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00)
两全
当想到这一步时,元明清骤然一寒,浑身痉挛着发起冷来。
他已经在构想,在加入立方舟获胜后要如何许愿,才能利益最大化了吗?
江舫口口声声的愿望、许愿,正诱导着他缓步踏入那一个个美好的、对未来的构想。
他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斟酌百遍过后的算计,都是在软性地逼迫他做出那个江舫想要他做出的选择!
套在他脖子上的绞索步步收紧,让元明清连冷笑的气力都没有了。
见元明清始终煞白着脸,沉默不语,江舫的厥词越放越过分:虽然亚当里死了一个人,分数减半,但再怎么说,你对我们还是有些作用的,不要这样妄自菲薄嘛。
元明清仍是说不出话。
江舫又说:我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也见不得别人为难,这样,我帮你想几条其他的路吧。
因为失血,他在这句话的落处稍稍喘息了片刻。
就在这一点间隙中,元明清向他投来了一个若有所思的目光。
在调匀呼吸后,江舫还真的似模似样地为他出起了主意。
你可以在这里自杀,一了百了,也省得回去面对烂摊子了。我也省事。
哦,当然,在这之前,你还可以告诉我们关于《万有引力》的全部秘密,尽到最后的一点价值。
或者,我也可以结束这个幻境,放你回到安全点。我们再在pvp里对决。只是,你已经变成1个人,是不能再参加团队赛的1v1了。分配系统大概率会将你吐出去。我们的pk结束,而你将只剩下一半的积分。
然后啊,你可以走最传统的路,回去乖乖认错,态度诚恳一点,毕竟那么多人眼睁睁看着你被我们耍,应该也会看在你们可爱单纯的份上宽容体谅你们一些大概你只会被一无所有地被赶出节目吧。
末了,他不忘贴心地用反问再补上一刀:难道还会更惨吗?
元明清听得鼻孔翕张,面容扭曲。
杀意宛如窗外的夜雾一样袭上身来,遮蔽了他其他的想法。
唯余杀字,清晰夺目。
事已至此,元明清已经想不到更坏的发展了。
他反倒全然冷静了下来:那还是多谢你了。
江舫温柔绅士地一点头:不客气。
元明清:不过,我更喜欢另外一种选择。
江舫:请说。
元明清没有再说话。
他打开了这几日间已经被他开启数度、却屡屡不敢碰触的道具槽,从中缓缓抽出一柄长刀。
刀刃如新雪擦拭,亮得晃眼。
江舫吹了一声口哨:啊,想要除掉我们,将功补过啊。也是一个办法。
元明清:我用得着你给我下评语吗?
他现在还有仅存的一点优势。
江舫刚才那微妙的一喘,就是他的机会。
他现在身受创伤,失血不少,又是落单。
即使自己与江舫武力值设定势均力敌,理论上一时难分高下,单纯和他拼道具,自己也是有胜算的。
这间宾馆里唯一难以控制的变量,现在正被月亮的潮汐控制。
一口气杀掉他们!
就算等自己出去,积分掉了一半,也总还有挽救的机会!
然而,江舫接下来做出的动作,又一次大大出乎了元明清的意料。
他抬起手来,却并没有取出任何道具。
随着他的动作,他掌心大片大片罂粟花一样艳丽的血汹涌而出,但他却异常平静,平静得带出了几分鬼气森森的味道。
他将血抹在自己左颊唇角的位置。
鲜红的血迹灿烂地在他唇颊两侧绽开,像是小丑快乐的笑颜。
对于他这样疯狂的行径,元明清心中疑窦丛生,执刀的手也添了一份犹疑。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江舫虚弱地歪靠在墙壁上,是柔若无骨的可怜相,说出的话却挑衅异常。
我能听出我喜欢的人的脚步声。可你能吗?
话音未落,元明清的耳朵便清晰地捕捉到,餐厅外面传来一前一后两个脚步声。
等等,两人
难道?!
元明清心念急转,骤收刀锋,倒退数步,扶着餐厅的窗户边框,看向外面
他在傍晚时分反复确认过,天上的月轮是圆满无缺的。
即使来时天色茫茫,满月藏入了云雾间,元明清也仍是信心满满。
而此刻,蔽月的乌云尽数消散,周边持续烘托着的濛濛雾气也不见了踪迹。
在碧澄之色的衬托下,一缕银色的箭状细光,像是箭矢刺向靶心一样,直直射在月轮上。
这一线多出来的怪异银光,成功修改了满月的形状。
月中时分,本该出现在天边的满月,独独被江舫射下,像是一颗被丘比特的剑射中的心脏。
这里根本是由他一手支配的世界。
在他的世界里,南舟根本不会被月亮影响!
江舫抬起右手指尖,在空中做了个张弦的勾指动作,瞄准了元明清的后脑,露出了一点温柔的笑。
他松开手指,模拟出了箭矢射出的声响:啪。
完了。
在元明清认命地微微闭上眼睛的时候,南舟出现在了餐厅门口。
他脚步轻捷,毫无虚态,肤色倒是一如既往的瓷白,刚洗完还没来得及擦拭的头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上,将白衬衫晕染出一片薄透的深色。
李银航则是乖乖苟在餐厅门口,连个脑袋都不冒,绝不做拖油瓶。
她觉得元明清的莫名出现必然有诈。
他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知道他们在这里的?
她自己没什么主意,就留下江舫先照应,自己跑去找南舟,寻求帮助。
李银航悄悄摸上楼时,南舟正在洗澡。
等南舟听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简单穿好衣服,又多花了一些时间。
南舟在餐厅门口停了须臾。
他在看到元明清之前,便优先一切地看到了顺着江舫指尖滴落下来的血。
江舫身形一个恰好的打晃,眼看便要站立不住了。
南舟见情况不对,快步迎去。
看到南舟到来,他像是松了一口气,紧接着,整个人往前倾倒,半晕半倒,额头准确搭落在了南舟的肩上。
他气息微微,面悬细汗,失血过度的嘴唇已经不复红润,眼底自然地浮着一层薄光,仿佛轻松一眨,就会有泪落下。
他话里带着无穷的委屈,熟练地示弱并撒娇:好疼。
元明清:
对于江舫出神入化的变脸本事,他瞠目结舌。
南舟摸了两下江舫被冷汗和鲜血浸湿的发尾,表示安抚。
旋即,他静静地将不含情绪的目光投向了元明清,问了两个死亡问题:
你为什么在这里?
你做了什么?
同时同刻,柔弱地倚靠在南舟肩窝上的江舫,也不动声色地向元明清转过了头。
我要怎么说这伤口的来历,就看你的态度了。
你究竟是选择鱼死网破,放手一搏,还是要乖乖选择,我为你选择好的那条两全其美的路?
很快,元明清给出了答案。
他搭放在窗台边缘的左手徐徐垂下。
而在他的另一只手上,正提着一只从储物槽里取来的医药箱。
他的嗓音里,透着一股颓唐的平静。
我来加入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舫哥:谢谢你捅我这一刀
元明清:@#¥@#¥%*
第205章 末日症候群(十九)
南舟不听元明清说话。
他看回江舫,等个答案。
江舫把伤口亮给他,解释道:切菜的时候伤到手了。
李银航:哄鬼呢。
你用什么姿势切菜能把自己的手插成这样啊。
谁想,南舟只是嗯了一声,就再次看向了元明清:箱子。
见南舟没有半分要质疑的意思,满心疑窦的李银航便干脆往回一缩,继续苟着,也没做声。
元明清把医药箱就近放在桌子上,一把向南舟的方向推来,随即抬起双手,稍稍后退,释出了百分百的诚意和友好。
南舟一手揽住江舫的腰,另一手启开了箱盖。
在面对了琳琅满目的药品后,南舟愈发沉默。
小镇上有医院,他也在医院打过疫苗,知道红十字代表医疗救助,但是他没有给自己用药的习惯。
以前和光魅打架受伤,他都是缩回房间,像是一只舐伤的小野兽一样等着它自行痊愈。
说白了,他不会用现实里的药物。
他扶江舫坐下,对他说:这个,教我。
江舫意会,指点了几样药品和绷带,示意他先用酒精给自己消毒。
南舟用棉签沾了一点酒精,擦净伤口周围狰狞的血迹后,又换了一根新的,抵着江舫伤口周缘稍稍发力。
他抬起睫毛,用目光判断和试探江舫是否能接受得了这样的力度。
捕捉到他嘴角的那一点微妙的下抿后,南舟又将动作放轻了一个度。
没事,左手而已。
上药时,江舫连声音因为疼痛的颤抖都是好听又惹人爱怜的:还能给你做饭。就是甜品可能要麻烦一点了。
听闻这话,元明清面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跳动了一阵,急忙别开脸,强自按捺住去揍他那张漂亮的脸的冲动。
合着他用左手强接自己的刀,是还要留着右手给南舟颠勺?
南舟学东西向来是又快又好。
不消三分钟,江舫的伤处就被敷好了药,绷带一路缠到了指尖。
南舟把他的手捧在掌心里,细细端详了一番。
有雪白的绷带勾勒,他发现江舫的手指修长漂亮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将江舫一心一意打理好,南舟才转头看向元明清。
他一言不发,甚至没什么发怒的表情,但元明清被他盯着时,仿佛置身海底,有源源不断、令人窒息的高压从四面八方袭来。
他的肌肉都开始下意识地反张,分泌乳酸,发出轻微的刺痛感。
李银航过分的谨慎,以及南舟问他的两个问题,让元明清判断出来,这两个人的失忆buff极有可能还在。
证据就是他们对自己的到来,表露出了十足的警惕。
意识到这一点后,元明清不仅没有任何放松感,反倒更加忌惮。
南舟既然不记得计划,也不记得元明清是谁,那么,自己只要一言不慎,南舟就有可能上来直接拧断他的脖子,江舫都未必拦得住。
反正南舟也不清楚自己的存在价值,杀了也就杀了。
元明清在兀自盘算时,在南舟看不到的地方,江舫探了个头出来,用口型比了个自求多福,并笑眯眯地对他吐出了一点舌头尖。
看到这一幕,元明清一时拳头发硬,拳锋作痒。
但他迅速平静下来,按照这个世界的逻辑,字斟句酌地为自己的突然出现给出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之前我怕你们两个,也不想去重症患者的聚集地带,就被分配到了外围的轻症患者区但是有人要攻击我,我杀了人。那里不要我,就把我分配到这里来了。
说到这里,他深深垂下头。
这段情节,和他现在的处境何其相似?
他杀了队友,葬送了计划,已经回不了头了。
就算他虚与委蛇,假意混入立方舟,并博得信任,然后顺利地全部杀死他们,以自己被生生砍掉一半的积分,也再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合理地回到榜首。
渔翁得利的,会是排名在他们后面的人类玩家。
再说,有江舫在立方舟,想要博得信任?别开玩笑了。
于是,对元明清来说,想要将眼前这条死路走活,只有以立方舟的胜利,作为他自己的胜利。
还是说这种事情,其实也在江舫的计划之中?
见他目光里的悲伤不似作伪,南舟发出了一个短暂的音节:唔。
这一个唔字,把元明清给整不会了。
南舟和江舫这只笑面虎的性格迥然不同。
他对很多事情好奇,但心里又有一套自己的主张和逻辑。
当他保持沉默时,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只要他打定了主意,他会果断做出任何事情。
南舟没再细问。
他对门口探头探脑的李银航说:开饭吧。
见他这样反应,江舫的面上也浮现出了一丝意外。
就这样?
不再问问吗?
但他还是自然地接过了话来:空气炸锅里有鸡翅,饭在高压电饭煲里,炖菜现在应该刚刚好。银航,去盛一下。
李银航哎了一声,手脚麻利地拿着拖把,先拖净了被血染红的地面,再颠颠地跑进了厨房。
这一顿饭吃得相当堵心。
每个人都各自怀了一番心思,看样子是一心扑在饭菜上,实际上连自己吃了什么恐怕都不晓得。
饭后,洗完碗的李银航兔子一样蹿回了自己的房间,二话不说,先给自己的门窗上了锁,又放好门挡。
她可不知道元明清现在就算为了自己,也不会蠢到来伤害他们。
她只觉得这人来者不善,必须要有所防备。
做完外部防护,李银航仍不大放心,又把刚才自己洗碗时偷偷藏在裤子口袋里的叉子放在枕边。
她又从上衣口袋里摸出来一小包用卫生纸包起来的胡椒面。
她又从裤子背后费力地抄出一把菜刀,藏在了枕头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