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舅舅喝了酒,开不了车,就跟着江淮一家一起回城。
  舅舅坐在副驾,一直扭头和江淮说话,酒喝多了,嘴里没个把门,巴拉巴拉倒出了一大通八卦。
  江母开车开的烦恼了,锤了他一下,这些话你也在孩子面前说,真是个不稳重的。
  江淮整个人靠在副驾上,手扶着座椅,头伸得老长,听的可入神了。这会儿舅舅收了嘴,太没意思了,江淮戳戳舅舅。
  舅舅,你再说些,我想听。
  哎呀,我大外甥女要听,那我就说说……淮淮,你觉得你董叔怎么样?
  董叔叔?
  就刚刚吃饭那个。
  还可以吧,看着人挺好的。江淮眼睛发绿光,嘴上说着还可以,实际上恨不得把耳朵凑到舅舅嘴巴面前了。
  舅舅推了把江淮的头,坐正,你这孩子,一听八卦眼睛都发绿光,也没看你读书有这么认真。
  是呀,江淮,我看董浩就是个好孩子,听校长说经常是全年级第一呀,有样学样,你得好好向他学习,江母插了句嘴。
  烦死了!江淮恨恨的躺回后座,不高兴了,闷闷的把拉链拉高,缩着脖子,把半边脸都藏进去。
  讨厌董浩。
  舅舅瞅到外甥女生气了,忙哄她,哎呀,淮淮,我们不要求你能多优秀,只希望你每天平安快乐就好。
  江母点点头,淮淮,你舅舅说的对,但书能读就读,这也是为了你自己好。
  江淮应了一声,扭头看窗外,有些气闷。其实最近在董浩的辅导下,她学习认真了很多,但是由于落下的功课太多了,每次的考试成绩都不理想,母亲并没有看到她的进步。
  她不在意分数但是她在意母亲的态度。
  舅舅又继续满嘴跑火车,江淮没太多的兴趣听了,只时不时应几句。
  姐,你上次和董总相亲相的怎么样?
  江母心里一跳,警报声拉响,她马上通过后视镜去看江淮的脸色。
  江淮此时侧着头看窗外,好像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夜色太暗,路灯昏黄,她的脸明暗交接,看不清她的表情。
  车窗半开,徐徐夜风吹起她的发丝,衣领微开,脖颈纤长但却瘦的骨头微凸。
  江母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管孩子的晚饭了,有时是工作太忙,有时却是忙于自己的爱情,忽视了孩子。
  后悔感如蚕丝般将她的心紧紧裹住,她的心不再跳动。
  没什么。江母吐出这三个字,眼神如刀,示意弟弟不要继续谈这个话题了,又忍不住去看江淮,她好像没听见,只看着窗外。
  舅舅意识到在外甥女面前谈这个不妥,他收了嘴,回头看了眼江淮,发现她仍在看窗外,实在是放心不下,又扭头换了个方向从副驾的缝隙去看江淮。
  少女消瘦的脸庞,眼睑低垂,睫毛微颤,恰好路过一个路灯下,光落在她脸上,她眼角的眼泪清晰可见。
  晶莹剔透,在昏暗里发着光,在她的脸颊滑下一道水痕,然后消失不见。
  舅舅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端正坐好,却又忍不住频频回头看她。
  车里气氛一下子紧张来,江母也被他弄的心里忐忑不安,忍不住看后视镜,却又看不清什么。两人眼神交换,嘴角动了又动,还是没有唤她。
  他们不知道的是,江淮正带着耳机听歌,她心里因为成绩的事而有些郁闷,根本没听到他们的对话。
  自己努力了那么久但是成绩没有一点起色,四人帮里只有自己仍然是超级吊车尾,董浩虽然没说什么但从他更详细更耐心的讲解里能看到他的失望,刘天赐和周语飞跃式进步的分数刺的她眼睛辣辣的疼,母亲失望的言语更是让她喘不上气,一时之下,她憋不住的掉了眼泪。
  第一次因为成绩而落泪,真的太丢脸了,更何况自己拥有的是奔三的心理年龄。
  她用手指揩了几下眼泪,小心翼翼的吸了吸鼻涕,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这一切都落入两位大人眼里,孩子的小心翼翼让他们心疼,婚姻在这个家庭是敏感的话题,是结了噶但撕开却是血淋淋的伤。
  ……
  凌晨三点,今夜江母没睡着,辗转反侧,起身走向客厅。
  路过女儿的房间,房门紧掩。以前女儿还黏着自己要一起睡,不知何时开始,就不再缠自己了。
  她这段时间回家晚了,女儿也没有什么表示,以前还会因此闹脾气,现在已经不太在意了。
  不知何时,和女儿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解锁,手机亮屏,摁关机键,熄屏。
  反复几次。
  屏保是高一开学时他们一家拍的合照,她,江淮,还有舅舅。
  江母终于下定决心,发了条讯息,然后选择了删除联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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