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节
更何况林大太太也想着,红月尚且胎位不稳,若是小孩子没轻没重地冲撞了,总是不好。
“我得把他们送回去。”这三只的据点儿应该是后宫啊!长乐就很嫌弃地说道。
“太子妃正有孕忙不过来,宫里头娘娘们也忙,你做妹妹做女儿的,总是要多帮着一把。”林大太太才不愿意把肥仔儿四皇子还给昭贵妃呢,本想着把红月照顾好了回头继续照顾四皇子,就咳了一声目光闪烁地说道。
“说起来,母亲也想念四皇弟了呢。”
林大太太顿时露出一个被抢走心中挚爱的表情。
没准儿就算是此刻林大老爷纳个妾,也不能叫林大太太露出更伤心的表情了。
真该叫林大老爷过来瞧瞧啊。
“父皇最近心情只怕不好,若只有母亲一个在宫里,我多少都会担心。倒是四皇弟,父皇一向不会恼怒四皇弟的,我就想着……”长乐偏头看了看终于爬到林如初腿上的四皇子,小声儿说道,“四皇弟总会叫父皇开心些。”
说起来,昭阳帝对四皇子真的很疼爱。
除了没有爵位,不能动摇太子之位,昭阳帝几乎能给四皇子的都给了。
就算是不赐下爵位,也是为了保四皇子的未来。
长乐其实什么都明白,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伸手摸了摸四皇子无忧无虑的脸,长乐叹了一口气,将四皇子给抱过来,见皇长孙默默占据了自己怀里最好的位置,只给他叔留了一个小角落,长乐抽搐着嘴角把四皇子揣进了这小角落,垂头摸了摸二皇孙的脸。
“母亲若是去见二皇嫂,就跟她说,楚三太太要和离了,叫二皇嫂开心开心。”
“和离?”林大太太的眼睛就跟着四皇子转,听了这个顿时一怔,许久叹了一口气。
“当年处心积虑想要个得理的妻族,如今你瞧瞧,不过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连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坏了。”她觉得世事无常,想当年楚三嫌弃妻子的时候,又有没有想过,若是一直对妻子好,如今就可以得到谢国公的全心辅助呢?
只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罪有应得罢了。”林大太太轻飘飘的这一句话,却不知楚家已经动荡飘摇。
“和离?”
匍匐在病榻上,整个人整个儿肿了一圈儿,瞧着浑身都是伤口的楚三,艰难赐撑起了自己的身体,不敢置信地看住了自己的妻子。她曾经那样与他幸福地过了十几年,之后,眼看着楚家要完了,就要退步抽身了?
楚采女被赐死之事,楚家已经知道,且人心惶惶。
都恐惧昭阳帝会做出更多对楚家的问罪。
作为新荣自家,楚家并没有什么底蕴,一切的风光显赫都来自于帝宠,可当帝宠不再,当昭阳帝收回了自己的宠爱,楚家立刻就被打回原形。当年风光的时候,谁家没有几桩错失呢?若显赫的时候,那都不算什么。
可是如今,却都成了要命的罪状。
如今昭阳帝不发作,可是却依旧叫人提心吊胆。
风雨飘摇的时候却来和离,断绝夫妻恩爱,这是人干事?
太伤人了这个。
哪怕楚三心硬如铁,此刻也只觉得痛彻心扉。
特别是当他看到自己的长子脸色冰冷地站在楚三太太的身边,腰间配着重剑,小小年纪威风凛凛,浑身上下的彪悍之气并不输给其他前程似锦的武将,甚至也不比楚听云逊色,可是当儿子对自己露出厌恶的表情,楚三只觉得心都裂了。
为了能与将军府交好,这么多年他并不敢纳妾,一心一意对待自己的妻子。
一心一意的妻子,如今要与他断绝。
他此生倒是有红月与楚怡两个女儿,可是儿子,却只有楚三太太生的这一个。
千般算计,可是当楚三看到儿子对自己的种种冷酷,又觉得绝望极了。
“我不和离。”见楚三太太带了浩浩荡荡将军府的人手来自己面前,楚三就知道今日之事无法善了,可他还是忍着一口心头血,有些悲愤,又有些痛心地说道,“楚家的确衰败,可是断没有叫妻子和离避祸之事。这些年,我并未对不起你们母子,你又为什么要与我和离?”
“难道你骗了将军府,不是你的过错?”楚三太太冷冷地问道。
今日,她就没有叫楚怡跟着自己一块儿来。
楚怡心软,且到底是出嫁女,嫁出去的女孩儿,就不要多理会娘家之事了。
“就算我骗了你,可是也并不是有意,难道你敢说这么多年,我存了伤害你的心?”楚三衰弱地喘息着,嘴角却勾起了一个冷厉的弧度,在楚三太太不敢置信的目光里嗤笑了一声,轻声说道,“我风光的时候,你也并未说过和离二字。当年……将军府与楚家联姻,难道就是因我从未娶过妻子?只怕那时就算知道我已经娶亲,将军府也会把你嫁给我。”
“你怎么……”楚三太太断然想不到,楚三竟然能说出这样咄咄逼人的话来。
废话。
都要和离了,谁跟你客客气气的呢?
楚三见妻子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就笑了笑。
“为什么不去询问就定了你我的婚事?为什么我说一句从未娶亲,将军府就信了?不过是也急着将你嫁过来罢了。且我自认,这么多年从未亏待于你,楚家显赫时,将军府莫非没有得到楚家的好处不成?难道陛下不曾因我与将军府联姻,因此对将军府刮目相看?”
“你说我骗你,也骗了的不过是个虚名,我的府中依旧以你为尊,不是么?”
楚三的一句句的话,令楚三太太颤抖不已。
虽然说到了和离之时夫妻反目是必然的,可是当楚三当真说出这种种诛心之言,谁的心里会开心呢?她哪怕在心底总是告诉自己,要狠下心来将夫妻之缘断绝,可是眼睁睁地看着楚三说出这样的话,却明白,自己是无法反驳的。
将军府,的确也在这场联姻之中得了好处。
“那又如何?”稳了稳心,楚三太太突然开口问道。
“那又如何?”
“对,我问你那又如何?将军府的确得了楚家的好处,也的确因楚家在御前更稳固,可是难道你做着朝中的官,还不明白这一切么?”楚三太太突然发现,原来只要抛开一切的廉耻,说出这些话来并不为难。
她突然笑了笑,看着诧异的楚三轻声说道,“当年楚家与将军府可以彼此扶持,彼此有用,因此这联姻可以顺顺利利。如今……楚家已经落魄,你妹妹都被赐死了,你觉得楚家还有什么资格做将军府的姻亲,你还有什么资格做我的丈夫?”
“你!”楚三真是没想到,楚三太太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最后与你说的都是实话。就如同当年,你嫌弃你的妻子没有妻族配不上你,如今亦然。你如今也配不上我了,楚家也配不上将军府,你我和离有什么不对?当年,你抛弃你发妻的时候,你发妻说过什么没有?既然选择联姻,就该有失势时被抛弃的准备。你当年没有被发妻抱怨,如今,又有何面目来抱怨我的绝情?”
这女人呐,狠起心来,简直就叫人惊呆了好么?
楚三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怔怔地看着曾经一双两好的妻子。
那么多年的恩爱,如今,用冷冰冰的联姻,用一句句配不上来回报他。
“三婶怎么可以对三叔说这样的话,难道三婶对三叔完全没有一点的情谊不成?”楚听云听说今日将军府上门,就知道大事不好,乃是从外头匆匆进门,才进门就听见楚三太太说出这么一番大道理,只觉得脸色铁青。
“我说的都是真话。”
说起来,当初楚三太太本想说说楚三毒死发妻之事作为和离的理由。
可是那一日,长乐公主简简单单的几句,还是叫她害怕了。
她还有女儿,还有儿子,不能因为自己的一点错失,就得罪了长乐公主。
她也不敢去攀附纯王妃红月。
那纯王还不撕了她啊?
前些时候,因纯王公然表达对楚家几个女孩儿的不满,公然说她们卑贱,如今楚家的几个正在花期的女孩儿连婚事都找不着了。若不是楚怡运气好,嫁回将军府,只怕如今也没有个好下场。
可是她再敢放肆,下一回倒霉的必然是楚怡。
不能说当初毒杀之事,她就只能污了自己的清白,宁愿做一个背信弃义,落井下石的女子。
“我出身将军府,就不能叫楚家种种狂悖连累了自己的娘家。”心中想了很多,最后,楚三太太目光冰冷地看着伏在榻上激烈地喘息,目光散乱形容变得痛心的楚三,轻声说道,“只是你放心,我再无耻,与你和离之后,也不会另嫁他人,比你停妻再娶强出百倍千倍。”
“这么多年,你对我真的没有一点的情分?”楚三艰难地问道。
他努力仰头,看着自己的妻子,露出几分期盼。
他只希望一点点,一点点的……
“没有。”楚三太太断然地说道,“不过是举案齐眉,你还想要些什么?我嫁你这么多年,为你生儿育女,为你主持中馈,我并不欠你什么。只希望你如今高抬贵手,放我,放将军府一条活路,你我两人再不相干罢了。”
她句句功利,楚三却只觉得心痛难忍。
他曾经嫌弃别人,可如今却又被人嫌弃。
他的眼前恍恍惚惚,仿佛回到了当年在边城的时候。
那里真的很荒凉,很简陋,什么都很贫乏,连吃一个新鲜果子,都是很难得的事情。
可是记忆里的那早就面目模糊的女子,却会在最艰难的时候,明明两家都没有什么好东西的时候,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被体温捂得热热的小果子来,先给他咬一口,看着他吃了,然后才会心满意足地自己咬一口。
她会用粗糙的布,努力在上头歪歪扭扭绣着很多的花纹,叫他的衣裳好看一些。
她会等在门口,每天等着他从兵营里回家,看见他,然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总是会将最好吃的东西留给他,然后告诉他自己早就吃过。
每天晚上,她照顾他安歇,然后就坐在一旁给他缝衣裳。
那么一桩桩一件件,曾经是他最不屑一顾,觉得她小家子气的。当年他出身虽然是寻常的官宦,虽然楚家还没有风光起来,可是也锦衣玉食没有那么些的简陋。当年见她第一面,看她小口小口吃果子,看她把果子还要小心地切开分给家人,他曾经过得她天真可爱。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厌弃,甚至不愿再提及那样的穷酸?
他曾经那样地厌恶了自己的妻子,觉得她一举一动都给自己丢了脸,甚至当最初的喜悦与甜蜜散去,他就开始嫌弃她,开始后悔娶了她。她总是被他蒙在鼓里,总是把他当做最心爱的人,然后一心一意地为了他。
她把自己能做的最好的,能得到的最好的,都放在他的面前,希望他欢喜。
可是到头来,他却抛下了她,亲手送她上路。
这么多年,他从未后悔过。
可是当此刻看着楚三太太冰冷的眼,当她将这场姻缘用最深刻的话剖析出最功利的内在,楚三的心里,那些曾经以为自己早就忘记的一切,全都清晰地浮现在他的面前。那曾经的妻子,此刻的面目那么清晰,甚至清晰得超过了如今的妻子。
动了动嘴角,楚三的脸上露出一抹黯淡的笑意。
“那你呢?”他看着自己的儿子问道。
那高大强壮,已经有了成人轮廓的少年,冷冷地看着他,决绝冰冷,完全没有一点的尊敬。
仿佛看着楚三如同看一个陌生人。
这样的目光,几乎击垮了方才的楚三,可是楚三却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当楚三太太将一切挑明,他就发现,原来承认当年的姻缘不过是利益联姻,并不艰难。
唯一热情赤诚而毫无所求的婚姻,被他亲手葬送。
还有谢展,他曾经厌恶谢展粗俗,可是如今想来,若红月的母亲尚在,若他当真安于那场最初的姻缘,若他知道什么是知足,或许如今的地位没有因将军府的扶持变得更加强硬,可是他作为楚家的儿郎,在御前总是会有一席之地。
那个时候,或许他与发妻的儿女,不会如楚怡与长子这样,冷酷无情。
甚至他可以相信的是,当大难临头,红月的母亲会选择的路,永远不会是撒开自己的手。
她会与自己同生共死,也不会与自己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