太后便不再让张皇后劳累,索性便让所有的妃嫔们各自回宫守岁了。
于是薛瓷才刚回到席位上没有过太久,上面刘太后说了几句新年的祝福话语,张皇后带着所有人起身又回赠了祝福,薛瓷跟在人群当中,便从长乐殿出来了。
接着张皇后回去了承香殿,丽妃和淑妃也各自回去,其余人不必多说,也都没有再在一起聚一聚的意思,也是回自己宫殿不提。薛瓷一面想着要怎么去含春殿,一面也上了肩舆,先回了熏风殿。
回去了熏风殿中,薛瓷先是歪在贵妃椅上看了一会儿书,又与翠珠等人说笑了一番,敲过了二更,便只觉得有些烦闷。
翠珠等人见她渐渐话少了,起初还强打着精神说说笑笑,后面看薛瓷面色不好,也便不再多说什么,而是有些拘谨地站在了旁边。
薛瓷见翠珠等人这么样子,倒是一笑,只挥了挥手示意她们自己出去乐呵:“你们自己去玩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翠珠一边是高兴,一边又有些犹豫:“那奴婢们出去了,娘娘没人伺候……?”
薛瓷道:“一年也就这么一回,尽管去吧!”
翠珠等人于是欢呼了一声,先是磕头谢过,然后就撒欢一样地出去了。薛瓷侧耳去听,还能听到她们外面打打闹闹的声音。
静静地在屋子里面坐了一会儿,薛瓷心乱如麻。
而这时,忽然门口传来了范女史的声音。
“娘娘为何不出去热闹热闹呢?”范女史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
薛瓷诧异地抬眼看去,只见范女史穿着一身寻常的女官袍子,含笑站在了门口。
“范姐姐怎么过来了?”薛瓷起了身,面上带着几分喜色,“许久没见到范姐姐了,范姐姐最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