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薛璎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这世家大族中,只要兄弟姐妹多了,大抵都是这样的情形了。”
赵玄道:“既然关系不好,想不见就不见吧!”
薛璎脸上闪过了一些喜色,又很快收敛了起来,道:“之前我还想着,家里面送了十二娘进宫来,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情。”
“是母后开的口。”赵玄漫不经心地说道,他看着茶杯上面的素雅的图案,面上已经有些不耐烦的神色了,“等卫国公回来了,唔……到时候再说吧!”他并没有把话说得清楚明白,但仿佛耐心已经用完了,起了身,他摆了摆手示意薛璎不用起身,又道,“我回去了,昭容早些休息吧!”
薛璎有些失落地看着赵玄出了蓬莱殿,轻轻一叹。
她已经快不知道怎样去讨好赵玄了,或者说,宫里面也没有人知道要如何讨好他。他是那样喜怒无常,又是那样性格易变,他仿佛不喜欢后宫中的任何一个人,无论是皇后也好,妃子也好,或者是一个小小的才人也罢,他仿佛都不喜欢,可又有时候会流露出一些好奇。
想到这里,她又情不自禁想起了丽妃。
赵玄一定喜欢丽妃。薛璎十分肯定这一点。她和丽妃一起进宫,那个时候赵玄便对还是才人的丽妃喜爱有加,丽妃家里面又愿意多多为她打点,这样丽妃才这样一帆风顺地成了妃子——若那个时候国公府也……
面色暗了暗,薛璎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可眼前又浮现了薛瓷的那张狐媚的让人讨厌的俏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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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春二月是花朝。
春光明媚,花团锦簇,整个皇宫处处都是盛放的花朵,生机盎然,蓬勃有力。
这样的时节,宫中的宴会又多了起来,刘太后兴致总是极好,常常便带着张皇后一起,宴请内外命妇,宫里面的女人们自然是高兴的,这样难得的可以正大光明一起玩乐,还能抓紧时间见到赵玄的机会,谁会不喜欢呢?外命妇们也是十分捧场的,许多事情在前朝说不清了,朝堂上已经没有回转余地,能见到刘太后,辗转地说一说,就算刘太后只稍微开个口,说不定前朝那些事情就能有了转机。
女人们兴致勃勃地在一场又一场的宴会中聚聚散散,她们谈论着宫里宫外的事情,有人欢喜,有人忧愁。
薛瓷便是在这样的宴会上,从薛瑶的口中得知了薛春回仍然下落不明,以及徐将军到了北边打了败仗的消息的。那日薛璎虽然见了她一面又说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话语,之后两人却不曾再见,所以她也无法得到这些本应该知道的消息。她远远地看了一眼在张皇后身边的丽妃和薛璎,只见她们正在附和着张皇后说着什么,笑得花枝乱颤。
“母亲已经找了舅舅家里帮忙,想快点找到父亲的下落。”薛瑶也看向了薛璎的方向,语气淡淡的,“所以也没什么心思进宫来。”顿了顿,她又不冷不热地说道,“大姐姐气色比上次见面的时候看着好了几分。”
薛瓷抿了抿嘴唇,道:“我盼着父亲早日回来,到那个时候,我也能出宫了。”
薛瑶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问道:“大姐姐不打算把你留下来当个左膀右臂?”
薛瓷摇了摇头,道:“娘娘有娘娘的思量。”
薛瑶轻嗤了一声,道:“从前我和她关系好,后来她进宫之后,我嫁到陈国公府,也与她在这样的宴席上见过几次面,讲过一些话。”剩下的话她没继续往下说,只是扯了扯嘴角,往后一靠,倚在了软软的靠垫上,“十二娘,这话说出来也不怕你恼,我出嫁之前,母亲对我讲过很多道理,比如兄弟姐妹之间的相互扶持,庶出的兄弟姐妹应该如何相处之类,我一点也没听进去,我就只觉得家中这么多庶出的兄弟姐妹,真是丢脸极了,母亲就应该让他们自生自灭,干嘛还要浪费国公府的银钱来养着他们?”她的语气非常坦然,“可等我也出嫁了,做了媳妇,才恍然明白了姻亲的关系,兄妹的关系——从前母亲总对我说,说我可以不用理会家里面的姨娘们,甚至不给她们好脸色看,但却并不要苛待自己的庶出兄妹。”说到这里,她又摇了摇头,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你看,我说这些,真是扫兴。”
薛瓷抿了抿嘴唇,道:“三姐姐的意思,我明白。”
薛瑶道:“所以母亲要把你记到她名下的时候,我是打心里高兴的——说到底,我还是自私自利,我是出嫁了才明白了兄弟姐妹们能带来的好处,所以才想着家里面若是多些助力才好。”顿了顿,她看向了薛璎,嘲讽地勾了勾嘴角,道,“大姐姐大概是没有我这么自私。”
薛瓷忍不住笑了一声,心中又觉得有几分荒谬。
薛瑶道:“只盼着父亲早日回来,否则我们所有人当中,最先倒霉的,也许就是大姐姐了。”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刘太后身边的女官走了过来。
女官看着薛瓷,微微笑道:“薛姑娘,太后娘娘请您过去说话。”
薛瓷急忙起了身,便跟着那女官去到了刘太后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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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太后看着薛瓷过来,便向赵玄笑道:“你看,这个是薛昭容的妹妹,哀家那天第一次看到就觉得喜欢,便让卫国公夫人送她进宫来陪着哀家了。”
赵玄笑吟吟地看向了薛瓷,抬手免去了她行礼,道:“果然相貌好——只是与昭容不太像?”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而看向了薛璎,“你妹妹比你更漂亮啦!”
薛瓷扫了一眼薛璎的脸色,心中一团乱麻,只垂手站在旁边。
刘太后道:“她陪了哀家这么些时日,也看得出来是聪明伶俐,和薛昭容是一样的,不愧是姐妹呢!哀家还有个想法,想说给皇儿听一听。”
薛瓷眉头跳了跳,觉得有些心慌了。她心惊胆战地等着刘太后接下来要说的话——
这时,从外面跑进来了一个内侍,内侍穿过了人群,直接就跪到了赵玄与刘太后面前,从怀里拿出了一封带血的战报。
“卫国公……卫国公战报……”内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赵玄脸色一变,拿起战报就看了起来,他眉头越皱越紧,最后狠狠地砸了桌子,然后起身看向了刘太后:“母后,我先去处理国事了。”
刘太后扫了一眼薛瓷,微微笑道:“去吧,国家大事要紧,一会儿我派这位薛姑娘去你的昭阳殿伺候。”
薛瓷脸一白,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到身边一声惊呼,急忙回头去看,却是薛璎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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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怀孕
薛璎怀孕了。
赵玄脸上的兴奋之情稍纵即逝。他丢下了一句国事要紧, 然后便命人送了薛璎回去蓬莱殿, 自己匆忙去了昭阳殿。
很快后宫中的妃嫔们都纷纷前来道喜,刘太后则带着张皇后去到了蓬莱殿外。
“既然薛昭容能怀上, 你也不用着急了。”刘太后慢条斯理地说道,“你是一国之母,谁也越不过你。”
张皇后勉强笑了笑, 道:“母后说的是, 我也为薛昭容高兴。”
刘太后嘴角是紧绷的,她看了一眼殿中的热闹,发出了一声轻不可闻的嗤笑:“皇帝平日里若有什么出格的地方, 你多劝着。”
张皇后迟疑了一会儿才道:“是,儿臣记下了。”
刘太后点了点头,又道:“卫国公虽然打了败仗,但朝中仍然不能缺了她。我原本想着, 借着这件事情给那薛十二娘一个体面,也来笼络一下卫国公……只是现在这薛昭容又有孕……”
剩下的话不等刘太后说完,张皇后便接了过来, 道:“方才母后说了那薛十二娘聪明伶俐,既然这样, 儿臣宫中还缺个女史,便让她去儿臣宫中吧!”
刘太后嘴唇翘了翘, 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道:“不错,这样倒是也是更稳妥的示好了。”
张皇后诚惶诚恐道:“还是母后想得周全。”
“无论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该给的体面还是得给了。”刘太后语气淡漠,“你是皇后,许多事情都要想得周全,不能像后宫的妃子一样,只死死地盯着那一丁点蝇头小利,而不顾大局。”
张皇后唯唯诺诺,并不敢多说什么。
刘太后又看了一眼热闹的蓬莱殿中那些说说笑笑正在道喜的妃嫔们,眉头微微跳了一下,伸手扶住了身边女官,道:“我便不进去了,后宫的事情,你自己来把握就是。”说完,她摆了摆手示意张皇后不必多礼,然后便出了蓬莱殿上了肩舆,往长乐殿去了。
张皇后站在外面看着刘太后走远了,才微微松了口气,重新往蓬莱殿里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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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璎一脸娇羞地靠在软垫上,声音虚弱,却带着怎么都散不去的骄傲。
张皇后看了一眼殿中的丽妃淑妃,还有其他的什么昭媛修仪美人才人,又听着薛璎那娇嗲得让人觉得有些难受的声音,心中略有些烦躁。正想说什么,却看到薛瓷正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张皇后便朝着她招了招手。
薛瓷愣了一下,还是上前来行了礼。
“方才我和太后娘娘说了,明儿你就到我宫里去。”张皇后看了一眼面前的薛瓷,又扫了一眼那边的薛璎,再次觉得这姐妹俩长得并不像,“我宫里正好缺一个女史,你聪明伶俐,想来是能做得极好的。”
薛瓷又是一愣,今日这样的事情发展,几乎已经是超出了她所有的想象。她下意识看了一眼薛璎,正好对上了薛璎略有些阴鸷的目光。
张皇后温婉地笑了笑,道:“去和薛昭容说一声吧,省得她惦记着——毕竟你们是姐妹,情分也不一样。”一边说着,她便微微扬了声,笑道,“本宫知道你们也是为了薛昭容高兴,只是薛昭容有孕,你们叽叽喳喳围在这里,薛昭容也休息不好,不如改天再来探视吧!”
这话一出,在场的妃嫔们便都转了话锋,挨个地告辞离开了。
张皇后带着薛瓷上前去,道:“本宫已经和太后娘娘说过了,你妹妹也不去昭阳殿,去到我的承香殿。本宫身边正好缺一个女史。”
薛璎狐疑地看了一眼薛瓷,仿佛十分疑惑,但也知道在皇后面前不能追问,于是思忖了一会儿,露出了一个笑容来,道:“多谢娘娘疼爱。”
张皇后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向薛瓷道:“本宫先回去了,你在这儿陪一陪你姐姐,明儿就到承香殿来吧!”
薛瓷道了一声是,恭恭敬敬地送了张皇后到蓬莱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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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肩舆渐渐走远,薛瓷站在殿门口看着,忽然觉得皇宫之大,这层层叠叠的宫阙楼阁,几乎都看不到边界。
转了身,薛瓷往蓬莱殿中走——方才兵荒马乱当中,她无心去看蓬莱殿是如何装扮,此刻用心地一一看去,便只觉得奢华极了——比太后的长乐殿还要奢华几分。
那包裹在柱子之上的绫罗,放在地上当做地毯的绸缎,窗格上闪耀着金粉,窗纱上有银线绣成了妖娆的图案。殿中的陈设富丽堂皇,多宝阁上摆放的器物一看便是价值连城,就连桌椅茶几等物,也是做工考究。
她走到内殿的门口,略站了一会儿,然后才进到殿中,向着已经从软靠上站起来的薛璎重新打了招呼。
薛璎一手扶着腰,一手放在如今还平坦得什么都看不出来的腹部之上,说出口的话却是如释重负一样的。
“你看,就算父亲打了败仗,我如今身怀龙胎,圣上就算想要发火,也会看在我腹中胎儿的份上网开一面。”她语气中带着几分志得意满,“那天你还信誓旦旦让我想一想进宫究竟是为了什么,如今你看我怀孕,还能保住父亲,岂不就是我进宫的意义?”
薛瓷抿了抿嘴唇,并不知如今需要说什么。
薛璎又道:“你是不是以为可以听着太后的吩咐去昭阳殿伺候圣上,然后近水楼台与我争宠?不过还好皇后娘娘仁慈,也知道姐妹俩争宠不是什么好看的事情,所以才让你去做了女史——不过做了女史也好,比当宫女好,等你满了二十五岁,便能放出宫去了。”
薛瓷欲言又止,抬眼看向了薛璎,沉默了许久之后,终于道:“娘娘现在是双身子,还是不宜想这么多,一心一意养胎为好。”
“这话我爱听。”薛璎笑了一声,“只要我在宫里,只要我能生下一个皇子,我自然会照拂家中,会让整个卫国公府都能尊享荣华富贵。”
薛瓷并不想辩驳,于是只低着头,看着薛璎那洒金的裙摆发愣。
仿佛是察觉到了薛瓷的目光,薛璎又是一笑,道:“这衣料在宫中也是独一份,你想要也是得不到的。就算皇后娘娘那里也是没有……这是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央着母亲从宫外送来的。”
薛瓷抬眼看向了薛璎,忽然又想到了这宫中奢豪的摆设,忽然生出了一个十分荒谬的想法:难道薛璎在宫中的银钱花费,都是卫国公府里面一一支撑着的?如果是这样,薛璎凭什么说卫国公府什么都没做呢?
而薛璎并不知道薛瓷在想什么,而是继续说道:“只是母亲和父亲却并不懂,这宫中只有银子能做什么呢,那么多事情,可是拿着银子也做不来的。人心难收买,用银子砸出来的路,终究还会被更有钱的人夺走……唉,这些道理,偏生你们都不明白——母亲还要送你进宫来,真不知你们在想什么。”
“太太只是想让娘娘过得舒坦。”犹豫了许久,薛瓷终于委婉地说出了这句话,“在宫外,哪里能知道宫中是什么情形呢,也只能送最最实在的东西给娘娘了。”
“也只会送银子。”薛璎嗤笑了一声,“我不信以母亲的心思算计会不知道宫中究竟需要什么,母亲只不过是不愿意把心思花在我身上,所以就送这些最愚笨的东西进来。”
薛瓷头一次听人说银子也算愚笨的东西,一时间觉得有些嘲讽,于是又重新静默了下去,不再接话了。
而说了这么多的薛璎仿佛心情舒畅,她笑着看向了薛瓷,难得的和颜悦色,道:“今后你跟在皇后身边,就安安分分当个女史吧!只要你安安分分,不与我来争宠,我会在合适的时候求见皇后,请她放你出宫去的。”
薛瓷苦笑着点了点头,又陪着薛璎说了些杂七杂八无关痛痒的话语,然后便退出了蓬莱殿,往长乐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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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风是暖的,也是软的。
花开,草长,枝头有嫩叶舒展。
从蓬莱殿往长乐殿这一路,便满溢了春的欢欣鼓舞,五颜六色的花朵,弥漫在空中的淡淡的迷人的花香,从宫墙之上妖娆舒展开来的一支红杏,还有太液池边随风摇曳的绿柳。
进去了长乐殿,薛瓷顺着回廊往自己住的屋子走,却听到了长乐殿的正殿中传来了中气十足的男人们正在争吵什么的声音。
她些微有些好奇,却并不敢去看,回到自己屋子里面收拾了东西,便去找了长乐殿里头的管事的尚宫。
“皇后娘娘说已经与太后娘娘说过了,说我明儿就搬到承香殿去。”薛瓷恭恭敬敬地说道,“这会儿来问一问尚宫,这会儿去与太后娘娘辞行是否方便。”
尚宫笑了笑,道:“太后也已经吩咐过了,这会儿太后娘娘正在接见朝臣,不方便见你,我送你去承香殿便是了。”
薛瓷急忙道了谢,便跟在了尚宫身后,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之下,往承香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