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栎容吐了吐舌头,走出几步又低头去瞧礼物,眉眼喜气洋洋。薛灿身姿不动,哑声道:“一对小小的乌金代钩,就高兴成这个样子?是没收过旁人的礼物么?”
  ——“是呐。”栎容头也不抬,对着日色细细端详着代钩,乌金眼色比黄金沉郁,分量也更加硬实,黄金一口能咬出个牙印,乌金…得磕碎牙。
  栎容没有看见,薛灿的黑目里溢出对她的怜惜,“都已经是你的东西,往后怎么看都行,边走边瞅着,就不怕撞树?”
  “我高兴。”栎容抬头瞪了眼薛灿,故意把乌金钩凑到自己眼皮子下头,恨不得塞进眼眶里。
  “代钩是用的。”薛灿从栎容手里噌的抽出,在她铃铛大的眼睛前晃了晃,“站着别动。”
  ——“做…做什么?”刚刚还嘴不饶人的栎容忽的连话都说不利索。
  “薛家手艺精湛,这对乌金钩…”薛灿捏住栎容腰间随意系起的襟带,见栎容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心里也是暗笑,俯首时还不忘抬头看了眼栎容通红的脸,语气仍是低沉,“不光是你看的那样。”
  ——“还能怎样…”栎容身子抖了下,薛灿要是扯下自己的襟带…初夏有些热,栎容缎裙里头就穿了件中衣,出来的急也没挑件好的,栎容隐隐记得…今儿穿的中衣…好像还走了线…要是被薛灿看见,那可真是没脸见人了。
  薛灿不应她,把栎容解开的襟带穿过乌金钩,男子粗粝的手指再轻轻朝里一拨,乌金钩已经搭上,变作环扣的如意模样。
  “我也会…刚刚看一眼…就会了。”栎容死撑,“哪用你教。”
  ——“不止如此。”薛灿低笑了声,指尖一个用力,乌金钩又忽的解开,襟带飘起,漾起了栎容羞意的心肠,“还能…这样。”
  栎容哪里还听得见什么,她耳边划过呼呼的风声,怔怔看着薛灿手指的动作,乌金钩被翻转开来,两钩倒扣,襟带被系成一个蝴蝶花样,薛灿又少许用力,乌金钩反扣成一体,如意样变作并蒂莲。
  栎容眸里闪出亮泽,唇齿半张低低赞出声,“好看。”
  ——“看会了?”薛灿抚了抚乌金钩,扬眉看着栎容发怔的脸。
  “正反双扣?”栎容拨弄着,“会了。”
  薛灿拉住襟带的时候,栎容急急吸了口气,女子腰身纤细才好看,栎容不想被薛灿笑话,一口气憋了老久,这会儿一个松懈,扣紧的乌金钩忽的绷起,栎容慌忙捂住腰口,侧过身不想被薛灿看出。
  薛灿掠过眼,绷着脸道:“是早上吃多了?”
  栎容点头,“就是早上有些吃多,平时…也不会这样。”
  ——“真的?”薛灿背过身,“我去找你的时候,你明明才起身,早饭?什么时候用的?”
  越怕什么就来什么,栎容饿了半早上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声,栎容窘起脸,鼻子里恼恼的哼着,一只手把乌金钩松开了少许,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薛灿走出一步,扭头去看栎容囧羞的脸,“夫人送你这对乌金代钩,其中用意,你懂么?”
  栎容想了想,薛灿这一提醒,她好像明白什么,但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薛灿的黑目意味深长,“代钩相扣,长毋相忘,钩雕鹰纹,其中喻义,就是你和薛家已经有脱不开的关系,你收了夫人这件礼物,在鹰都那些人眼里,你就是薛家的朋友,是薛家的人。”
  ——“我不是薛家的朋友。”栎容抬起头,一字一句,“我是你薛灿的朋友。”
  “有分别么?”薛灿低低发问,语气温柔。
  “当然。”栎容诧然,“薛家富贵,与我何干?”
  ——“栎容,你的话,真不少。”薛灿顿了顿,终于又背过身去,“走了,明天去鹰都,也得和我阿姐道声别。”
  薛灿的背影,像一棵高高挺拔的松柏,栎容从没见过,这样神秘不可测的树。
  第26章 小杨牧
  薛灿的背影,像一棵高高挺拔的松柏,栎容从没见过,这样神秘不可测的树。
  雍苑里
  ——“百两黄金就在眼前,栎姑娘一眼都没有多看。一对不值钱的乌金代钩,她却当做了宝贝?这位栎姑娘,真是不按常理行事。”颜嬷搀扶着辛婉,口中笑道。
  辛婉在石凳上坐下,“受了钱银,她和灿儿就是一笔买卖,收下礼物,就成了朋友。鬼手女志不在黄金,而是,希望灿儿当她是朋友。”
  “哦?”颜嬷啧啧,“夫人倒是看得通透。为什么,不是希望薛家当她是朋友?”
  “你在鬼手女眼里,看出她把薛家当朋友了么?”辛婉道,“是灿儿的诚意打动她来湘南,凭她的入殓术,日进斗金并非难事,薛家的黄金,她不在乎。”
  “既然如此。”颜嬷若有所思,“到了鹰都,旁人想从她嘴里打探薛家请她入殓的事…栎姑娘也不会对薛家不利吧。”
  辛婉端起茶盏,轻轻吹着热气,“原本是想,让她收下那对乌金钩,钩带鹰纹,她戴在身上,就暗指她已经是薛家的人,精明如戚太保,也不会从她嘴里多打探。但现在看来…倒是你我小人之心了。栎容性子直白坦率,她收一对乌金钩都听着灿儿的意思,她在意灿儿。”
  ——“在意…”颜嬷缓缓点头,“奴婢…好像懂了。夫人,您可以阻拦小侯爷一起去鹰都的…”
  “为什么要阻拦?”辛婉放下茶盏,“灿儿才送走娘亲,他人在湘南七年,心却没有一刻在这里。他是一只雄鹰,却只能被禁锢在这里。灿儿已经不是初入紫金府的少年,他,已经长大了。他想做什么,喜欢什么,就由着他吧。颜嬷,你没发觉,自打栎容出现,灿儿看起来也纾解了些…话,也多了些。”
  “奴婢也发觉了。”颜嬷浅笑,“也许是…栎姑娘出身乡野,性子开朗…也有可能…”颜嬷压低声音,“栎姑娘破了容貌,触在了小侯爷的心上。就好比是…府里那么多人,小侯爷最亲近的,是大小姐…”
  “能让灿儿快活些,就是最好。”辛婉喃喃,“谁都不知道,他的心,有多苦…”
  颜嬷想到什么,环视小院走到辛婉身旁,轻声道:“还有就是…夫人…那件东西,还要不要找下去…又该…去哪里找。奴婢试探过栎姑娘,原本不过是随口一问,谁知栎姑娘一口咬定,尸首虽不像样子,但她肯定背上绝没有刺花的痕迹…夫人,奴婢看栎姑娘有些本事,她说没有,莫非…那半副…并不在…”
  ——“雍华宝图…”辛婉低语,“既然灿儿有,另一半,不在他娘亲身上…还会…还会在哪里…就算真的不在他娘亲身上,太子姜虔又会把它托付给谁?天下之大,你我想找,又能去哪里找?线索几乎断尽…难道…是老天让我们死了这条心…”
  辛婉面向北方,清风扬起她耳边的发梢,“七年过去,云姬销声匿迹七年。世人多以为云姬也死在了姜都城破那天,但我不信,我从不信她会悄无声息的死去。我和她一起长大,她自小就极其珍爱她倾国倾城的容貌,十几岁的时候,她就说自己会宠冠天下,得尽世间荣华,这样的云姬,怎么会甘心死在周人的刀剑下?果然,我苦寻七年,终于得到了她还活着的消息…她活着,意味着宝图的另一半可能还在人间,只要与灿儿背上的拼成,我信自己倾湘南高人之力,终有一天可以参透其中,找到雍华宝藏…谁知道…人寻来,却只剩一身恶疮…”
  辛婉悲愤垂首,眼含不甘,“难道是老天要绝了我多年的筹谋,连带赔上紫金府百年的基业?!”
  颜嬷眉眼纠结,犹豫了会儿还是忍不住道:“要说线索…也并非完全没有。一别七年有余,那个自称知晓雍华宝图的庄子涂再也没有出现,夫人,莫非他真的对您死心,索性遁世不见…”
  “我骗了他一次又一次…换做是谁都不会再信我。”辛婉面露憾意,“我辛婉一生无愧家族,无愧薛家,唯独对这个人,存着亏欠。颜嬷,我真希望他再也不要出现,他要再来见我,是不是我又会再骗他一次。”
  ——“夫人也是为了大局,为了紫金府。”颜嬷咬紧牙关,“那便罢了,找不到,就不再去找。”
  辛婉沉默良久,裸/露的洁白胸脯起伏颤动着,忽的嘎然停住,昂起修长的脖颈,“颜嬷。”
  ——“奴婢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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