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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全食美 第259节

  第168章 螃蟹
  且不说柴擒虎在京城如何“遭罪”, 却说师雁行归家后的头半个月内日日赴宴,有时甚至一天要赶两场。
  周斌之妻黄夫人和杜泉之妻潘夫人先后举办宴会,帖子一张不落往师家送,这两头哪个都不好怠慢, 都齐齐打点好一份厚礼, 添上京城带回来的丝绸一并送过去。
  据江茴说, 自打师雁行和柴擒虎正式定亲的消息传回来后,州城内上下一干大小官员越发照顾师家好味的买卖, 就连原本看不顺眼的几家竞争对手也换了笑模样, 十分亲和。
  去年盘下州衙伙房买卖的那人更亲自登门拜会,话里话外都在自我检讨, 生怕师雁行报复。
  啼笑皆非之余, 江茴也不禁唏嘘。
  曾几何时, 她们也是谨小慎微,如今处境竟颠倒起来, 不用她们费心去巴结,多的是人排着队登门……
  就连一向高傲的潘夫人, 再看师雁行时也和蔼可亲起来,竟亲自拉着她的手闲话家常, 又夸赞她气度不凡等等。
  师雁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就是社会地位提升带来的连锁反应,有些荒谬, 但也叫人沉沦。
  潘夫人尚且如此, 更遑论一直关系不错的黄夫人。
  师雁行才一出现,黄夫人就亲热地叫她与自己挨着坐,十分嘘寒问暖, 又夸她头上戴的花儿好。
  “到底是京城气象, 瞧着便大方。”
  连亲女儿周雅都笑道:“母亲待师妹妹这样好, 眼里竟似没了我了。”
  师雁行一时拿捏不准她的态度,才要起身说笑,就被黄夫人一把按下,笑骂道:
  “这丫头,今儿高兴,又疯了。”
  周雅也不恼,拉着黄夫人另一条胳膊挤过来坐着,又对师雁行笑道:“我说着玩呢,师妹妹可别当真。几个月不见,瞧着瘦了些,可精神头却好似比从前更好了。”
  虽说周雅以前也没太大架子,但这一声“师妹妹”还是叫师雁行有些意外,忙道:“姑娘这样说实在折煞我了……”
  “哎!”黄夫人却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半是拉拢半是提点地说,“如今你我是一样的人,这丫头仗着你不计较,差了辈分叫声妹妹,你不恼已算难得,何苦说这样见外的话。”
  如今她只是定亲,尚未成婚,倒也罢了。待到来日真正领了朝廷旨意,哪怕关系再亲厚,当着众人的面儿,周雅也得先向师雁行行礼问安,再论私情。
  见这母女二人神色都不似作伪,师雁行才放了心。
  外界态度变化是必然,这一点早在师雁行回家之前就猜到。
  但她毕竟是商户,年纪又轻,偏上来就能捞个六品敕命,起始就站在了大多数人一辈子奋斗都达不到的终点,有些出身高门大户的官太太难免心里不平衡,未必真就那么尊重。
  潘夫人那样的亲热,只流于表面,其实并没有太大实际意义。
  但黄夫人刚才那番话,不是自己人根本不会说。
  亲疏远近,一目了然。
  席间师雁行忍不住思维发散,想着要是去了外地或京城,恐怕就没有这么多善意了。
  想来黄夫人对自己这样亲和,一是身份、关系的缘故,二来么,师家好味的纳税簿子真的很好看!
  就照今年的势头来看,一年轻松四位数税款,还顺带着解决了那么多人就业,加盟商和其他二道贩子再纳税,又是一层,结结实实的政绩,半点不掺假。
  完全是优秀的本地企业代表!
  这样想的话,师雁行又坦然了些。
  嗨,都是政绩,他们对我好……
  不客气,是我应得的!
  后面去五公县探望苏北海时,又捎回来董康的回信,意外赶上他的生日,少不得多留一日。
  几年前想见这位知县大人时,师雁行还要绞尽脑汁帮他送政绩,就那么着,人家还爱答不理的。
  可如今呢?
  她已经能坐在主席了,就连苏北海家的一干女眷都要奉承她这个铁板钉钉的六品敕命。
  孙良才和秦夫人也来赴宴,看见她时还愣了下,然后别别扭扭要行礼。
  师雁行忙过去拦下,“折煞我了。”
  来日如何暂且不提,如今她确实是白身,在场众人没有谁对不起她,没必要得势猖狂做小人态,叫人下不来台。
  秦夫人顺着她的手站直了,倒是自在了些。
  她不善言辞,说不出什么动听的话来,只拍了拍师雁行的手道:“师姑娘,你是个有福气的,如今苦尽甘来,以后会更好的。”
  师雁行道了谢,又问了她家里人好,这便各自散开。
  那头秦夫人看着师雁行在知县夫人的陪同下与各路人马交际,端的是如鱼得水长袖善舞,一点儿不比曾经她见过的各路正经诰命夫人差,不禁吐了口气,扭头对孙良才道:“得亏着你早年拦了我。”
  说的是早年她想给师雁行和自家亲戚保媒的事。
  这样的姑娘,等闲儿郎如何降服得住?
  孙良才盯着师雁行看了两眼,没做声。
  其实当初他也没想太多,只觉得这个姑娘野心太大,太能折腾,那段亲事必然不成,又怕得罪苏北海,干脆就提前给掐死了。
  可万万没想到,对方竟走了这么远。
  远到,他需要踮着脚尖才能看到了。
  从苏北海家出来,又有郑家人来请,怎么着也得去本家给老太太和郑如意夫妇打声招呼,又耐不住有福有寿苦留,在郑家住了一天。
  就这么一直热烘烘闹了半个月,师雁行才把必须要走的去处走了个遍,后面再有不熟的人下帖子,尽数推掉。
  胡三娘子就笑,“好容易回来了,竟是有家不能回。”
  师雁行带头笑起来,躺在马车里挺尸,“得了,如今连你也挤兑我,赶紧家去是正经。”
  赴宴可不是去了就吃饭,一应人际关系都要打点到位,堪称脑力体力双重消耗,半个月下来,她都快被榨干了,连马都懒得骑,直接借了郑家的马车回去。
  得亏着一开始就定了外出不饮酒的规矩,不然这么下去,肝早晚得完。
  一回到家,鱼阵就腻歪过来,缠着师雁行说话,从京城风貌问到归途见闻,最后问无可问,依旧跟条小尾巴似的跟着。
  江茴见了就笑,“多大的人了,还这样撒娇。”
  鱼阵干脆伸出手臂,搂着师雁行的腰亦步亦趋,从背后探出脑袋来,理直气壮道:“我想姐姐了嘛!”
  师雁行被这一声叫得头都昏了,反手摸摸蹿了个儿的半大姑娘,“我也想鱼阵了。”
  上月她才过了十七岁的生日,算来鱼阵也快八岁了,面容渐渐脱去稚气,精神头儿也足,倒是跟她越来越像。
  家境好了,小姑娘营养跟得上,运动量也够,瞧着气色就好,活力满满。
  家里单独请了先生,奈何她对琴棋书画等淑女们喜欢的东西兴致缺缺,倒是喜欢算术和骑马。
  江茴无奈,又嘟囔几句,便对鱼阵招手,“让你姐姐好生歇歇骨头,你快来帮我对账。”
  不知是否是师雁行从不隐藏,鱼阵长期耳濡目染的缘故,这两年她对数字的天分逐渐显现,又掌握了后世的四则运算等,如今四位数的加减乘除已经完全不需要算盘了。
  用江茴的话说,就是“哪怕日后家里败落了,她也能去聘个账房来做,饿不着。”
  师雁行就估摸着,要是在后世,这姑娘绝对是一等一珠心算的苗子,好好培养一番,没准儿还能捧几座重量级奖杯回来。
  鱼阵巴巴儿过去,往那账本上扫了几遍,略闭了一回眼,就张口喊出几个数字。
  而此时,江茴正带人拨算盘珠子呢!
  稍后两边一核对,果然一点儿不错。
  江茴对师雁行欣慰笑道:“有了这丫头帮衬,我着实轻快许多,该记一大功!”
  鱼阵就看师雁行,眼睛亮闪闪的,满脸都写着求夸。
  师雁行失笑,搂着她狠狠揉,又往小脸儿上用力亲了口,“哎呀,咱们鱼阵最棒了!”
  鱼阵美坏了,特别得意,大声道:“鱼阵有用的!”
  这话一出,师雁行和江茴就都想起早年她们还在郭张村时,每日起早贪黑去镇上卖大碗菜,后来菜品渐多,江州车拉不动,想把鱼阵留在家里时,小姑娘就是这么哭得惨兮兮的,“鱼阵有用的。”
  如今再回想起来,真跟做梦似的。
  噩梦。
  早在几年前开始,单靠江茴一个人拢账已经不大行了,便从买来的女孩子中挑了个机灵的帮着核对。
  如今买卖越做越大,两个人也不成,正好鱼阵长起来,便拉她“入伙”,着实一个人顶一群。
  等鱼阵再大一点,江茴就准备将这块完全交给她,自己也能腾出手来专心卤料粉的事。
  想到卤料粉,江茴倒是有不少事要跟师雁行商议,才要开口,外面就传饭了。
  秋分隔着帘子笑道:“掌柜的,太太,二姑娘,时候不早了,快歇歇吧,纵然有天大的事,也该用了饭再说。”
  师雁行还真饿了,顺手捏了捏鱼阵的脸蛋,“今儿晚上吃什么?清淡些才好。”
  过去这些天到处吃席,油腻腻的,又吃不好,正想家常便饭吃。
  秋分叫人挂起帘子,自己亲自带人摆桌,闻言便道:“早起太太吩咐的,炖了个红枣乌鸡汤,滋补脾胃,大油一早就撇出去了,十分清爽。
  另有二姑娘昨儿念叨的红烧猪尾巴,炖得稀烂喷香……”
  师雁行上前看时,倒有一盘豆腐皮、胡萝卜丝和黄瓜丝做的凉拌,用蒜醋汁儿凉拌后浇一点红艳艳辣椒油,分外清爽,便笑道:“这个好,正好下饭,就摆在我跟前。”
  还有一个苦瓜炒蛋,碧油油黄嫩嫩,清热下火,也该她吃。
  九月份,便是后世十月,正是公蟹肥的时节,最后还有一笼屉四个老大的螃蟹,上面铺了厚厚的姜片清蒸。
  江茴指着那螃蟹道:“这是今天一早黄夫人打发人送来的,说是下头人孝敬的,个顶个儿肥。因性凉,不好多吃,先蒸四个尝尝,剩下的都在水缸里养着,赶明儿再吃新鲜的。”
  秋分又上了烫得热热的红枣烧酒,各人眼前都摆了切碎了姜末浸的香醋,预备着蘸蟹肉吃。
  在座的要么体弱,要么年纪尚小,怕晚上吃多了螃蟹胃寒难受,故而多用红枣、生姜发热驱寒。
  江茴亲自给师雁行舀了一碗乌鸡汤,见鱼阵好奇,也给她舀了半勺,笑道:“这丫头就是学人精,平时炖了碰都不碰,今儿见你要,她也跟着学。”
  鱼阵哼哼几声,果然端了那乌鸡汤喝,一口下去就皱巴了脸。
  江茴和师雁行大笑。
  自然是不难喝的,可为了养生保健,这乌鸡汤十分清淡,盐都少加,只剩鲜味,可偏偏鱼阵年纪小,正是求刺激的时候,又惯爱咸辣,自然吃不惯。
  浪费可耻,不合胃口也是自己求来的,鱼阵给自己鼓了鼓劲儿,捏着鼻子灌下去,忙往嘴里塞了一节猪尾巴。
  小厨房很用心,并不吝啬柴火,猪尾巴炖得入味极了,又软又烂,盐津津甜滋滋,微微带着点辣头,正是鱼阵最爱的味道。
  嘴巴一嘬,上面的肉就都顺着到了舌头上,剩下光秃秃的尾巴棍儿,再用筷子捅出骨髓吸了,满口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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