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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书打工手札 第57节

  恰在此时,门口传来了唱声:“典茶司到。”
  道七闻言一笑:“倒是巧了。”说罢,抬头望去,只见李佑白的表情却在一瞬之间变得极其古怪,像是怔忡,又似慌张,他抬眼望了望殿外,却敛了神色,面色如常道:“宣进来。”
  道七心中惊讶,转眼看向殿门外。
  先进门的是一个青衣茶官,手中举着托盘,上乘茶条与各色茶筒,恭恭敬敬道:“见过大殿下。”
  看上去,并没什么稀奇。
  下一刻,却见另一个身影也端着朱漆托盘走了进来。
  她身上穿着藕荷色的交领长裙,腰间紧紧缠着艾绿腰带,是茶女的打扮。
  然而,道七立刻认出了她来。
  周妙。
  她为何进了宫?
  道七愕然地望向李佑白,却见他以手扶额,目光沉沉地看向了周妙。
  大殿下!
  李佑白!
  即便周妙不抬头,也能感受到来自上首处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留青宫,便是原来的东宫啊!
  吴冀一开口,她就想了起来。
  天呐,李佑白真的这么快就回宫了!
  这不科学!
  她心中登时大乱,手中不禁轻抖了抖。
  她强自压抑住心绪,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气,回忆了一遍学过的规矩,将茶盘高举过耳,朗声道:“参见大殿下,典茶司奉新茶来。”她的声音回荡在留青宫前殿之上。
  李佑白手指缓缓摩挲过额角,定定地注视着眼前的周妙。
  她的背脊僵硬,立在原地。
  发顶的元宝髻微微有些歪了,垂落肩头的头发好像长了些。
  可是,她看上去并不伤怀,亦无愧疚。
  此一月,她好像也无甚变化。
  他语气淡淡道:“知道了,入库罢。”
  周妙双肩轻落下,将手中茶盘递给了留青宫的宫人。
  耳边只听吴冀按照茶条唱了一遍所奉新茶的茶名。
  李佑白听罢,微微颔首。
  奉茶便是到此了了。
  吴冀正欲告退,李佑白忽而问道:“为何今日茶官奉茶还带着茶女?”
  吴冀怔住,按理来说,茶女确实不该来奉茶,可是,这是徐掌计特意交代的,她只是奉令行事。
  从前忙碌时,也偶有发生。
  然而今日大殿下突然发问,吴冀不由地深想了一层。
  大殿下将回宫,难道是觉得典茶司叫茶女奉茶,怠慢了他?
  若真如此,她便不敢提起徐掌计了。
  吴冀正左右为难,却听李佑白又道:“茶女上前来。”
  吴冀转眼望了一眼周妙,却见她垂着眼,依言朝前小小地迈了一步。
  “殿下有何指教?”
  周妙心跳扑扑通通,等着李佑白发难。
  哎,她的命实在太苦了。
  李佑白见她眼帘低垂,嘴角一扬,问道:“既是你来奉茶,便是你来答,茶有四道,为何道?”
  话音落下,周妙愣了愣。
  这是茶经里的内容。
  叫她上前来,就是问她功课?
  还是他觉得自己肯定不会答?当众刁难她?羞辱她?
  她假咳一声,抬眼朗声答道:“回殿下,茶经论茶四道,为和,静,怡,真四道。”
  周妙说罢,便见李佑白放下了额边的左手。
  手上白纱极其显眼。
  周妙不禁多看了一眼,心道,莫非真受了伤?那夜中起火难道不是他刻意为之?
  李佑白察觉到她的视线,胸中郁气缓缓地消散了些,又见她默立了一会儿,开口问道:“殿下,还有别的吩咐么?”
  李佑白饮过一口茶,慢条斯理道:“自明日起,你便来留青宫煎茶。
  第59章
  往典茶司折返的路上, 周妙苦了一张脸。
  吴冀行在她身侧,频频看她,欲言又止。
  周妙最终叹了一口气:“茶官有话要问?”
  吴冀低声问道:“你从前见过殿下?”
  方才二人的对话大不寻常, 李佑白原居东宫时,可从没有召过哪位茶官去宫中煎茶。
  周妙点头道:“我曾借住于将军府中,与殿下确实见过数面。”
  吴冀心中狐疑,倘若真是借住, 寥寥见过数面, 大殿下素来待人宽厚, 不至如此。
  可是,眼下典茶司已经到了,吴冀见茶官往来, 不好再追问下去了。
  周妙回到茶园, 正欲去风炉边烘茶,却见徐掌计进了茶园,开口问道:“你可会煎茶了?”
  见她的神情严肃, 周妙心头一凛,老实答道:“茶经上学过了, 前些时日,茶官也教过了,只是还未上手。”
  徐掌计默然片刻, 道:“你随我来。”
  周妙随她进了典茶司的花厅, 只见厅中摆着一张巨大的红木方桌, 桌中凹陷处摆着一樽圆滚滚的三足茶釜, 下有泥炉, 桌边立着四只青玉茶盏, 一柄长柄乌木茶杓, 摆在其间。
  徐掌计吩咐道:“去架上取烘好的茶饼来。”
  周妙旋身而去,捧了茶饼来,油纸触手还是热哄哄的,茶香四溢。
  耳边又听徐掌计道:“开始煎茶罢。”
  周妙紧张地点了点头,又取过架上的茶盘,坐到了方桌旁。
  她掰碎茶饼,放入了石盅,以杵臼细细碾磨。
  茶屑磨碎后,徐掌计望过一眼,点头道:“选水罢。”
  周妙回身取水,墙边的几个大缸上各贴红签,她选了其中的“河水”倒入茶釜。
  待到火焰升高,釜中冒出小小的气泡时,周妙捧了茶盘里的盐洒了少许。
  过了一小会儿,釜边水珠沸腾,周妙忙用茶杓舀出一碗水,取了竹夹翻搅水波,倒下了茶末。
  等到水势咕噜咕噜翻滚,周妙熄灭了泥炉,又把先前舀出去的那一碗水倒了回去。
  茶汤缓缓归于静,上层浮沫,下层幽亮。
  “茶煎好了。”周妙忐忐忑忑地放下了茶杓。
  徐掌计走到桌旁,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釜中茶汤。
  她面色不变,只问周妙道:“你觉得出了什么差错?”
  周妙回忆了一遍,脸红道:“水多了。”
  一釜茶可饮四盏,可她煎茶的量实在多了。
  徐掌计颔首,手中举瓢轻轻翻搅熬着茶汤,口中又道:“你明日去了留青宫,且记得刚才的教训,分茶汤时,更要花沫均匀,今日你便不烘茶了,守在这里煎茶,到满意方止。”
  周妙垂首道:“是,掌计。”复又转身再来一遍。
  徐掌计立在原地未动,默默地观察着她煎茶的动作。
  顶着这样审视的目光,周妙难免心慌,捣完茶饼,手中忽地一滑,杵臼轻轻撞响石盅,发出叮一声响。
  周妙连忙心虚地抬眼窥去,正碰上徐掌计的目光。
  她的脸上恍惚浮现了一两分笑容,像是在看她,又像是看着别处,却问:“你眼角的红痣生得别致,从前我也见过这样的红痣,听说有泪痣的人爱哭,你也是么?”
  周妙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左眼角。她原本不爱哭,可是近来确实哭过好几次,每一回都是被吓哭的。
  她闷声道:“掌计也觉得我长得像娴妃娘娘?”
  徐掌计却摇了摇头,转而道:“你自好生练习,明日去煎茶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说罢,便抬脚往外走了。
  徐掌计缓步走到檐外,冬去春来,茶园前的参天栗树发了星星点点的嫩绿新芽。
  她犹记得,她和金翎儿初来典茶司时,也是这样温和的春日,而当时的一排栗树尚不及人高。
  转眼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金翎儿也死了这么多年了。
  金翎儿做茶女时,也和现在的周妙年岁相当,可是她动不动就哭,挨骂了要哭,被罚了要哭,高高兴兴的时候也要哭一场。
  幸而殿下性子不像金翎儿一般软弱。
  也是,殿下没见过她,如何能像她。
  徐掌计暗自哀哀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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