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固宁侯和靖亭侯再次坐在了酒楼的包间里,相较于上一次固宁侯的小心试探,靖亭侯的架子高端,这次两人算是调了一个个儿,毕竟自家女儿做了那种事情,靖亭侯的老脸上也是抹不开面,略有些难以启齿。
固宁侯早早从自己大儿子那里得到了消息,自然明白靖亭侯今天约他见面的意思,风水轮流转,上次那老家伙不给自己脸,这次可轮到他着急上火了吧,固宁侯把架子端得那叫一个好。
“上次和曲老弟不欢而散,本侯还以为曲老弟不乐意再与本侯见面呢,现在看来,倒是本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固宁侯笑呵呵地说道。
靖亭侯却是笑不出来,他现在都是想哭,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什么都已经晚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要让固宁侯府这边答应取消和杜府的婚约,再把自家女儿八抬大轿迎进门去,要是真由得曲琉月去做妾,那他的脸面真就给丢尽了。
“你这话说到哪里了,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哪里还能把咱们之间的交情给断了呢。”
交情?固宁侯听见这两个字就忍不住想发笑,固宁侯府和靖亭侯府虽然都是传承了几代的勋贵之家,但是要真说起交情来,倒还真是没有。
甚至于往上数几代,固宁侯府和靖亭侯府还出现过两男争一女的情况,虽然最后没有撕破脸,但是关系也是实打实的僵了下去,这也是靖亭侯当初不愿意让曲琉月嫁进固宁侯府的原因之一。
“是啊,交情不能断,那曲老弟是打算跟我怎么把这个关系继续下去呢?”
瞧着固宁侯那张老脸,靖亭侯恨不得和上次一样,站起来甩手走人,可惜的是,这次他不能。
“上次你提到的我家琉月的事情……”靖亭侯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固宁侯抬手拦住了,“哎,上次算是我说错话了,眼瞧着宁远就要娶妻了,想必也是和令千金有缘无分。”
靖亭侯被噎得不行,清了清嗓子,也懒得再试探下去,他可不相信这种事情固宁侯会不知道。
“上次是上次,可是这次就不一样了,本侯也没想到固宁侯府的教养竟然会如此好,堂堂固宁侯府的大少爷竟然做出这种事情来,王世兄未免也太疏于管教了一些吧?”
面对靖亭侯锐利的逼问,固宁侯却是一脸茫然,“怎么了?那小子做了什么事,难不成惹到了曲老弟,回头我肯定好好教育教育他。”
靖亭侯知道这是固宁侯府揣着明白装糊涂呢,上次他下了固宁侯的面子,固宁侯这是记恨于心呢,只是为了女儿,也只能厚着脸皮上了。
“咱们也不用在这里兜圈子了,本侯的意思是,琉月嫁进固宁侯府可以,但是必须是八抬大轿迎进门的正妻,我靖亭侯府的嫡女,绝不可能去做妾!”
固宁侯闻言,眯了眯眼睛,身子靠在椅背上,略有些为难的说道:“曲老弟这话可就为难我了,如果是刚开始的时候,我自然是巴不得的,可问题是宁远已经和杜家订了亲,莫名悔婚,恐怕是不太好。”
“不过就是个五品官之女,王世兄做事何时如此瞻前顾后了?”靖亭侯不屑地说道。
固宁侯笑了笑,“人老了,总归是要多想一想的,宁远在大庭广众之下,和那杜家小姐有了肌肤之亲,如若不给杜家一个交代,我这张老脸也是挂不住啊。”
“那我女儿呢?”靖亭侯脸色一沉,“别说王世兄不知道这件事,若非是顾及着两府的交情,这件事我早就闹到圣上面前了。”
听到靖亭侯要把事情闹到圣上面前,固宁侯的态度这才收敛了几分,“曲老弟这话就严重了,这种事情哪里用得着去麻烦圣上,不过是小儿女情到深处不能自已罢了。”
靖亭侯的脸色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你们固宁侯府是想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怎么会呢?”固宁侯虽然存着要刁难靖亭侯的心思,但是也没想真把人给惹生气了,毕竟两家是要结亲不是要结仇,“我也知道,这件事是宁远的不好,回去之后他跟我一说,我已经把他罚跪在祠堂里了,就想着等他从祠堂出来,再带他去靖亭侯府赔罪的。”
靖亭侯冷哼一声,对于固宁侯的这般说辞,显然是不相信。
固宁侯也不管他信或不信,自顾自说道:“我也知道以令千金的身份,嫁给宁远也算是低嫁了,尤其是还有杜家这门婚事在,我们也不能就这么师出无名就解除掉婚约,这样我以后还怎么出门呢。”
“那你的意思是想我家琉月做小不成?”靖亭侯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咬着牙的。
固宁侯自然听出他话中的意思,无奈地说道:“其实这件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本来就是一对小儿女情难自已犯下的错事,就算是到了圣上面前,令千金难不成会说是宁远强迫她的?”
靖亭侯一口老血卡在嗓子眼里,恨不得喷固宁侯一脸,心里却是对曲琉月的印象愈发不好,若非是她一意孤行,做了这么丢人的事情,他哪里用得着坐在这里对固宁侯陪着脸。
“不过——”固宁侯偷偷瞥了一眼靖亭侯的脸色,话锋一转,“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琉月这丫头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让她做小也实在是太委屈了,但是杜家那边的婚事又实在不好退了。我想着便是让琉月做了平妻,虽然说起来还是矮了一头,但是让她先进门,两人身份也算是部分高低了。”
“不行!”靖亭侯想也没想,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堂堂靖亭侯府的嫡女和一个五品官的女儿平起平坐,甚至隐隐还要矮上一头,靖亭侯府是绝对丢不起这个人的,“如果你觉得杜家的事情不好退了,那让他们家的姑娘做妾就行了,一个五品官的女儿,一个贵妾的身份,也足够了。”
固宁侯自然知道这才是靖亭侯约他见面的主要目的,让曲琉月做正妻,而原本的杜燕珊则退居为妾。
这个结果固宁侯不是不能接受,但是总要是要让这家伙拿出些好处来才行,反正现在着急的人是他,又不是自己。
而对于杜燕珊,或者是整个杜家,是否愿意接受这个结果,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正如他们所说所想,一个五品官的女儿,侯府贵妾的身份,足矣。
☆、第五十八章
“小姐, 咱们回去吧。”玖兰看着面前面无表情的杜燕珊,心里一阵发紧。
靖亭侯府和固宁侯府实在是欺人太甚,明明和那固宁侯府大少爷定下亲事的是自家小姐,甚至连婚期都定好了,小姐这些日子就在府里忙着绣东西呢,转眼间就冒出来了一个靖亭侯府的嫡小姐, 不仅成了那大少爷的平妻, 还先小姐一步进门, 生生压了小姐一头!
杜燕珊看着张灯结彩的固宁侯府, 往来宾客一派喜气洋洋的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曲琉月,王宁远, 固宁侯府!
今日给她的屈辱,改天一定要让他们百倍奉还!
靖亭侯府和固宁侯府的这番联姻, 可是给不少人带来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本来固宁侯府和杜府的亲事说得好好的, 谁也没料到半途插进来了一个靖亭侯府的嫡小姐, 甚至不惜委屈自己,以平妻的身份嫁入固宁侯府。
平妻,说起来好听, 可是在恒国那是一些低等的商贾之家才会有所谓的平妻,像那些传承多年的世家,规矩森严,妻就是妻妾就是妾, 哪会弄出来平妻这么一个尴尬的身份来。
固宁侯府这番举动,可算是开创了世家先河了,百姓们私下热议,那些世家则是嗤之以鼻,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固宁侯府和静亭侯府那些纠葛,不少人都心知肚明,这个所谓的平妻更像是一个遮羞布一样,妻不是妻,妾不是妾,也就是自欺欺人罢了。
那些名门世家自然是看不起固宁侯府的这般行径,单看今日固宁侯府来往的多是一些官宦之家,而那些侯国公府的门第,多是派一些府里的管家,或者是年轻一辈前来,根本没有真正能撑场子的人。
靖亭侯对于这种情况,就算心里再不满,也只能生生咽下去,谁让自己女儿办了这么丢人的事,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把她远远送走,也免得丢了靖亭侯府百年的声誉。
“固宁侯府可是太子的势力,这番再和静亭侯府联姻,太子的实力又增强了几分,这位置怕是又稳了一些。”骁王看着楼下迎亲队伍走过,眼睛微微闪了闪。
“话可不见得,父皇正值当年,太子府中的妻妾身后均是一方大势力,父皇纵然有意要让太子继位,恐怕也不见得在自己还在位的时候,就甘愿看着太子势大。”对面而坐的穆王端起茶杯,淡淡抿了一口。
“果真还是四哥考虑得更深,多年未曾回京,很多事情都要看不透了。”
穆王抬眼微微扫过骁王,“是看不透还是不愿看透?”
骁王大声笑了笑,“四哥,我可没那么多想法,我就想在西南老老实实做我的元帅,保家卫国就好,战场上才是一个男人应该去的地方。”
穆王可不会被这三两句话就给说动,一个能在西南驻守多年,爬到大元帅位置的人,绝对不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他不会不知道他手中的二十万大军意味着什么,他越是那么说,也就越说明他心有不甘。
被圣上几封密诏传召入京,甚至在路上还差点儿丢了性命,一身风尘换来的却是数日冷落,留守边关的二十万大军尚且不知最后花落谁家,一手打拼出来的事业到头来却为他人做了嫁衣,只要他还有血性,就绝不会这么甘心的拱手交出。
“不过,父皇好像是舍不得你再去战场上拼命,毕竟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战场之上刀剑无眼,父皇也是担心你的安危。”
舍不得?骁王听见这句话心里不由泛起一阵冷笑,究竟是舍不得他在战场上拼命,还是舍不得那西南边关的二十万大军,明眼人一看便知。
他从接到密诏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暗中筹谋,不要以为他真的就那么放心的把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二十万大军留在西南,若非提前把所有的事情都给安排妥当,他怎么会放心孤身上京。
即便最后圣上真的将他留在濂京,派人去西南接手军队,也未必真的能让那二十万大军真心服从,不要以为他在西南经营那么多年的势力,只是说说而已。
“身为儿臣,自当是以父皇之命为从,父皇若是不想让我再去西南,那我就在京中老老实实待上几年。”骁王的话中无不透露出他对西南军权并不看重的意思,但是事实到底如何,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只是,圣上的心意岂是随便能够揣测的,计划赶不上变化,谁也不知道圣上这段时间是真的热衷上了月老这个身份,对于赐婚这件事越发热情高涨。
就在次日早朝的时候,圣上看似无意间提及到了固宁侯府和静亭侯府的这场婚事,固宁侯和靖亭侯还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但是谁曾想圣上话题一转,提到了靖亭侯的嫡次女曲璃月。
“如果朕没记错的话,曲爱卿家中应该还有一个女儿吧?”
靖亭侯当即心下一紧,脑子里冒出了几丝不好的预感,但是面对圣上的这个问题,亦不可能避之不答,只好老老实实承认。
“家有双姝,甚好!”圣上开始莫名的夸赞,“不知道爱卿的这个女儿可曾许了人家?”
靖亭侯心里暗叫一声不妙,不知道自家怎么就入了圣上的眼,一个女儿已经稀里糊涂赔进去了,难不成现在连第二个女儿也做不得主,早知这样,边该早早为她姐妹二人选好人家,免得被打一个措手不及。
“小女尚未及笄,所以未曾许配人家。”靖亭侯纵使如何心不甘情不愿,也不敢做出那种欺瞒圣上的事情。
“哈哈——”圣上爽朗一笑,“看来朕今日还问得很是时候,骁王好容易回京一趟,年岁也是不小了,老七的亲事都已经定下来了,他现在还孤身一人,朕这个做父皇的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既然爱卿的千金还没有许配人家,依朕看配骁王也是刚刚好。”
圣上这番话落地,下面站着的官员便忍不住互相对视,隐隐交头接耳起来。
靖亭侯觉得自己现在是一脑门子的冷汗,圣上这是要做什么啊,靖亭侯府历代忠君,在诸皇子争位中也从来未曾站过队,是实打实的保皇派,圣上怎么会突然对靖亭侯府下手呢?
眼瞧着靖亭侯没有回话,高座上的圣上略有些不耐烦和不高兴,“曲爱卿这是不愿意和朕结为亲家吗?”
靖亭侯一听这话,吓得立马跪了下来,脸上的汗水砸落在地,他也顾不得去擦一下,“微臣不敢,只是微臣这女儿被她母亲娇惯得不成样子,唯恐不惹骁王殿下欢心。”
“怎么会呢,”圣上对于靖亭侯找的这个借口,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反倒是看向了人群中站得笔正的骁王,“靖亭侯府的丫头,朕见过,模样不错,性子也好,老五啊,你是打战场上下来的,可是也不能欺负人家小姑娘。”
骁王往前走了一步,拱手道:“请父皇放心,若得曲小姐为妻,儿臣定当视之如珠如宝。”
得了骁王这番话,圣上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言语神情间都透露出深深的满意,“爱卿放心便是,难不成骁王在爱卿心中,还没有固宁侯府那位更让爱卿放心吗?”
此话一出,固宁侯的脸色也瞬间大变,看了静亭侯一眼,急忙跪倒在地,“臣惶恐,臣那儿子刁蛮任性,不求上进,最是让臣头疼,哪里比得上骁王殿下,英勇善战,保得我大恒西南边陲多年安宁,乃是国之英豪。”
一见固宁侯说了这番话,静亭侯也不能不表态了,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脸上还得露出感激的表情,叩头谢过圣上赐婚隆恩。
“既然这样,那就让钦天监去选个好日子,在年前把婚事给办了,等到在京中过完年,年后你再回到西南的时候,也不至于孤身一人了。”解决完一件心事,圣上看上去心情是极好。
这下骁王的脸色可是有了些许的变化,他想过最坏的结果,那就是圣上把他手中的西南二十万大军收走,将他留在京中,做一个闲散王爷,最好的结果也是将他调至其他地方,比如说太子妃之父所在的东南沿海一带,却从来没有想过圣上还会让他回到西南。
不只是骁王没有想到,这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想过圣上还会让骁王去西南驻守,毕竟那二十万大军不是说说而已,圣上难道就不担心骁王生出什么二心吗?
这其中脸色最难看的当属是太子,昨日里他还因为笼络到了靖亭侯府而开心不已,到了今天早上,圣上就给他狠狠泼了一盆冷水下来,将靖亭侯的次女赐给老五做正妃,这是担心靖亭侯会倒向自己吗,圣上可真是一个好父皇啊!
太子的心里埋下了一根刺,他这个位置做得一直胆战心惊,想拉拢朝臣,防止底下的几个皇弟将他扯下来,又不敢拉拢,担心上面的父皇多心自己要争权夺势,可如今,还是免不了要面对这样的结果。
太子暗中抬头看了一眼龙椅上笑得开心的圣上,不禁握了握拳头,父皇,你既然已经立了我为太子,那那个位置迟早是我的,如果你不愿意给,那我就只能自己去争去夺了,你也别怪儿子,这可都是你逼的。
☆、第五十九章
“殿下无需慌张, 圣上不过是为了牵涉各方势力罢了,靖亭侯府毕竟是老牌世家,在军中也颇有声威,太子妃的娘家已然是一方霸主,圣上于情于理都不愿意见到再有手握重兵的人和殿下亲近,毕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郭荏为太子分析道。
“可是父皇为什么要放老五回西南, 而且还把靖亭侯的嫡次女许配给他, 他就不害怕老五拥兵自大吗?”太子满脸的愤懑。
“殿下这可是想差了, 圣上是说让骁王回西南, 但是也是要等到过年之后,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中间会发生什么变动, 谁都说不准,圣上既然要把人留在年后, 那其中必有原因, 也许西南现在正在发生着什么大事呢, 即便到时候骁王回了西南, 那个地方也不见得还是他说了算的。”
经郭荏这么一分析,太子顿时觉得豁然开朗。
是啊,父皇大老远的把老五传召回京, 怎么可能就为了给他赐婚呢,这可不像是父皇一贯的行事作风,如果是为了拖延住老五,把西南那边给改换天日的话, 也就说得通了。
“这样看来,老五也挺可怜的,回到西南做不了他的大元帅,还不如留在京里做一个闲散王爷呢,像老四一样,整日里舞文弄墨,也是一件雅事嘛。”太子眼里不由流露出了几分同情。
郭荏闻得此言,不禁提醒道:“殿下莫要忘了,再过些时日,穆王殿下可要迎娶文国公府的小姐为妃了,那嫣然乡君也是定下来的穆王侧妃,能够坐拥美人,同时还把权势揽入怀中,穆王殿下可没有看上去的那么潇洒呢。”
提起这件事,太子就忍不住咧了咧嘴,他是真心想过要纳扶家那丫头的,不说是为了扶家,单就是那丫头的长相就太招人喜欢,也难怪老七宁可顶着父皇的数落,都要去招惹那丫头,可惜到最后被老四给平白截走了。
“老七自打从府里被放出来以后,行事低调了不少,平日里早朝时也不爱说话,就连在宫里偶然遇见,也只是打个招呼就走,性情变化得未免有些太大。”太子突然感慨道。
郭荏眼睛闪了闪,“肃王殿下一直以来都没受过什么委屈,突遭这般事情,难免一时之间心绪有些转变不过来。”
太子叹了口气,“也罢,有些事情总是要他自己去想通的。”
太子气恼圣上赐婚的旨意,靖亭侯府那边也不遑多让,靖亭侯夫人闻得这个消息,差点儿没晕过去,对着靖亭侯就哭诉起来。
“我的璃月怎么就这么苦啊,西南那种地方可是她一个娇娇女子能待得住的,一个不小心,命就要丢在那里,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