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节

  身后的阿灵阿素瞧见公仪音的神色,忙上前一左一右搀扶起了唐影萱,依旧扶着她在榻上坐好,又细细掖了掖被角。
  公仪音笑意盈盈道,“你这礼啊,等身子好了再来向我行不迟。”她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粉色,氤氲朦胧间显出十分的健康之色,如同枝头那开得正好的桃花。
  唐影萱看看她,再想想自己如今苍白如缟的面容,一时有些自惭形秽。她知自己便是未病时,也断断比不上眼前这位貌美女郎的,只是如今见到这么个神仙妃子似的人物坐在自己面前,竟也燃起了几分爱美之心。
  若是自己的病能好,虽比不上这位女郎,倒也别有几分小家碧玉的姿色吧?
  唐影萱本就是豆蔻年岁,自然有爱美之心。只是前些日子听说钱金看上了自己,一时万念俱灰,因他定然只是看上了自己这皮囊,是以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平日里珍视的容貌也懒怠了去。如今得见公仪音这般容光照人的样子,又听她说得那般笃定,原本心灰意冷的情绪倒又活过了几分。
  公仪音观她眼底似有隐隐的火苗升起,同方才一片死灰般的眸色自是有天壤之别。心知自己方才一番话起了作用。
  她方才一进这屋,观这唐影萱的气色,就知道她的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白了就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只要钱金不再来缠她了,唐影萱这病就会好了大半了。
  果然,她听了自己这话,先前那万念俱灰的神色也退了,似又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渴望,这才微微舒了口气。
  凭她医术有多高明,但凡病人不配合的,这病就没了七分希望。
  唐谦也发现了唐影萱面色的变化,心下一喜,看着公仪音的目光愈发感激涕零起来,先前眼底的疑色也早已烟消云散了。
  这时,唐夫人拿着方子匆匆赶来了。
  公仪音一瞧,方子上开着紫苏、桔梗、防风、荆芥并枳实、麻黄等药,略略有些重了。另有人参肉桂等益气补神之药,另做进补之用。想必是那大夫见唐影萱气血不忘,遂开了这些滋补之物。
  她抬眼看向一旁的唐谦,不急不缓开了口,“要我说,女郎这病原本也只是思虑过重,并不需这么重的药,倒不如把这枳实、麻黄两味去了,另添些当归、陈皮、白芍等,分量也可减轻些。再者,如人参肉桂这些,虽则是进补的好意,但大补过头,倒嫌太热了。依我看,若家中买得起燕窝,不如每日早起拿燕窝一两、冰糖五钱,细细熬了粥,给女郎吃上几日,这病倒也好了。”
  她说完这些,见唐谦似有些懵怔,不由掩唇一笑,道,“若是记不住,便给我取套纸笔来,我给你写了,只叫人照着方子抓了药去煎便是。”
  唐谦忙应一声,跑到外间拿了笔墨进来。
  阿灵和阿素伺候着公仪音写完方子,将宣纸拿起吹了吹,待墨迹干得差不多了,便递给唐谦。
  唐谦千恩万谢地接了,见公仪音说得这般头头是道,在这不过一番说道,唐影萱的气色便好了不少,哪里还有不相信的?忙吩咐唐夫人赶紧拿了方子派人去抓药。
  唐夫人欣喜地应了,朝公仪音行礼后离去。
  公仪音看向榻上的唐影萱,又宽慰了两句,“阿萱只放宽心思好生养着,听我的话,不出几日保管药到病除。”
  唐影萱点点头应了,嘴里自是千恩万谢。
  公仪音莞尔一笑,“如此,我便先不打扰了,明日再来看你。”
  阿灵和阿素上前伺候着唐影萱躺下了,唐影萱似不习惯人服侍,连连摆手说不用,却也拗不过阿灵和阿素,脸蛋红红地躺了下来。
  待唐影萱睡好了,唐谦忙拱手朝公仪音一礼,“女郎,请。”
  公仪音随着唐谦出了唐影萱的院子,一面往西面他们住的院子走去,一面道,“唐掌柜大可放宽心,令嫒的病并无大碍,不过是心病罢了。等钱金伏了法,令嫒这病自然也就好了。”
  唐谦一脸感激涕零的神色,只不住鞠躬行礼。
  公仪音抿唇轻笑,“唐掌柜想来还有事,自去忙吧。我也拾得路,自己回去便是。”
  唐谦直道无碍,执意要将她送回去。
  见他坚持,公仪音便也不再多说。只道,“算算脚程,那平阳县县令大概明日上午便能到了,倒是你不必出面,我们一应处理了便是。”
  “女郎和郎君的大恩大德,小民一家实无以为报!”唐谦又是惶恐又是感激,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公仪音见此,倒也不知如何规劝得好。
  倒是阿灵,见公仪音微有些尴尬,上前一步笑着解围道,“唐掌柜也不必这般惶恐不安,我们家女郎本就是菩萨心肠,如今这事于她也不过举手之劳。若唐掌柜这般惦念,倒教我们女郎不安了。依婢子说啊,我们女郎好酒,唐掌柜不如预备几坛子好酒,待我们女郎走的时候送与她便是。我们女郎也高兴,唐掌柜也算报了我们女郎的恩了。”
  说完,眨眨眼看向公仪音,语带俏皮道,“女郎觉得婢子这主意如何?”
  公仪音嗔笑一声,露出颊边若隐若现的梨涡来,愈发显得美艳不可方物,“你这小妮子,就你鬼主意多。”
  阿素“嘿嘿”一笑,吐了吐舌头,眉目间尽是灵动之色。
  那唐掌柜却像抓到根救命稻草一般,连连点头道,“原来女郎好酒?小的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只这酿酒的手艺还有几分。既如此,小的定然竭尽全力,定要酿些好酒出来已报女郎的恩求,还请女郎望望不要推辞!”
  公仪音无奈。
  罢了,既然唐谦执意要谢,倒不如就依了阿灵这法子,这样唐谦心里也不至于太过意不去。况且,她还当真对这唐谦酿的酒起了几分兴趣呢。
  这么一想,遂点点头,笑道,“如此,便麻烦唐掌柜了。”
  “不麻烦不麻烦。”唐掌柜连连摆手,脸色微红,眼中却是亮晶晶的神色,似如释重负一般。
  见他这样,公仪音愈发觉出他几分憨厚的性子来,如此一来,倒愈加不后悔自己这次的“多管闲事”了。她也不是图人回报,只是,有感恩之心的人,总会让人感到心里舒坦些不是?
  说话间,已经到了公仪音同秦默住的院子住了,唐谦便打住脚步,同公仪音千恩万谢告辞后离去。
  公仪音便依旧回了房,不想秦默却不在房中。
  她刚吃过饭有些犯困,便让阿灵和阿素收拾了房里的床榻,又命她们将自己头上的拆坏卸了,让出去自守着,自己则和衣上榻睡了。
  半梦半醒间,似听得门外有人回来,睁眼一瞧,却正是秦默。
  “阿默……”她费力睁开惺忪的睡眼,微微抬了头朝秦默望去。
  秦默轻笑一声,走上前来在她身旁坐下。
  公仪音便要坐起身。
  秦默扶她一把,让她枕在自己膝上,一面替她顺着一头乌黑油亮的发,一面问道,“既要睡觉,为何不脱了衣衫?这般歪着,小心着了凉。”说着,将被褥一角扯过来替她盖上。
  公仪音笑笑道,“若脱了衣衫怕又睡太久了。你那边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秦默点头,道,“派了阿柳和阿井拿了我的令牌过去平阳县。若是一切顺利的话,明日午时就该回来了。”顿了顿,因又问,“那唐家女郎那边如何了?”
  公仪音便见她如何替唐影萱诊脉,如何将那方子改了改的事同秦默说了一遍。
  秦默一听,面上笑意愈加深了些,凝视着她熠熠生辉的眸子道,“看来阿音果真是长进了不少,日后也可单独出师了罢?”
  公仪音抿唇顽皮一笑,眼中清透明朗恍若三月万里无云的晴空一般,“我这次本就是存了这个心思。原本还有些紧张的,只手一搭上那唐家女郎的脉,心里头却反而更明镜似的,一点也不怯了。百里行的那医毒笔记,当真是好东西。”
  见她笑得愉悦,秦默也忍不住漾了笑意,用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将公仪音鬓边落下的碎发绕至耳后,道,“百里行的笔迹虽是好东西,也得阿音悟性高才能学得会不是?”
  秦默如今夸赞公仪音,是愈发直白起来。
  公仪音一开始还会感到羞赧,到了后面,竟也稀松平常,每每笑着便应了。若是玩心一起,还会顺着秦默的话自我褒奖几句。这会子睡足了,心情大好,闻言弯了眼角,只道,“那可不是?不是我自夸,我于这医学药理上啊,还当真有些天分。”
  “那日后我若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只管请阿音帮忙看了便是。”秦默笑着打趣。
  “呸呸呸。”公仪音啐他一口,“好好的说什么头疼脑热的?你们习武之人,身子最是健壮,哪里会生病了?没得浑说!”
  见公仪音眼中溢出的关怀之色,秦默心中愈加愉悦,低头在公仪音额上印下一吻。
  公仪音不妨,脸红了红,做贼似的看一眼门外。
  秦默低低在她耳边笑开来,“放心吧,阿灵阿素都在门外,不会见到的。”
  公仪音怕他兴起,在这又“逗弄”起她来了,忙从他腿上坐了起来,将散在胸前的发笼至后头,只道,“你去那边坐会儿,我叫了阿素她们进来替我挽发。”
  她的那点小心思,秦默哪里有不知的?只是也不戳穿,笑着坐到旁边的席上去了。
  公仪音便唤了阿灵和阿素进来。
  刚挽好发,正要插簪子呢,外头却突然传来一声慌慌张张的声音,“郎君!女郎!不好了!那钱大郎上酒香十里闹去了!”
  第262章 红颜醉
  正在挑簪子的阿素手一抖,皱了眉头朝窗外看去。
  公仪音也蹙了眉尖,回头看一眼阿灵吩咐道,“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阿灵应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公仪音往妆奁中一看,随意捡了支累丝镶宝石挑心簪递给阿素,道,“就这支吧。”
  刚插上那簪子,略略整理了一番发髻,阿灵便匆匆忙忙挑起帘子进来了。
  “如何?”公仪音转了身子看向她。
  “殿下,方才外头嚷嚷的是这府里的孙婆。她说唐掌柜派了个伙计回来找您和九郎,说是那钱金带了许多人上酒香十里闹去了。唐掌柜没法子,只得偷偷谴了人回来找殿下和九郎拿主意。”阿灵言简意赅地将事情的来由说了出来。
  公仪音脸色一冷,轻哼一声道,“来得可真快!”
  她从坐榻上起身,看向秦默道,“阿默,我们去看看吧?”
  秦默眉头微皱,似有些许犹疑,并未立即接话。
  公仪音见状,先打发了阿灵阿素出去,让她们告诉那孙婆先去前院候着,他们很快就出来。待阿灵阿素出了门,公仪音走到秦默身旁坐下,晃着他的胳膊讨好道,“阿默,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一定不想我跟着去是不是?”
  秦默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你还记得我前些日子跟你说的,我在习那银针之法么?”公仪音手挽着秦默的胳膊,语带撒娇之意。
  秦默点点头,眸色流转,似淡淡的漩涡,带着蛊惑人心的柔和,“记得,怎么了?”
  公仪音也不出声,只伸手在腰间一抹,然后袖口一垂,只见电光火石间指尖寒光胜雪,竟如闪电一般朝某处射去。
  秦默眸色一凝,转头顺着那雪白的一线望去。
  定睛一瞧,却见那雕花的床柱上赫然插着一根细小的银针,若非秦默眼力好,差点都要忽略了过去。
  秦默面上的从容淡然之色终于裂开丝丝缝隙,有错愕讶异的神色自眼底浮上。
  公仪音难得见秦默吃惊的模样,得意地勾了勾唇,睨了眼尾看着他道,“怎么样?不错吧?”
  秦默怔了一瞬方道,“你说的银针之法……竟是这个?”
  公仪音愈加得意起来,点点头道,“对啊,我知道你定然以为我是在习那施针之术。当然,如何用银针治病我自然是学了。不过百里行那笔记里头,还有一章是如何用银针制敌的。”
  她起身走到榻前将那银针拔下,依旧收回了腰间。
  秦默这才发现她身上的腰封是特制的,竟是个装银针的容器,材质特殊,上下皆有护顶,并不会刺伤到自己。
  上头再罩一层轻薄的纱锻,远远望去,只当纱锻中绣着的银线,竟看不出半分端倪。
  见秦默眼中的讶异之情更显,公仪音愈发得意起来,笑靥如花,眉目盈盈地看着秦默道,“如今京里局势紧张,虽然你给我安排了暗卫,但自己有几分防身的本领总归是好的。正巧我看到了百里行笔记里头的这一章,这银针之术倒好,也不需要多少内力,只讲究快狠准三字。”
  秦默微有些不解,看一眼她腰间的银针,“若没有内力,这小小一根银针要如何伤人?难不成要在针上淬毒?若是这样的话,岂不容易误伤自己?”
  公仪音清泠一笑,“你说的对。”她将手腕举到秦默跟前,露出那只白玉嵌珠簪花双扣镯来,阳光下晶莹剔透,泛着通亮的光泽。
  “若要淬毒的针,这镯子里便有了。而我腰间这些银针,伤人靠的不是内力,而是穴位。”
  “穴位?”秦默不解地一挑眉。
  “对。”公仪音点点头,“人体共有七百零二处个穴位。其中一百零八个要害穴,这些要害穴中,七十二个穴一般点击不至于致命,其余三十个穴是致命穴,俗称''死穴''。因此,我只要将这银针刺入这些穴位当中,必能制敌于出其不意之中。”
  她说着话,一双玲珑剔透的杏目中闪着熠熠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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