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回归

  昏黄的夕阳西下，把屋里的影子衬的浓黑又绵长，使空荡的客厅瀰漫着一股曲终人散的寂寞。
  我曲着腿缩在客厅的藤椅上，妈妈因阿嬤的丧事奔波劳累，正在房里歇息补眠，我空洞地盯着手机，画面停在和欧巴的对话框，久久无法将目光抽离。
  「欧巴，你还在生我的气吗…？真的很对不起，我一时太着急，却说了很多让你误会的话，欧巴对我来说一直都是最特别的，在我心里没有人可以和你比较，请你相信我好吗…？还有…我明天无法回韩国了…因为我阿嬤在今天过世，我必须留下来帮忙，回去的时间确定后我会马上跟你说…」
  在阿嬤过世当天传给欧巴的讯息，一直到今天，仍然显示已读却没收到任何回应。
  欧巴是不是…再也不理我了…很想更努力的告诉欧巴他对我来说有多特别、有多重要，脑袋却像停止运转一样，无法拼凑出更好的词句来表达，而且心里总有个隐约的声音告诉我，李紜希…你根本没有资格追求幸福…
  这短短的时间内发生了太多事，多到让我没有办法应付，也重到几乎把我压垮。我有一种这二十八年的人生，都不是我的人生的错觉，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好像才是我人生的起点，以前的那些，不过都是像梦一般的假象。
  我像断了线的风箏，没有主人，也没有方向，只是独自飘盪在无边无际的天空，等着有哪一棵大树可以将我收留，或是有哪一道闪电将我击落。
  「紜希你没去睡觉啊…怎么不开灯呢？」妈妈揉着迷濛的双眼走出房间，另一隻手按下了开关，把客厅瞬间点亮了起来。
  「啊…忘了…」
  「饿不饿？要不要妈妈给你煮点吃的？」
  我摇摇头，对她扯了扯嘴角。
  「妈…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嗯…还没想呢，反正不急，之后再慢慢想吧。」
  「…我…回来台湾陪你吧，以前都没有照顾到你对不起，从现在起我会努力孝顺你的。」
  妈妈听了我的话之后，怔怔的看着我。
  「你真的想回来？」
  「嗯…」
  「有女儿在身边，妈妈当然好啊。」她微笑。
  我也对她扬起了嘴角，这么做是对的吧？我应该要这么做的…妈妈只剩下一个人，我不能再放着她不管，我做的很好…很好…反正韩国也没有人…欢迎我回去了…
  第二天我便打给公司，说明即将离开的意愿，过一段时间会回韩国处理后续。另外也打给房东，说明要退房的事由。
  都连络好之后，我以为身上的重量会减轻一些，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却更沉重了，我无力的躺在床上，打开手机的相簿滑了滑，看到和子暄的合照时心里一沉，她现在应该很开心的在接受出道训练吧…我把当练习生的照片全部标上了记号，并按下了垃圾桶的图案，把过去的回忆删除，也把出道的梦想从我人生中一併去除…
  大部分的照片都消失之后，剩下的…都是我和欧巴的甜蜜回忆…想着那些美好的曾经可能再也回不来…眼前又逐渐模糊…我用颤抖的手指把照片又全部标上记号，但这一次，我怎么样也无法按下删除……我用双手把手机捧在胸前，闭眼用泪水弔念那些曾经…
  和妈妈两个人一起生活是第一次，以前阿嬤总是在中间酸言酸语的嘲讽，导致我和妈妈的对话不是吵架就是抱怨，如今没有了中间那阻挡已久的荆棘，我却突然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妈妈貌似也有一样的烦恼，我们之间瀰漫着一股生疏的尷尬，就这样相敬如宾的过着日子。
  「叮咚叮咚—」我正在房里看书，手机突然发出咖透语音通话的铃声。
  我惊喜的赶快拿起手机一看，本来睁大的眼睛随即失落的垂了下来，但来电者还是令我很惊讶，因为是公司的歌唱老师。
  「喂…？」我怯怯地说。
  「喂？紜希吗？」
  「是的，老师好。」
  「你最近还好吗？你没来练习之后老师一直很担心你，后来又听说你要退社离开韩国…真的要放弃了吗…？」
  「是的…我想以我的年龄，反正也很难出道了不是吗…」
  「紜希你其实很有艺人的特质，如果就这样放弃老师觉得很可惜，就算不是以女团出道，还是有其他路可以走的。」
  「…谢谢老师…其实我也很想再试试看…但我觉得我应该要回来照顾妈妈了…她只有一个人…」
  「你再和妈妈商量看看吧，父母都会希望孩子可以发挥所长，开心生活的。」
  「好…我会的，谢谢老师这么关心我。」
  「你嗓子最近状况好点没？」
  「好像还是没有完全恢復…」
  「那还是要多休息知道吗？吃的东西也要注意。」
  「好的，谢谢老师。」
  「那我再等你消息。」
  「好的。」
  掛完电话之后，我又盯着手机愣了好几分鐘，本来已经被我浇熄的烈火，好像还不死心的残留着零星的火花，时不时在我心里闪呀闪的无法忽视。
  同时，还有另一个我怎么样也无法浇熄的火焰，在我心底不断的灼烧。我打开了和欧巴的对话框，一连串耐不住思念而送出的话语…还是一样没被读取，现在连读都不想读了吗…欧巴…心上像被划了一刀…悲痛的淌着血。
  我其实…好想好想回去…儘管心里的罪恶感不断地骂着我的不孝，我还是无法不对自己承认，我真的好想回去…好想继续拥抱梦想…拥抱最爱的欧巴…
  「叩叩叩—紜希啊—」
  「妈，怎么了？」我赶紧抹掉脸上的泪痕。
  「要不要跟妈一起出去吃义大利麵？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店喔！」
  「噢，好啊…」
  其实我一点食慾也没有，但妈妈难得邀约，我也不想扫她的兴致。
  「那你准备一下，我们就出发吧。」
  「好。」
  我用叉子捲着眼前的义大利麵，妈妈说的没错，这家的味道的确很好，但可能因为心情的关係，我无法完全享受它的美味，只是不断地用叉子捲了又捲，也没往嘴里送上几口。
  「不好吃吗？」可能看我都没什么吃，妈妈露出担心的表情问道。
  「没有阿！很好吃！」我赶紧把叉子上的麵条放进嘴里，对她露出微笑。
  「那就好。」妈妈松了口气的笑了笑。
  服务生为我们送上甜点，我心不在焉地用汤匙挖着布丁，妈妈却反而没有动作，只是欲言又止的看着我。
  「怎…么了吗？」
  妈妈靠过来，缓缓的握住我放在桌面上的手，我有点不知所措的看着被握住的手。
  「紜希啊…你回韩国去吧。」
  我睁大眼睛的抬起头，从没想过妈妈会对我说出这句话。
  「其实这些日子和你相处真的很幸福，但妈知道你并不快乐，其实今天下午我有听到你讲电话的内容，我知道你在那里才能实现你的梦想，妈妈现在还不需要你照顾，所以放心地去飞吧，过去没办法好好保护你对不起，现在阿嬤也不在了，你的幸福才是我唯一盼望的，也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
  「可是…我哪有资格这么做…你们的不幸都是我害的…」
  「不是的紜希，那只是意外，其实阿嬤也知道的…我曾经听到她在房间里对你爸爸说对不起，她知道那是意外，但是她没有办法不去怪你，她只是把悲痛都发洩在你身上而已…但我们都知道…那是场意外…」
  「……」
  「你不是说过要让我享福的吗？好好去努力，妈妈等你。」
  看着妈妈温暖的面容，我的眼角不禁泛起泪光，我反握住妈妈的手，用力的向她点点头。
  也许我从来没有嚐过天伦之乐的滋味，但我很庆幸，我还有一个妈妈。
  一周后，我搭上飞机，再次回到那乘载我梦想的地方。
  「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
  站在久违的音乐教室，老师正在帮我做发声练习，太久没有唱歌发声，总觉得已无法熟练地掌握声带的闭合，音色也比以前逊色许多。
  老师皱眉担忧的表情让我自信全无，低下头垂眼盯着地板。
  「老师对不起…我会再加紧练习的…」
  「紜希啊…老师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你的声带好像受损的比想像中严重…这样短时间内很难痊癒…」
  「声带…受损…？」
  「嗯，从你的音色很明显就听得出来…」
  「那…我该怎么办…」
  老师皱着眉心抿了抿嘴唇，我便知道那是难以说出口的话语。
  「短时间内你可能无法练习…因为再练下去你的声带只会继续受损…老师再帮你想想办法…你就先好好休息…」老师安慰的拍拍我的背，但我已经再次感受跌入深渊的绝望，而且这一次，比之前还要更加深不可测。
  我以为子暄对我造成的伤害只是暂时的，但当我听到老师说我声带受损的时候，我真的打从心底恨透子暄，她到底凭什么可以这样伤害我？我真的差一点就要把她陷害我的事情告诉老师，但…现在说了又有什么用…反正一切也没办法復原了…
  离开练习室，我失魂的走在江南的大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有说有笑，忽然觉得好羡慕，上一次这样笑着的日子我早已记不得是什么时候…曾经给我那样笑容的人…现在已经不相信我了…
  我拿出手机，看着欧巴最后留给我的讯息，就在我要回韩国的前一天晚上。
  「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相信你…对不起…你要好好生活…好好照顾自己…」
  都结束了吧…是阿…要是我可能也会不知道该怎么相信一个跟别人接吻，却又满口谎言的人吧。
  走着走着，我竟然不知不觉的走到了欧巴任职的药局外，经不起思念的衝动，我躲在门口偷偷摸摸地往里头望去，穿着白袍的欧巴正在为一位老先生解说药物的使用方法，那一如往常的温暖笑容还是那么地耀眼，让我捨不得移开目光，贪婪地想多看几眼。
  直到一位走进药局的阿姨不小心撞了我一下，才把我的理智给撞了回来，提醒我现在并没有光明正大看着他的资格，于是又赶紧把露出一半的身体给藏回门外，我不禁为自己的窝囊样苦笑了一声后转身离开。
  见过欧巴之后的失落感重的我举步艰难，我到现在还是无法接受，也想不起来我究竟是怎么失去他的…我突然决定打通电话给恩英，之前一切都来的太突然，我根本来不及思考就莫名其妙的失去欧巴，就算要失去，我也不想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开。
  「喂？欧逆！」
  「恩英啊，好久不见，最近好吗？」
  「快累死了…出道练习生真的好可怕…欧逆呢？听说你离开公司了？」
  「嗯…还不算离开吧…对了我有件事想问你，你是不是把那天在公司前面拍到我的照片传给了别人？」
  「咦？没有啊！啊…我有跟我姊姊说…也有传照片给她看…对不起…但是她不会告诉别人的！」
  「你姊姊…？她认识一个叫金珉贤的人吗？」
  「咦？欧逆怎么知道珉贤欧巴？他是我姊姊的同事阿，我之前不是说我姊姊有喜欢的人，就是珉贤欧巴！」
  我听了之后傻在原地，恩英之前说过她姊姊是位药剂师，但我从来没想过世界会那么小，但是如果她喜欢欧巴…那么…
  「…那你姊姊知道我吗…？」
  「嗯嗯，我之前有给她看过我们的照片，她说之前欧逆有去药局找人时就有看过了，可是欧逆是去药局找谁啊？」
  我突然想起之前去药局找欧巴的时候，的确有见过几位女同事，当时欧巴也很热情的把我介绍给她们，所以她知道我是欧巴的女朋友，才故意把照片传给欧巴看的…因为她也喜欢欧巴…我把拼图凑齐了之后…一股怒火从胸口蔓延开来…
  「我去找珉贤欧巴…因为他是我的男朋友…」
  「…什么？珉贤欧巴是欧逆的男朋友？！」
  「对…而且你姊姊…把那张照片传给珉贤欧巴了。」我冷冷地说。
  「……怎…怎么会…那个…欧逆对不起，我又要开始练习了，我回去弄清楚状况，再跟欧逆说。」
  恩英匆匆的掛断电话，而我忿忿地再次往药局的方向走去，我打算找她当面对质，到底凭什么这样对我？我不懂为什么总是有人想要从我身边抢走属于我最重要的东西，子暄为了出道不惜陷害我夺走我的梦想，一个陌生人竟然也可以为了自己的暗恋，就从中作梗的让欧巴误会我！他们到底凭什么！
  我气冲冲地回到药局门口，深深吸一口气之后踩上阶梯，握住门把准备用力一拉时，门却先被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