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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蒙一顾 第100节

  身披玄色披风的高大男子,微微垂头凝视眼前人,身前那个披着白色风毛斗篷的娇俏女子又是比划又是说。一高一矮,一静一动,一黑一白。在都城万家灯火一片烟花下,整个挤满人的街道连同天上月都成了背景,只有这两人明明也在人群中,却好似浓墨重彩的有心安排,任谁都要说这是一对璧人。
  也是一直到此时,楼上这些楚都贵人,好像才发现,他们的摄政王,何止简单的美姿容,分明俊美至极。从来没有一刻,这些贵人贵女这样清楚看清了这个二十四岁执政的摄政王,原来是这样好看的一个俊美公子。在摄政王还没有展露头角的时候,没有人会看到他,陆家说不清来路的外室子,只这一个标签就让他低贱入不了这些贵人的眼。
  连长得好都是让人嗤笑的点,一说到陆家那个外室子长得好,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笑:但凡像他那个不知在哪里的娘三分,是该长得好,不然低贱之流能迷了世家大族出身的陆老大人的眼。又不是楼里的小信儿,谁会真的在意他长得好不好。只母不详这一点,就取缔了他这个人的全部意义。
  后来,这个陆家外室子迅速崛起,走到了他们不能轻易直视的位置。他的崛起之路,伴随着血腥的杀伐,诡谮的阴暗,包括他一手创立的让所有人闻风丧胆的黑衣卫,这一切都给这个苍白的年轻人笼上了一层面纱。没有人再会注意到他长得好,所有人只会注意到他手段的凌厉很辣,只会注意到他身上让人看不透的冷。
  没有人能看清他,或者说没有人敢看向他。也或者,摄政王很少会像今天这样站在灯下,给人看。他似乎总是站在阴影处,他掌握着不知多少人的秘密和软肋,他甚至很少说话,却搅动了整个朝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最终摄政。
  此时好些人终于第一次看清了摄政王,剔除所有加在他身上的神秘、阴暗、冷酷、血腥,这真的是一个二十四岁的年轻人,拥有一张俊美得让周遭一切都沦为背景的脸。
  这一刻酒楼里不知有多少人悄悄升起了心思,可瞬间,这心思就灭了。
  他们看到摄政王居然亲自为女孩取下了这个上元节最精巧的花灯,然后亲自送到女孩手中,举动间的温柔缱绻,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下子他们更好奇了:这女子是何方神圣,谁家小姐?
  女子接过花灯,转身冲摄政王笑,这下子所有人都看到了女孩的正脸。
  楼上程三张着合不上的嘴巴愣愣看向身旁友人,而沈遇早已面色煞白。
  仿佛冥冥中,沈遇觉得有什么彻底离他而去。好半天他才重新意识到自己身处何方,露出一个勉强至极的笑:一定有哪里错了,一定是这样。
  可惜,沈遇要到很多很多年后,登发已白,才会机缘巧合遇到那面回溯镜,才会有机会知道,原来不是公主突然变了心。是他,变了心呀。那时候他是游走在大楚与异族间的流浪人,而公主与摄政王已是把大楚带向国康民安的二圣。那口压了几十年的心头血,终于吐了出来。他本以为自己痛了那么久,流浪几十年,早该看穿世间一切情,却原来还可以更痛。
  此时街头短暂的安静,是被这对璧人令人惊艳的容颜所摄。靠街酒楼房间也都是一片安静,可就不止是被这对男女容颜所摄,而是认出了这女孩是大楚赫赫有名的祥瑞公主!
  “摄政王和公主?”不是说水火不容,不是说公主绝不可能下嫁陆家?
  这就是那些据说亲眼见过两人的人所说的不合、不容?
  这个上元佳节,再没有人有兴趣看灯猜谜了,看的都是摄政王与公主。一直到这两人消失在人流的尽头,整个酒楼再次热闹起来,说的全是摄政王和公主。
  而此时皇宫中,郑贵人已经得了公主欺压一品浩命的信儿,都顾不上赏灯了,可算抓着这个大楚祥瑞公主的错处了,只等着给公主好看呢。
  被她温言软语泡软骨头的陛下,酒上来了,哪里管什么公主,只想跟美人好好叙一叙春宵温一温帐暖,嘟嚷道:长嫂如母,她一向没人教导,多亏你这个嫂子想着她,也不知多想想朕……
  得了陛下的支持,郑贵人这次更是拿定了主意,一下子笑得更软了,彻底迷了年轻帝王的眼。
  第83章 番外:公主vs摄政王(6)
  随着夜深,热闹的都城终于渐渐安静下来,一簇簇烟火慢慢停了,夜空中那轮大而圆的月静静地发出它的光辉,照亮了行人的面容。
  安静的言道上好像只有摄政王一人的脚步声,陆湛看向前方挑着花灯轻轻行走在言道石板上的顾茴,轻盈无声,如同一个来自山中的仙,或者妖,欢喜这尘世的热闹,一颦一笑都轻盈却魅惑人心。
  可偏偏,陆湛只看她的背影,就觉得安稳快活。她的宫人早已等在这道言门处,再往里是后宫的门户,不是他可以送进去的了。
  月光洒下,让宫道一半明亮一半晦暗。
  今夜之前,陆湛习惯性走在阴影中,不让别人看清却永远能看清别人,对于一个独夫来说,这才是最好的路。今夜,他始终走在公主身后,跟随公主,走在光亮中。
  月光下顾苗回身,陆湛停步。
  陆湛觉得好像一场梦到了尾声,他甚至想拉住她,不让她走进那道言门,把这一个上元夜拉得无限长,只因为即使是暗暗控着半个大楚的摄政王,也不确定,明天会发生什么,公主会不会找到比他更有用的人,做出别的选择。
  他当然没有伸手去拉,这些年他拉住了太多次,但统统没有用。有些事上,人就是无能为力。作为摄政王的陆湛只是习惯了强求,直到此时,他不会拉住公主,但他知道他会强求到最后。好在这次,公主给了他上赌桌的机会,他这个人连同他之前博得的一切,终于有了用场,都成了筹码。有赌注,就有输赢。陆湛从不怕赌,更不怕输,何况是输给公主。
  为什么不呢。
  陆湛静静等着,公主总该有要求的。
  果然顾苗把手中花灯递给迎上来的辛芷,望向陆湛。
  专注得让月光下的陆湛觉得,这场梦,还在继续。
  顾道提裙,轻轻走到他身边,抬头望他,叫他的名字,“陆湛。”每一个字都那么清楚,那样好听。陆湛轻轻嗯了一声,等她接下来的话。
  她给出了这样多,她该提出她所求。
  他们身后漫长的宫道阴影中,元暮元辰也都屏息等着,他们只求不是最坏的结果,其他公主想要什么,他们王爷都是给得起的。元辰紧张得一张惯常带笑的脸都绷紧,再扯不出一丝习惯性的笑了。
  月光下公主似乎微微踌躇,不好直接开口的样子。
  这踌躇让阴影中元暮的呼吸都骤然一停。
  顾首确实有些优豫,她觉得她该慢慢来,不能太着急,万一吓着人可怎么办。月光下顾首望着陆湛,可是,她已等得这样久了,顾茴轻咬了咬唇,着急些也没什么吧。这样的事儿,谁说就不能女子着急呢,她怎能让人间的规矩束缚住她这个来去自如的神女呢。
  顾首在缓缓图之水到渠成和直接凿开通渠之间犹豫,略一低头,又瞎见了陆湛身前那块玉佩,是好些年前陆湛从她这里哄走的。顾首打定了主意,他连我的玉佩都收了,我还按什么规矩走什么流程客套什么劲儿呢。
  这样想着,顾首再次抬眼去看陆湛,话到嘴边,却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容易出口。毕竟在这之前,前世的自己对人家一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这刚对人家好了一晚上,就提这样要求,委实——
  是不是该再多好上几天…话到舌尖,顾首瞧着陆湛默默想:可是,我想他呀,想快些同他一起呀。
  陆遇看顾首为难不定的样子,他看了一眼顾首身后盘踞的庞大言殿,皇权所在,轻轻笑了笑,几乎是用轻哄的语气低声对顾首道:“不为难的,公主想什么告诉臣就是,臣——万死不辞。”
  既然这样,顾草也就不纠结了,歪头瞧着陆湛脱口道:“那依你看,咱们什么时候大婚合适呢?
  陆湛还没有反应,就听那片阴影里有人咳了半声,显是被口水呛到,又生生压住。顾茴当然知道那里面藏着元暮元辰,这反应——,到底还是她太着急了吧,她揪了揪自己的衣带,心道他们知道什么,一双眼却更是盯着陆湛看,语气都小心了一些:依你看,我说的是依你看。
  月色下陆湛的脸越发看不清表情,一颗心却跳得不由自己。好在心在腔子里,没人能看到,他就依然可以是那个从容镇定的摄政王。
  从容镇定的摄政王陆湛,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陆湛再次开口,声音似乎自然得很,只带着些微的紧绷,如果不仔细听倒也可以忽略,依公主看呢?
  惜字如金的五个字,已经是此时陆湛能说出的极限。
  顾萆又揪了揪衣带,非常自然的样子,“依我看啊”,说着悄悄打量陆湛,试探着道:“这里的夏天好热的。”
  宫道寂静。
  正是关键时候,所有人都不知公主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别说元暮元辰,门边帮公主提着花灯的辛芷,最是镇定的大宫女,在听到公主那句话的时候都是花灯一晃,一张脸上俱是我在哪儿,到底发生了什么”的茫然。从下午她们推开门看到公主,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可这一切不对,跟此时相比,都是小巫见大巫。好在公主没有继续说下去,转开了话题,辛芷提着灯,茫然地松了口气,茫然道说夏天好,大婚可不是公主私下与人说得的。
  陆湛目光始终落在顾草身上,轻声应:“是热,你贪凉。”负在身后的右手陡然握得更紧,看着月下人,等着她的下一句。
  他看到顾首睫毛扑闪,然后一定,一双含水的眼睛朝他看过来,所以呢依我看,春天大婚就很好,你觉得呢?”
  阴影中,元辰先抬手捂住自己嘴巴,可不能再出声了,有辱他黑衣卫领头人的专业性。可谁能懂,公主一句比一句惊人!
  他刚刚是听到公主跟他们王爷提亲吗?春天?是这个春天?元辰不大的眼中充满了疑惑,另一只手死死攥紧了身旁元暮的胳膊。
  夜静得很,这样的安静该让人清醒。元辰眼中的困惑慢慢变得莫测:怎么?难道陛下连这个春天都等不及了?他们早知道陛下私下大大小小的动作,暗中联络朝臣,就连眼藩王与虎谋皮的事儿都干出来了,连眼异族别国都有了私下往来…就是为了彻底推倒摄政王,独揽大权。毕竟陛下没比王爷小多少,却偏偏身边有个摄政王,是窝襄了些……尤其越无能窝襄的人,越怕别人看出自己无能,陛下为了不窝裹,什么事儿做不出呢…
  元辰几乎就要站出去让王爷深思,却被元暮按住。元辰陡然一醒,后背冷汗出来了,他差点就犯了最要命的错。忠心是好,可不能僭越。王爷怎么说,他们怎么做就是了。
  陆湛望着顾草,她的眼睛里怎么能只有专注和情意。陆湛凝视她,轻轻叹了口气,这让人怎么办呢,对她投降太容易了一些。最近上面那位陛下的动作越发加紧了,天天她——,天天她是皇室公主,该当如此的。
  陆湛轻轻抬手,再次扯了扯她发髻上的丝带,他很想问她,这场大婚会有吗?可陆湛却只是笑了笑,凝望她,轻声问:“天天,还想要什么?”趁着他有,都给她。
  “你。”顾苗看过来的眼睛又黑又亮,她肯定地重复道:“我就要你。”
  陆湛一顿,低了眼,遮住了他眼中神情,他的声音依然轻而温柔,“天天,要我的命吗?”除了皇权一统,她是不是还得要他的命。
  “哈?”顾首一愣,反应过来陆湛到底在想什么,她是又气又心疼。果然还是她着急了,怪不得陆湛后头那俩凝重成这个样子,活似要跟着主子走绝路一样…
  她再也不顾什么人间规矩,直接上前扯住陆湛的领子,往自己身前狠命一拉,美人计?摄政王这是以为本宫要用美人计?
  言道里只有顾首低声却不客气的质问,摄政王以为这天下有谁配让本官对你用美人计?不会是宫里那个软蛋吧?”
  不管是言道阴影中的元辰元暮,还是言道小门前的辛正,听到这个软蛋先都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公主是说陛下,一个比一个脸色煞白,膝盖发软……天子之尊,他们私下再是有不满,都不能宣之于口,天子之尊——那可是天子呀!
  陆港一把握住了顾面扯住自己衣领的手:“你,慎言。休要胡说!”
  “胡说?我实话实说!”想亲政想揽权都没错,哪个当皇帝的不想呢,可有心却没能耐,皇帝自己亲自卖国。对着外面逢迎,只会窝里横,不是软蛋是什么?
  月光下,两人靠得无比近,呼吸相闻,四目相对。
  顾茵奕然一笑,笑得极尽妩媚,声音低得动人心魄:“摄政王,本言当然是举世无双的美人。但本宫与你,却不是什么美人计。是什么呢,摄政王不妨好好想一想?
  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无论是她精致的眉眼,是她这突然的一笑,还是那刻意压低的声音,都如同无尽的诱惑,直接钻入对面人的骨血,让他明明轻颤却又动弹不得。
  陆湛神魂尤在震动,只听到公主含笑道:“现在,摄政王先松手好不好?”闻言,陆湛照然松开了手。
  顾苗又笑了,松开了陆湛衣领,抬手帮他拉平整,难得见到陆湛呆若木鸡的脸,长得好的人即使呆呆的,都这样赏心悦目,顾首最后拉了拉他的衣襟,对他道:王爷,不早了,回去再慢慢想吧。想一想,我这么个万事不管的美人,到底图什么呢?”说完顾茴转身,带着已经彻底石化的辛芷踏过了宫门。
  她没有再回头,只举了举手中花灯,算是跟陆湛告别。
  顾苗看着前方这座隶冷幽深的宫殿,陆湛该为她准备一场盈大的婚礼。然后呢,她想到街头那熙熙攘攘的凡尘人间色,想到那些为了三文五两欢欣劳苦的人,想到了提着花灯挪着糖葫芦快活的孩子,这片给神以轮回的土地,这群与她同在一方时空的人,该在安泰之下度过余生。她和陆湛,该让这一方国泰民安的上元期待,成真。
  皇族顾家血脉,她也有啊。如果这江山只认顾家皇族血,皇子能坐江山,她公主怎么就坐不得了。
  如此,不是皆大欢喜?当然,宫里她这个名义上的皇兄肯定不欢喜,但哭他一个,幸福千万家,有什么不好呢。也不枉前世,陆遇那一场拉住下坠的大楚的心血。这一次,她同他一起托起这片土地,成一方功德,圆满他的一场轮回。
  打定主意,顾首脚步越发轻盈,整个人越发快活。她都不用回头,就知道,那深长的言道上,陆湛始终在看着她。
  一直到宫道小门闭合,连顾堃走过的路都看不到了,陆湛才动,拾手落在自己衣领,好像那里还有公主留下的温度,那一刻他们两人离得那样近。
  陆温突然就笑了:他怎么忘了,他的公主骄傲得厉害,哪里稀罕什么美人计。她想要的,就去拿,拿不到她就认。这才是顾草。陆湛只是实在不敢相信,她突然的回头,突然的靠近。明明答案就在眼前,可陆湛,不敢相信。
  陆湛抬头看天上月,看月下这座有她的皇宫。
  永远能最快理清一切的摄政王,觉得自己整个脑子都被这温柔月光模糊成一片,除了她的话她的眉眼笑容,几乎容不下任何。也许,他舍不得想任何其他。
  月光下陆湛再次低了头,轻轻笑了。
  这样的自己,放在平时,死一千次都够了。
  他甚至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条他一直走着的黑暗血腥路,这场徒劳的追逐,怎么突然间就月光遍布,花开一片,她就那样,转身提裙朝他走来。他抬手用掌心撑住额头,他该想一想。想一想,他的公主到底要什么。
  陆湛心底那个小小的声音仿佛冒着泡:她要你啊,她说了,不止一遍。
  阴影处元辰呆问:“公主,什么意思?”
  元暮:“你问我?我不知道。”
  “那王爷知不知道?”
  “你说呢。”
  “王爷信吗?王爷不会信了吧?”
  元暮看向王爷,总是茕茕独行于黑暗处的王爷,此时立在月光下,被光照亮。元暮低声:“这样不是很好。”
  第84章 番外:公主vs摄政王(7)
  一场好睡,红日满窗。
  顾茴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才更衣洗漱,就听说关雎宫人早就来了,要不是辛芷辛夷拦着,早就弄出动静,此时还跟他们薜荔宫下面人对峙着,说是等不得,是郑贵人“传”公主。一听到这个“传”,辛夷这暴脾气真是多亏这么久言中日子磨着,才算压住,尤不忿道:郑贵人这是疯了吧,真把自己当皇后了。
  顾茴却不以为然,看着关雎宫人似乎觉得极有意思,两个嬷嬷一个比一个腰杆硬,这是谁给了郑贵人勇气?莫不是昨儿过节,陛下高兴了,给足了郑贵人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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