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常年和各种各样的犯罪嫌疑人打交道下来,他是早就深谙心理战术的。
“沈队,黄贤平执意说刘超有被害妄想症,而且之前就和刘超有过不和,他拒绝和刘超当面对质,现在又说左腿痛得他要立刻急诊就医,多半是推脱的借口。要不你来做下黄贤平的思想工作?”对讲机那边的大白按着沈峥事先给他写好的条子内容,语气自然的足以以假乱真,当然大白在对讲机里的声音也清晰的足够让刘超听到。
“我现在过来下。”沈峥说时起身,看这样子,是要出去处理黄贤平的意外情况,没打算搭理刘超的反应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早已掌控了刘超作案的同伙人证的缘故。
“明明是他指使我的,什么叫他没有亲手行凶?凭什么要我替他判死刑?”
果然,刘超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终于崩溃,突然就狂躁的大吼大叫起来,原本困乏的脸上瞬间目露凶光,他一边大喊着,被拷在椅子上的双手发狂的去触及范围之内的任何东西,却又受到手铐的桎梏,那手铐激烈的碰撞在铁椅上,立马发出一阵刺耳的金属噪音。
黎江晚这会本来正跟在沈峥身后朝门口处走出去,听到声响后转身猝不及防看到刘超双手双脚挣扎着目露嗜血凶光的模样,而且据她目测,刘超的左手上的手铐居然不知何时被他自己用力挣脱弄开了,仅有的右手还在发疯的击撞在铁椅上,好像下一刻就会挣脱手铐的桎梏冲过来行凶似的,她被惊吓的随即条件反射的前后开立步站姿,两臂左前右后屈举于身体前面,双手握拳,是最最标准的格斗自卫状态了。
“快走!”她自己被吓得大惊失色还不忘回头叮嘱一句,只不过她刚回头,就见着身后的沈峥错愕的近乎石化的表情。
☆、第18章
晕!她居然在班门面前弄大斧……
下一秒,黎江晚立马收手回去,一脸讪讪的解释起来,“那个——沈队,他会不会挣脱出来?”
“不会。”沈峥应时已经重新往审讯室里面走去,之后又特意通过对讲机说了几句,“大白,我待会过来,你先和黄贤平沟通下再说。”之后走到刘超面前说道,“你要是现在坦白,还有争取轻判的可能性,你自己考虑下。”
“我要见黄贤平!立刻!马上!”刘超的心理状态起伏不定,一时间发狂一时间又在博弈会不会中了沈峥他们的计策。
“已经在安排黄贤平过来和你当面对质,只不过他个人意向颇为抵触,我现在过去看下,几分钟内会把他带过来。”沈峥也在博弈刘超的心理活动,他无关紧要的说完后又转身作势要离开这里去把口中的黄贤平带过来。
黎江晚见状也跟在沈峥后面,只不过两人都快走到门口处了,突然沉默回去的黄超还没动静。
本来就是为了突破黄超心理防线才唱的这出空城计,黎江晚不由得有点担心待会的安排。
幸好,沈峥刚迈出审讯室的门口,里面的黄超突然开口,“我要推翻之前的供词!”
“等我把黄贤平带过来当面对质再说吧。”沈峥回身不紧不慢的应道。
这个男人,还真是沉得住气。
难道就不怕多疑的黄超下一秒又改了主意。
黎江晚在心里暗戳戳的想道。
“我要是现在立刻坦白,并且检举黄贤平的其他犯罪证据,还有争取从轻宣判的机会吗?”黄超突然眸光不定的问道。
沈峥之前提到的再判几次死刑也不够的话的确是刺激到他的神经了。
“当然。”下一秒,沈峥这才无所谓的回到审讯室里,黎江晚也重新回去在桌子前坐下做笔录。
“一分厂的那个工人是个替死鬼。”黄贤平呷呷嘴,忽然先从一分厂的纵火案开始聊起。他提起这些事时,脸上神色并没有明显的起伏,他口中的人命显然他并没有觉得多大重要。
“黄贤平和你说的情况一致。”沈峥开口。
“他就是怕老头子哪天变心又要扶持钱偲宇上位,黄贤珍就够难搞定了,要是又来一个钱偲宇,他这辈子都要等不起了,所以才想了这么一招。”
钱偲宇?黎江晚一瞬间把之前和钱偲宇接触的点滴立马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果然和他主动引起他们注意力的动机都能吻合上。
那他的真实身份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惹来黄贤平的杀人动机?一连串的问题在黎江晚的脑海里浮起。
“黄贤平把此事交代给你,你又找了总部工厂里的朱贵办事并且承诺给他巨额钱款,但是你们没预料到的是钱偲宇戒备意识非常之高,事发当晚本来应该是钱偲宇下基层需要在一分厂的二楼值夜班,结果他和一楼的当值工人口头临时调班,朱贵行凶时进入二楼后蓄意破坏电路,在黑暗中一刀刺入毫无防备的调班后的工人胸口,事后才发现杀错人了,又怕警方追踪就打算离开这里,结果你怕朱贵泄露就又起杀机。”沈峥一脸无感的复述过来,描述细节处就像是他亲眼目睹过犯罪现场似的。
“黄贤平告诉你的?”刘超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因为沈峥的复述和事实并无出入。
“一次行凶钱偲宇不成,你们又再次筹划,想在钱偲宇下班后常去的绿化带小道里行凶,结果那天有人披着钱偲宇的外套在钱偲宇常去的时间点误入绿化带,你动手后发现再次中了钱偲宇的调包招数,又怕暴露自己就及时离开了。”
“那个钱偲宇看着就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没想到戒备意识倒是高超的很,我之前的确是大意了。”刘超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你前面两次都没把黄贤平交代的事情按计划办妥,黄贤珍的案子却是立马得手。”
“那也是黄贤平指使我的,我和黄贤珍无冤无仇的,他自己提前算好了停电的时间点,趁着黄贤珍午休睡着的时候给她注射了过量的麻醉药,然后把湿纸巾放在她的口鼻上,那麻醉药还是他提供的!”
“等到黄贤珍没有呼吸后,你们把她的右手放在潮湿的充电器和电板之间,电源一开,充电器上的电流立马连到她的右手上,导致她的右手上有电击后的伤处,从而伪造成她是触电身亡的犯罪现场。”沈峥语气寡淡的接上去。
“反正黄贤平才是幕后的主谋,我不过是听从吩咐的帮凶而已!”刘超对沈峥的推断没有异议,眼下只是急着推卸主次责任而已。
一个多小时后,大白他们押着刘超往警车上走去,因为刚才做的这些笔录也不过是沈峥依着他自己缜密的推断才在和刘超的心理博弈中占了先机,但是毕竟他们手上缺失有力的物证乃至人证,为免刘超随时改变主意推翻之前的口供,他们结束笔录后立马押着刘超去找他埋藏凶器的地方。
贾洪新则是被沈峥立马安排动身去黄贤平的住址了,以免黄贤平察觉后会出逃。
刘超在审讯室里回忆说是把杀人凶器埋在了a市下面偏远山区里的一处大树下面,车子立马按他说的地址开去。大晚上的过去,林间还有点热气氤氲着,四下的虫鸣声此起彼伏着。
只不过他刚配合的下车没走几步,突然又毫无预兆的改了口径,颇为狂躁的大声控诉起来,“是你们严刑逼供我迫于压力才承认的,其实我根本就没杀过人,你们要拘留我就拿证据出来,我要找律师我要上诉!”
“小张,你先带他回车上。”沈峥知道刘超开始怀疑黄贤平其实并未被控制,这会干脆就开始矢口否认拒不认罪,眼下只要能找到证明他行凶时的作案证据,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等到小张带着刘超离开后,大家伙都各自打着手电低头地毯式搜查起来。
“沈队,这大晚上的又是在黑漆漆的树林里找,难度有点大,我们要不要等到明天再说?”大白询问起来。
“黄贤平和刘超的反侦查能力都超出一般人,不及时搜查出证据说不准又有新的变故。他既然把我们带到这里来,截止他改变主意前,我认为他提供的信息都是有效可供参考的。距离案发还不到三个星期,他挖过的地面相比旁边的地方植被肯定会更稀疏,留意下植被骤然稀疏或者有人为破坏痕迹的地方即可。”沈峥大致提醒了下要留意的细节。
不过毕竟这片树林范围大的很,几个人都各自一个方向分头寻找起来。
快近凌晨时,黎江晚走到其中一片杂乱的乱草堆前,察觉到最外面的地方有点光秃秃的,她先是随手用手上拿的树枝来当挖掘工具,没想到这块区域土质也比周遭盐碱地的土质松软许多。
再继续挖下去,没多久下面的土坑里已经隐隐露出锋利的刃光,“沈队!这里有情况!”黎江晚正好留意到沈峥在离她几米开外的地方,她这会看到土坑里的银亮刃光就开心的朝前面的沈峥汇报起来。
只不过,下一秒,正对着他的沈峥闻声突然朝她打了个手势。
“怎么了?”黎江晚才入队不久,还未曾学过他们平常行动时通用的手势代码,自然也看不懂沈峥眼下这个手势的意思,只不过她自己话音刚落,耳边突然察觉到身后的芒箕丛里传来一点窸窸窣窣的声响,那动静颇小,若是不经提醒估计都不怎么会留意到。
黎江晚忽然就猜到了最恐怖的结果,僵着身子不敢乱动分毫,之后小心翼翼的扭头朝身后望去,下一秒她就吓得差点灵魂出窍。
因为身后茂密的芒箕丛里正有一条不知名的花蛇正擎着脑袋在盯着她。
黎江晚扭头过来视线里刚看到那条花蛇时,就见着那蛇已经骤然朝她游窜过来,她吓得大脑一片空白,甚至连双腿都瘫软无力的来不及飞奔出去,电光火石间前方已经扑过来一道人影,伴随着闷实的声响,黎江晚猛地被扑倒在泥地上,撞得她五脏六腑都发疼。
☆、第19章
黎江晚只觉得身上被厚沉的触感压裹住,没几秒那重压感立马消失,她惊魂未定的从泥堆里起身,正好见着沈峥徒手捏住那条花蛇的三寸部位往地上甩去,前一刻还攻击力十足的花蛇被这股大力砸在地上,没一会就不再蠕动了。
“你有被咬到哪里吗?”黎江晚无比确定刚才被他这样以身犯险的挡住,那条不知名的花蛇根本没和她正面接触上,只不过沈峥身上就难说了,她说时压根顾不得去掸落自己身上的泥土,无比焦灼的朝沈峥身上打量起来。
“是不是咬到这里了?”黎江晚见着沈峥下意识的往他自己的左胳膊那边望去,因为是酷暑天,他也穿着短衬衫在身上。
果然,随即她就留意到他的左胳膊靠上面的地方有两排略深的牙痕,看着像是毒舌的牙痕。
“你先不要走也不准动!手臂自然顺直向下!”黎江晚心急如焚的近前仔细看了下他的伤处,幸好没有花蛇的牙齿断在里面,她刚说完就蹲下去把她自己脚上的运动鞋的鞋带解下来无比麻利的绑在沈峥左臂伤处上来好几公分的地方,之后甚至都没过问他的意见,直接就往他的左裤兜里摸了把打火机出来。
他有抽烟的习惯她是知道的,加上之前曾经见过他从左裤兜里掏出来过烟盒,她知道他的左裤兜里肯定有打火机在。
“火烤可以局部破坏伤处的毒素,可能会有点痛,你忍着点。”黎江晚凭着仅有的一点常识印象,说完后就按了打火机直接往沈峥的伤口上面凑去,她这样斜手握着打火机,那火苗没一会就把她自己握打火机的那只手都烤的灼痛起来。
“会没事的——”仿佛是为了安慰沈峥,黎江晚一边拿着打火机炙烤沈峥伤处一边开口安慰起来,其实沈峥并没有明显的惊慌,反倒是黎江晚自己的呼吸声都粗重了不少,她收回打火机后,这才迫不及待的拿出手机打给大白,“沈峥被蛇咬了,你赶紧去车上拿几瓶水过来,还有把急救箱也带过来,一分钟内赶到!”
她说的语速极快,仔细听去,声音还明显有点发颤。
“放心吧,没事。”大约是见着她紧张的如临大敌,一直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沈峥突然开口。
“要不是为了帮我挡着,你也不会被蛇咬到。”黎江晚自责的无以复加,她又看了眼前方,依旧还没看到大白的身影,她无比焦灼的看了下沈峥的伤处,下一秒她忽然凑过去,一手按压在他受伤的左臂上,俯下脑袋就往他的伤处吮吸起来。
沈峥显然也没料到黎江晚的反应,整个人都明显跟着一僵,他低头望去,正见着她用力的把他伤处的毒血往外吮吸出去。大概是因为担心的缘故,她还有一只搭放在他左手腕上的手心都是黏滑的冷汗,冰凉的贴在他发烫的肌肤上,在这午夜热气氤氲的林间里,像是一针提神剂似的,瞬间沁入他的腑脏。
他怕自己骤然加以阻挡反倒会使黎江晚会不小心吞咽毒血下去,只得一动不动的僵站在原地。
“沈队没事吧?”前面已经传来大白焦灼的问询声。
他一到,黎江晚立马抬头吐掉口中的污血,之后把拧开的矿泉水朝沈峥伤口上面冲去,反复冲洗了好几瓶后,又用双氧水对伤处冲洗,之后再用纱布包扎在伤口上面。
等清创差不多了,黎江晚这才就着瓶底的那点矿泉水给自己漱口起来。
“哟,物证也找到了?”大白确认沈峥没有大碍后才留意到旁边的土坑,至少没有白费功夫,他意外惊喜的问道。
“恩,你赶紧把物证刨出来,我们好立刻回去,顺便陪沈队去医院注射血清。”
“知道了。”大白应时就利落的刨坑起来。
收集好物证临走前,黎江晚又吩咐大白把那条已然死亡的花蛇也带回去。
“这蛇都死了还有必要吗?”大白虽然看着是五大三粗的糙老爷们,看到地上那条软绵绵的长蛇还是有点犯怵。
“便于医生诊断是什么毒性的蛇。”黎江晚解释起来。
大白这才硬着头皮拿树枝把那条软绵绵的花蛇捞起来带走。
幸好黎江晚的处置得当,沈峥去医院急诊室注射了血清又重新包扎后,沈峥的伤处已无大碍了。
“下次出任务我要和小黎同组,万一受伤了还能应急照应。”回来的路上,大白颇有感触的总结起来。
只不过他话音刚落,就被老吴批评了,“乌鸦嘴!谁这么上赶着要受伤!”
等他们回到办公室后,天色已经大亮,在林间找到的瑞士军刀和圆规上面的指纹鉴定出来后,和刘超身上的完全一致。
有刘超先前的招供,他们立刻动身前去逮捕了黄贤平。
黄贤平被带到审讯室后还是拒不承认。
“你知道刘超喜欢你自己的亲生女儿,为怕他起歹意,干脆认他为义子,顺便方便他给你卖命办事。”沈峥坐他对面,面无表情的开口。
“无中生有,我和他只是纯粹的上下级关系,他也压根不认识我女儿。”黄贤平愤愤不平的替自己澄清起来。
“是吗?那刘超的钱包里怎么会有你女儿的头像证件照?这张照片已经有些磨损了,显然是被他随身携带了很久。”沈峥说时递了张照片出来给刘超看,“这是刘超的供词,希望能够帮助恢复你的记忆,还有五年前和八年前泰和去世高管的案子,刘超只参与了五年前的那起案子,八年前的第一次命案是你自己单人行动的,不过刘超也在供词里提及到你两次的作案手段几乎一致。”
“这完全都是他臆想乱编的!现在都讲究证据,你们有什么证据?”黄贤平依旧不承认。
“刘超还清楚记得五年前作案时的那天,正好是你女儿大二开学的时候,他因为作案缘故,让你女儿干等了半天才去学校,你女儿还因此对他生气。你要是没印象的话,我可以派人把你女儿接到这里回忆当时的细节场景,看下时间点是否对得上。”沈峥说完后又翻阅了几张他手上的资料,看似无意的开口,“从资料上来看,你女儿在生物制药方面很有天赋和热忱,现在才研二就已经跟着她的导师在实验室里做项目了,她手上好像有个项目即将出成果去国外参赛——不知道请她回来做笔录会不会影响她的项目进度——”
“命案是我犯下我,和我女儿无关!她对此毫不知情!你不要去影响她的进展!”黄贤平这才忽然改口,之后对他自己精心策划的所有命案都一一招认。
等到黄贤平结束供词后就被押走了,黎江晚也累得头昏脑涨的,等到收拾资料往办公室那边走去时,她忽然后知后觉的开口,“对了,我们还有问题忘记问了,黄贤平对那两个高管还有黄贤珍的谋杀是因为泰和内部的争权原因,那他为什么要对钱偲宇动手?”
“他是黄仲康去世儿子黄贤安的私生子,如果黄贤珍有意外,他实际上就是泰和的下一任接班人。”旁边的沈峥神色如常的应道。
“私生子?”黎江晚错愕的可以。
“我之前让小张去调查过钱偲宇的背景资料,那时没有查到很多信息。后来我让小张去调三十年前泰和工厂里女工人的信息,果然有找到一个钱姓女子的资料,他走访多名退休后的工人才得知那个钱氏女工以前是车间的一名织机工人,和当时下厂历练的黄贤安谈过恋爱后来主动辞职,因为黄仲康的门户偏见不允许他儿子和那个钱氏女工结婚,当时的黄贤珍也是极力反对此事,外人对此所知甚少。”
“那钱偲宇怎么说他从未见过他父亲?”
“黄贤安生性懦弱,不敢反抗黄仲康和黄贤珍,出于心里亏欠的负罪感,对钱偲宇母亲在经济上予以补助,并未和她一起生活过。后来黄贤安和钱氏女工大概都是因为心病的原因,在钱偲宇十六岁的时候,两人在同年先后都因病去世,钱偲宇就孤身一人去了国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