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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天下能引起地动的异兽本就屈指可数,而当年那结界又是为抵御此才立,如今蓦然破损,除了那东西,怕是再无可能了。
  东青鹤和花浮不约而同的惊诧——时隔九百年,混沌兽竟然再出了?!
  第四十五章
  东青鹤离去好半晌了, 花浮仍然呆呆地躺在床上有些回不过神来, 直到窗边开了一条小缝,一个黑影闪了进来。
  花浮眸光一动, 望向站在床前的沈苑休。
  沈苑休昨夜也是撑着仅余的气力好不容易把二人带回到青鹤门, 当时见到花浮摔下云端被东青鹤所救, 未免身份暴露,沈苑休就寻到个时机遁走了, 回屋打坐至此才勉强缓过些神来, 如今瞧见花浮躺在那里一派安稳,沈苑休也算松了口气。
  他走到床边问起花浮修为缘何会无故消失之事, 花浮便将对付东青鹤的那套说辞搬了出来, 沈苑休听得紧皱其眉。
  “那……你同那偃门门主又有甚干系?”
  这个答案花浮更是不知了:“我不认识他。”
  鉴于他之前的所作所为, 沈苑休自是不信,且不说幽鸩见到花浮时的那般奇怪举止,即便他之后真对他下了手,可以他二人当时的虚弱气息, 幽鸩哪怕只一掌也能要了花浮的命, 但是他却没有, 他给花浮的那一下虽使得眼前人皮开肉绽,但幽鸩明显还是手下留情了,沈苑休觉得这俩人之间应该存在某些渊源,不然向来心狠手辣的偃门主怎么会也有下不了手的一天。
  他对花浮道:“你不告诉我也罢,只是眼下门主该是已洞悉了你我的行踪,若要成事, 青鹤门已不是久留之地。”昨天那一照面,沈苑休虽蒙着脸,但他不信师父会察觉不出自己的身份,为何东青鹤没有马上就来收拾自己,想必是分身乏术,但沈苑休知道东青鹤早晚会找到自己清算,尤其门中还有……那个人在。
  “我即刻便要离开,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沈苑休犹豫了一下,问道。他感觉眼前这个人和门主牵绊颇深,可是沈苑休了解自己的师父,他不会为了小情小爱就舍弃胸中丘壑,更不会违背信义放任自己的私欲纵容恶人为非作歹,也许他会一时心软,然待回神之后,东青鹤终究是东青鹤,正邪难两立,他当初能亲手赠他三掌,斩断两人的师徒情分,将自己逐出青鹤门,自然也能同样对待花浮,大是大非前,对东青鹤来说没有谁会例外。
  花浮听了却扬起一个有些无力的讥笑:“大功未成,何来半途而废的道理,你知晓我们要走不容易,可这一走要想再回来就更不容易了,况且门中还有一位剩下的谁来解决?”
  沈苑休为难:“可门主……”
  花浮忽然打断他:“你不用担心这个,眼下不正有一个好机会么?”
  “什么?”
  花浮笑得更深,将方才哲隆对东青鹤说得话告知了对方:“这孤山祭听说很是热闹,不少人该都要去吧?”
  沈苑休颔首:“往年修真界几大门派都会到场,门内的长老也都会去。”
  “这不就结了,他们不在,自然就是最佳的行事时机。”
  “可我师父不会这么轻易放任我们为祸的,”沈苑休可不傻,“他一定会找人抓住我,再牢牢看着你。”
  花浮笑得深意:“我会让他放心的。”
  沈苑休不明所以,尤其对上花浮一双势在必得的眼,心内波澜更起。
  “你到底何以这般?”自己是为了什么非要寻到这七个命格的人沈苑休自己明白,可花浮的执念并不比他少,甚至有时更甚,看他都伤成这样了依然心心念念,这让沈苑休捉摸不透,难道真是为了对付他师父?
  “我师父对你那么好……”沈苑休低低感叹。
  花浮回以一双迷蒙的眼,疑惑地反问:“那位秋长老对你也那么好,你当年又何以这般?”
  一句话说白了沈苑休的一整张脸,怔然良久都难成言。
  花浮将其眼内瞬时掠过的挣扎和苦涩看了个仔细,终于收了嘴角艰难的笑意,虚弱道:“所以……有些事没得选,有些路也必须走。”
  沈苑休沉默半晌,跌跌撞撞地退了两步,继而一返身如来时一般掠出了窗栏。
  花浮没有看他仓惶离去的背影,只望向自己一旁被换下的血衣,好笑的想:何必搞得那么讲究,伤口未愈前,换上多少回新衣裳,终究也还要弄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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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哲隆这么一报,不一会儿门内不少人就知道了混沌巨兽再度现世的消息。东青鹤招了各位长老在金部议事,最后决定不日便启程赶赴鲜鱼山,正巧辰部出事不久,还需人善后,便留下慕容骄阳代为掌管门中诸事。
  待东青鹤再回到月部客院已是星斗满天,明明已经吩咐了小厮盯着那人,要是有甚异动立时来报,但东青鹤这心里仍然一整日都安不下来,几乎时时都在惦记他有无起烧,还冷不冷,是不是又做噩梦了,又或是见自己不在,坏脾性又上来得闹腾不休该如何是好。
  所以这一出金部,东青鹤连浮云都顾不上,直接使了一道瞬移进到了院中。
  门边小厮见了他连忙行礼,东青鹤问:“人还好吗?”
  灰衣小厮道:“花浮长老的烧退了,半炷香前才吃过药,现下正睡着。”
  东青鹤点点头,暗忖这家伙受了伤总算乖顺了些,谁知一推门而入瞧见的就是空荡荡的床铺,还有不知去向的人。
  小厮见此自然吓得不轻,噗通跪下认起错来:“门、门主……小的没有说谎,花浮长老刚才……就、就在房里的,我还来看过,可不知道为何……现在就不见了……”
  东青鹤盯了眼那胡乱被扯下丢在一旁的内衫,又瞥见一边洞开的柜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怪你,你去吧,我知晓他去了何处。”
  待那小厮战战兢兢地告退,东青鹤挥袖招来浮云,慢慢登了上去,几番飘转回到了片石居。
  果然一进居内远远就听见青琅小声地询问:“……嘉赐,你没事吧?要不要去日部找金长老看看?”
  “没什么,许是这两日练功,又在辰部帮衬累到了而已……”常嘉赐的嗓音也跟着响起,比往日听来的确浮软了许多。
  “练了青鹤门的口诀还那么容易累到?你也太虚了。”青琅奇怪。
  “我自知修为低微,远难当大任,所以才需得我师父多多照拂,常伴左右。”常嘉赐抬眼对上那道缓缓走来的身影,悠悠笑着说。
  东青鹤看着那个坐在石凳上的少年,他仍是穿着素色的粗布衣裳,眉眼依稀可见昳丽的轮廓,只可惜一张脸庞黝黑又青涩,唇色倒是染了几分憔悴的苍白,让人望之只觉得憨厚可怜,与容色出挑毫无干系。可若又真真细查,却能隐约窥伺到一丝柔艳之色,不过转瞬即逝,仿若错觉。
  东青鹤一边打量一边已走到了那少年面前,常嘉赐要起身,被他一把搭上了肩膀,又将人一点点压回了凳子上。
  “你脸色不好,自该多多休息。”东青鹤俯视着眼前人清澈的瞳仁说。
  常嘉赐回以怯怯的笑:“我擅离居中两日已是不该,哪里再敢怠惰。”
  “修炼和别的事一样,是成是败皆需得量力而为,若勉强为之……只怕到头来得不偿失。”东青鹤幽幽告诫。
  常嘉赐虚心的颔首:“师父教训的是,只不过我本就命贱身微,万事只得做过才知可与不可,哪容得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大不了怎么来的便也怎么去而已——”
  话说一半却觉肩膀一痛,原来是东青鹤方才搭在其上的手并未拿下,此刻随着常嘉赐话出东青鹤的掌心也慢慢合拢,捏得常嘉赐变了一张脸色。
  而一边青琅则觉出二人气氛有异,却又一时不知哪里不对,只得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却被东青鹤抬手挥退了。
  眼见常嘉赐的脸又白了两分,东青鹤终于放下了手,他问:“你想如何?”
  常嘉赐的背脊依然倔强地挺着,嘴角抬了抬才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毫不退缩地说:“师父,我听说了那事,我到门内也算日久,我想出去见识见识。”
  东青鹤看着坐在那里的单薄少年,宽大的外袍随风震荡,仿佛瘦得要被吹散了一般。
  “不行。”东青鹤冷冷的回说。
  常嘉赐想是猜到他有此一答,不急不缓地继续道:“师父在担忧什么?怕我被那凶兽害了?还是怕我随他一道一去不回了?您担心在门外看不住我,难道就不担心您不在时,门内也无人能看得住我么?亦或是您要给我再上两道禁制符?还是牵丝锁?还是直接关到后山,拿了缚妖链绑起来,会更安心些吧。”
  仍旧那张纯稚温软的脸,此刻说得却是刻薄乖张的话,听得东青鹤剑眉紧紧锁了起来。
  见对方仍是不言语,常嘉赐忽然站起,他眼下身高不过到东青鹤的肩膀处,仰着脖子的姿态莫名让那少年面容看着特别真挚殷切。
  “师父……”常嘉赐轻轻的唤道,“我明白那东西凶悍难缠不好对付,可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该亲眼去看看,更该亲手将那带来几百年苦难的祸害了断,以免它重蹈覆辙,厄难更多世人,不然……我真的不甘心,不甘心……”
  常嘉赐重复了两遍,东青鹤因而自他的眼中窥到满满的晦色,像恨,也像不容动摇的坚毅。
  察觉到东青鹤的犹豫,常嘉赐深吸一口气,终于再进一步,使出了杀手锏。
  “我知师父心有所惑,而当下情势焦急,无暇多言,若师父能带上我,您想知道什么,无论是现在的,还是过去的,徒儿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一句话果然翻覆了东青鹤的思绪,他低下头直直盯视着眼前的少年,良久紧绷的肩背松缓了下来。
  “好……”
  一个字当即换来了常嘉赐的甜笑,笑得云破天开,笑得天上的星辰都亮了几分。
  只不过下一刻东青鹤的一句话又让他的笑容凝结在了唇边。
  “青琅,”东青鹤向一旁低唤,“破戈长老已经查明天罗地网真正的归处,乃属九凝宫先辈师祖,此去鲜鱼山该是能遇上花宫主,你将那双刀也带上,我们到时一并物归原主……”
  东青鹤一边说一边如曾时一样抬手轻轻的在常嘉赐的头上揉了揉,没有管掌下人一张青白的小脸一瞬沉黑如锅底。
  第四十六章
  九百年前, 混沌巨兽现于鲜鱼山, 一时山摇地动风云变色,千万生灵形消魂断四散奔逃, 九凝宫当时的少宫主也险遭其毒手, 亏得青鹤门门主东青鹤将混沌引入幽冥地府囚困驱杀, 才保得少宫主一命和鲜鱼山安宁。
  只是混沌兽命格极其坚稳,若非将其挫骨扬灰, 它只需一缕轻魂便可还原复生, 当日东青鹤未来得及将其彻底了断就已被迫遁出阴司之地,未免混沌巨兽去而复返, 以禄山阁为首的几大门派便在鲜鱼山、小屏山和大屏山的山坳处, 那个有着幽冥罅隙, 名为孤山的地方,筑起了足矣将此地都牢牢防御的结界,自那时起,除了低阶妖兽外, 像是梼杌、饕餮、九婴、魍魉等等的高阶妖兽擅入此地皆死路一条。
  孤山结界十年一修补, 而无泱道长和青鹤门门主等皆是仁善之辈, 每回便顺道由长老对那些被凶兽所害还有自己也死于此处的凶兽进行超度,化去漫山遍野的戾气,以保其他小生灵得以安稳度日,故而这十年一行的修补和法事又名“孤山祭”。
  谁知孤山祭至此已行过快百余次,眼瞧着离今年再行也不过几个月,筑了这么多年的结界却忽然破了。
  东青鹤于是隔日一大早就带着门内几位长老和弟子们赶往了那处。
  禄山阁离那里最近, 为方便行事,每十年无泱道长皆会腾出阁内一隅接待四方来客。即便如今青鹤门在修真界中已威名赫赫,但禄山阁多代传承,底蕴深重,修真界中无论谁来,见了阁主真人也得老老实实道一声尊称,放肆不得。
  说来东青鹤和禄山阁也是颇有渊源,他的师父长灯真人就是上一代的阁主,所以一行青鹤门子弟隔着老远就弃了浮云和坐骑,步行入阁,见了候在门边的真人便恭恭谨谨地行了个大礼。
  无泱真人像极了凡间戏本中的修仙之人,白衣白发慈眉善目,一一让弟子们起身后又笑着推却了向他拱手的东青鹤,缓声道:“东门主不用多礼了,我们里头说话吧。”
  而在无泱真人身边还站了一位身高腿长的男子,相较于禄山阁内众人的素色道袍,对方一身绛紫华服,头戴同色琉璃冠,带着玉扳指的手中还拿了一把折扇轻轻摇着,与一旁破戈的浅白纸扇不同,此人的扇子乃是缎面玉骨,上头还用金线修了几株水仙,在艳阳之下一扑一闪烁,整个人都有种熠熠生光之感,要在人间便是个活脱脱的土财主。
  此人便是人送“铁公鸡”外号的天仕楼楼主吴璋。
  吴璋见了东青鹤呲牙一笑,没骨头似的抬手揽着他一道随着无泱真人往里走。
  “你那相好上回来楼里了,说是找我要看天相湖里头的陈年旧事,你可知道?”吴璋眯起眼道。
  东青鹤猜到这口无遮拦的人在说谁,于是微一侧身就让那懒散的家伙搭了个空:“我和花宫主无甚干系,莫要胡说。”
  吴璋啧了一声,满脸不甘:“你早说呢,我就是看在你份上才收了她一样好东西就放人的,太亏了!”
  “你去年来片石居同我下棋的时候这个话就说过了,”东青鹤毫不留情地戳穿对方,这位好友明明是自个儿贪图人家的好东西,还要拿他做由头。
  “是吗?”吴璋装傻,又回头看了眼东青鹤的身后,笑问,“听说你又收了个小徒弟?看着不错。”
  东青鹤有些意外:“何以看着不错?”
  吴璋道:“比上一个机灵。”
  东青鹤一挑眉。
  “怎么,不信?我的道行是没你高,但是眼光嘛……”吴璋摇着折扇,一脸的胸有成竹。
  东青鹤勾了勾嘴角,似真似假地回:“早知一开始就该带他来见见你……”也许也没后头这些破事了?
  然而吴璋却道:“让我批命啊?那价钱可不便宜。”
  东青鹤:“……”
  他们在前头你来我往,身后的常嘉赐则好奇地打量着四处,这是他第一回 到此,禄山阁不愧为修真界的大派,道修的殿宇有着不同于青鹤门的清正恢弘,宝鼎香焚间紫雾漾漾,让人望之只觉心悠气明,不敢喧哗。
  一行人跟着无泱真人来到了正中的三元殿,里头已经坐了不少他派修士了,一见东青鹤和无泱真人等人入内便纷纷起身向几人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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