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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之燕燕 第247节

  不过他也并没有放松警惕。
  他一直很担心学校里日本学生的反应。
  自从日本人送来良民证以后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这半个月,日本人没有再来,而日本学生好像也没什么反应的样子。
  还是代教授告诉他,不必担心,祝玉燕一直在安抚日本学生和日本教授。
  唐九龄松了口气,心里更加喜爱这个女同学了。
  “她是怎么安抚的?”他问。
  代教授一脸的复杂:“嗯……她在带着日本学生做日本国旗,说要发给全市所有家庭一家一面。”
  唐九龄:“……”
  听起来似乎这位女同学对日本过于友好,过于献媚。
  但事实上……这该是多大的一项工程啊!
  就凭那几十个日本学生是断断无法完成的!
  可日本学生难道会说不要做吗?
  不!
  他们会日以继夜,殚精竭虑,不吃饭不睡觉也要完成!
  事实上他们正是这么做的。
  代玉书不止一次去看过日本学生的情形,他每一次去,都能看到日本学生不管男的还是女的,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全都在双眼红肿的缝针线。
  而祝二小姐呢?
  哦,她当然没有做。
  她站在日本学生当中,双手拿着彩带挥舞,鼓励他们努·力·工·作,手不要停!这是为了大日本帝国!
  他看到祝玉燕在日本同学身边双手握拳不停的喊“干爸爹”,把人家喊得热血沸腾了,把她自己的嗓子也喊哑了。一天下来,拼命挥舞彩带的双臂也是抬不起来了。然后日本同学和日本老师还都特别感动。
  代玉书回去就对祝女士讲:“幸好你只生了一个燕燕。”
  这样的孩子要是再多一个,天都要被掀翻了。
  没有一个日本人怀疑祝玉燕是另有所图,是为了不让他们把注意力过多的放在日渐消失的中国学生头上。
  他们也没有注意到那些在忙着搬家的中国老师。
  或许日本人终有一日会发现,但那时学校已经搬空了。
  代玉书只担心能不能撑到那一天,万一日本人提前发现了怎么办。现在看起来是已经将他们拖住了,但谁也不能保证祝玉燕这个办法能拖多长时间。
  还有那些良民证怎么办呢?
  日本人肯定是要来查问的。
  祝玉燕听了以后就说:“反正你们都是要走的,走了以后管他日本人发多大的火,他们又没办法追上去。良民证的话,干脆编一些名字写上去算了。”
  代玉书想的办法是烧掉,这样也可以向日本人抗议。
  当然,要在他们走了以后再烧。
  让日本人没办法抓住他们。
  可是祝玉燕的话让他眼睛一亮!
  对啊,也可以写一些假名字上去嘛。
  于是小红楼里人人都有了新工作,编写假名,填在良民证上。
  等日本人来查看的时候,只需要把这些写了假名的良民证让他们看就行了。毕竟日本人把良民证给学校,就是想要借学校的手逼迫学生们都接受这个良民证,他们本来也不是想要让中国学生心甘情愿的接受的。
  既然这样,写不写真名有什么区别呢?只需要告诉日本人,是唐校长带着老师们“帮”学生登记过了不就可以了?
  代玉蝉还在为船票的事伤心难过,她就算答应了,可还是心里不舒服。
  不过现在也不必难过了,她也被抓过来写良民证了,一旦投入的工作起来就没时间伤心了。
  在大家都在写良民证的时候,代玉书悄悄问祝颜舒:“燕燕说你们要走,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不但不想去留学,也不打算跟着我们搬家吗?”
  祝颜舒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代玉书小心翼翼的问她:“你知道她的想法吗?”
  祝颜舒点点头。
  代玉书按着她的肩,轻声说:“你能接受吗?”
  祝颜舒:“我不接受又能有什么办法?她不是大姐,大姐能哄能骗,可燕燕太精明,不吃哄也骗不了她。我除了接受,没有别的办法。”
  代玉书听到这个,也无可奈何。小孩子会听大人的话,他们会仰望大人,当有一日他们不再仰望着长辈的时候,就是他们自己决定前途的时候了。
  第269章 引路人
  日本人的“救市”达到了不错的效果。
  街上开始有行人了。
  虽然仍是行色匆匆,面黄肌瘦,但终归是敢出门了。
  祝玉燕跟代玉蝉、施无为一起坐在汽车里,大家准备去百货商店,代教授开车。
  代教授仍是一路按着车喇叭,哪怕路上几乎没什么人了,可也要防着有人冲到马路上来。
  现在的马路,是没有红绿灯的,所有的行人、车辆,全都随心所欲的乱走,特别是行人,他们可能都害怕,也可能是习惯,穿过马路时总是冷不丁的冲出来,闷头径直往前冲,根本不看路。
  祝玉燕甚至看到有人是挤着眼睛的。
  虽然能理解没有见过汽车的人过马路会紧张……但再紧张也不能闭着眼睛吧!
  所以马路上只要是车,不管是汽车、自行车、摩托车,哪怕是黄包车,都是边开边按铃,没有铃的就喊一路。
  就是避免有人冲出来。
  一路叭叭叭的到了百货商店。
  这里倒是仍然车水马龙。各种汽车都在这里汇集,烫着头发的摩登女郎和绅士们挽着手走路。
  门前侍者仍是印度的,中国侍者变少了。
  最大的改变是百货商店门口的国旗换了,上回来还是英国国旗呢,今天就全都换成了日本国旗。
  今天他们的任务是全员装成英国人,并让施无为来购物。
  祝玉燕和代玉蝉穿的都是祝颜舒的旧洋装,两位少女戴着帽子和丝质手套,下了车就挽着臂站在一起,引来不少目光。
  施无为满手冷汗,挽着代玉蝉时都怕她摸到他手心的冷汗。
  代玉蝉小声用英语说:“冷静点。你还记得要买什么吗?”
  施无为的记忆力是非常好的,哪怕现在他这么紧张,也顺畅的答道:“记得。行李箱、皮鞋、皮带……”
  施无为要去留学,那他就需要准备足够的行李。
  虽然有钱到哪里都可以买,但代教授经验丰富,他说:“在中国买齐最好。不然到了英国,你去商店买东西可能还需要背一遍祖谱才行。”
  英国虽然是一个发达国家,现在更是世界的中心,但他们本国内的移民却并不多,英国人更是非常的排外。
  代教授:“英国人看不起世界上所有的人,所以你到英国以后别觉得英国人对你态度不好而难过,他们几乎谁都看不起。英国人自己人也会互相鄙视。”
  英国人很讲究家族,不管做什么的都很喜欢讨论祖宗八代。假如祖上是显赫的贵族,现在后代落魄了,那肯定是要招人嘲笑的;反过来,假如祖上是鞋匠、铁匠、面包师、裁缝,后代发达了,那人们就会拿他的祖宗来嘲笑。
  施无为刚好处在鄙视链的底端。他的身世经过一再的丰富已经越来越详细了,现在的他是母亲是英国淑女,薄有资产,在海上遇上了一位中国贵族,两人发生了爱情,之后中国贵族因病去世,英国淑女母亲悲伤过度,只来得及留下一封托孤的信件给代教授也撒手人寰。
  代教授尽职尽责的将这个少年送回家,少年却惨遭家族排斥和遗弃,将他赶出家门。
  而代玉蝉则是施无为在中国时骗到的一个中国富家小姐,两人相约终生之后私奔,施无为把她也给带到了英国,准备与她结婚。
  两人等于都是断情绝爱,除了有钱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
  本来,施无为上学的那所公学是可以带仆人进去的,但寝室里只限男仆,女仆只能在厨房出没。所以代玉蝉势必只能在公学附近的村镇中租一间房子等他放假出来才能见面。
  伦敦中确实还有女学,但女学都是教会女学,需要在英国本地教堂受洗,还有得到校友推荐才能入学。
  代玉蝉想成功入学只能慢慢找机会,这个机会就在施无为身上。只有他才能通过在公学的学习后得到教授们的帮助,然后就有机会从教授手中拿到推荐,送代玉蝉入学。在这之前,代玉蝉需要在当地教会中取得一点成绩,比如去信一信上帝,让神父对她熟悉一点后也愿意为她写一封推荐信。
  好在英国现在并不限止女性入学就业,甚至还隐隐有支持之意,整个社会的风气是向上的。所以哪怕代玉蝉是外国人,但只要身份上没问题,她成功入学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经过代教授一步步的讲解,施无为才发现他身上的责任巨大。
  在英国这个保守的社会中,身为男性的他是代玉蝉最强而有力的保护者。伦敦的风气并不好,有很多妓院和诱拐犯,骗子小偷抢劫到处都是。单身女性的代玉蝉是很危险的。
  所以代玉蝉安顿下来的第一次拜访,最好是由他们两人一起去完成。
  不管是租房还是去教会,都由他挽着代玉蝉的手臂一起去是最安全的,也是由他来介绍两人的身份和关系,由他来“承认”两人是未婚夫妻。
  之后,代玉蝉入学,也应该是由他这个未婚夫亲自送未婚妻去学校,并拜托师长照顾她。
  他的身份其实就相当于她的父母。
  所以,假如他出了问题,那他就等于害了两个人的性命。
  祝玉燕惊讶的看着施无为虽然磕磕绊绊,但是没有出一点错的完成了整个采购过程。
  他用伦敦腔与柜叔们交谈,对印度侍者们发号施令,小心关照着代玉蝉,行动间都会挽着她的手臂,询问她的意见,与她讨论领结的花色等等。
  哪怕还有一点青涩,但已经算是高度完成任务了。
  祝玉燕惊叹:“太棒了,他出来前还很紧张呢。”
  她还以为会失败呢,以为这种训练至少有两三次才能达到效果,没想到一次就成功了。
  代教授感叹:“无为是一个有点胆怯的人,他需要一点动力。”
  这也是当惯了奴隶的后遗症。代玉书自己也有一点,所以他格外能理解施无为。施无为家里世代都是农奴,顺从已经是他刻进血脉里的东西了。他不会反抗,也不会思考,就像一头驴,只要蒙上眼睛他就会不停的转圈,看到鞭子扬起就会吓得哆嗦,见到食糟就会以为要吃饭了,他的一切行为和想法都是被训练出来的,僵化的。
  他当年会去留学是少东家的哄骗与逼迫,假如没有少东家推的这一把,他就会甘然在油坊当一辈子的下人。他当时对自己最大的期许就是日后可以当账房,替少东家管账,那就是心腹了,不是亲如兄弟手足,是不会让他干账房的,他当时就觉得油坊未来的账房一职,非他莫属。
  结果少东家将他骗上了船,船一开,再停下时他已经到了英国。
  施无为当年能从家乡跑出来,跑到大学来考秀才,已经是他生平所做的最大胆的事了,那还是在死的威胁之下。
  大学里的生活已经非常安泰了,所以他其实根本不想走,不管他说过多少次愿意去留学,那也是因为代教授想让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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