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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女乱国 第56节

  娇娘点点头,眼中露出一丝绝望,“其实,女人想要的,男人也很难明白……”
  邀雨低头看看钟儿,这孩子从方才起就一言不发,抿着嘴,眼睛死撑得老大,硬憋着眼泪不哭。邀雨突然觉得钟儿比她小时候更可怜,她虽然被关在地宫里,但至少自己父母仍健在。
  娇娘俯身将钟儿揽入怀中,心如刀割般叮嘱道,“儿啊,我知道你不肯认我。但你确是娘的心头肉。娘不想你今生为了复仇而活,所以你爹的仇,娘去报。娘只愿你好好地,平平安安地长大,不用光宗耀祖,只需对得起你的姓氏。”
  安排好了接头的方式后,邀雨独自回到客栈,睁着眼一直发呆到天亮。
  十日后,送完刘义隆入关的秦忠志带人入魏接邀雨回国。明面上诸人都在为拓跋破军的送葬做准备,可暗中秦忠志则一直安排送拓跋钟出城。
  “女郎,此事怕是难行。”秦忠志今日一回到客栈,水都来不及喝一口,便入内禀报。“各个城门守军都得了皇上的授意,未成年的孩童,无论男女均不可以出城。商队的货物也都要分散装运,桶箱尺寸皆需小于一尺。除非咱们把钟儿切了,不然如何都装不下。倒是便宜了卖竹篮的,听说狠是发了一笔。”
  秦忠志说到这,邀雨的脚边笼箱里便一阵骚动。钟儿已经躲在里面好几天了,如今听说出城无望,顿时慌了!
  邀雨抬腿踢了箱子一脚,小声喝道“乱什么!”见箱子里没声了,才赶紧想主意。眼角一瞄,瞟见秦忠志嘴角带笑,上去就踹了了他一脚,哼道,“死狐狸,有主意还藏着掖着!”
  秦忠志被踢得一趔趄,尧是不疼,也故意揉揉屁股道,“臣是有一点子,可就怕……某人不乐意。”他说完福身到邀雨耳边嘀咕了几句。
  听着听着,邀雨忍不住“噗呲”一乐,余光看了看脚边的箱子,强忍想要大笑的冲动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你这不失为个好主意。”
  秦忠志倒不客气地一个长揖,“女郎谬赞。”
  此后几天,平城的人牙子生意出奇的热闹。大街小巷都在传,仇池国的护国仙姬莅抵平城,突然受上天感召,要收一批女娃,带回仇池做仙童,日后同仙姬一道,享受仇池国人的供奉。
  对那些平民百姓的女娃来说,这可是一步登天的事情,再不用辛苦劳作,看父兄眼色,再不用卖入侯府,任人为奴。
  仙童可是祀奉神的,吃穿不愁不说,地位也将高高在上。最主要的是价格出的高,普通五六岁的女娃,卖到大户人家也只值半斗粟。而仇池人出价却是两斗稻!
  稻生于南,位于北方的平城,从来只有鸣钟食鼎之家才能偶尔食之。真要换成北粟,那可是一斗稻十斗粟!于是原本没打算卖儿卖女的,也纷纷将女儿托给人牙子。
  来相人的据说是仇池国的右丞相,虽是小国外臣,可平民也都很是尊敬,只是私下里纷纷议论,这仇池丞相的相貌可真是不怎么样。待到祝融出现时,众人的目光虽被祝融身上的大斗篷阻挡了,可这身形和走姿,端的奇怪,一看便是异人。于是平城人便想,大约仇池人都长这样吧……
  仇池丞相对仙童的要求甚高,除了身长,尺围,面相更是严格,最后连出生时辰也有要求。幸是平城人多,不然如此层层筛选下来,估摸也挑不到几个。
  最后留下的二十个女娃,一流色儿给换上了同式同色的缎面右襟罗裙,初一望甚是好看。可仔细瞅这些女娃,又看不出来什么特殊,非要说有什么相似的,便是二十个女娃都有些男相。既是侍奉神明的,平民便不会多加疑问,只当这才是相宜的面相。
  仇池高价买女娃的事自然传到了宫里。拓跋焘听到消息时正由璃嫔陪着欣赏歌舞,闻言哼了声,“果然。”没再多说,只吩咐让人盯着那些女娃,一个也不许出城。
  很快就到了出殡之日。
  拓跋破军是鲜卑人心目中的英雄,当日平城万巷空城,人们皆到城门相送。皇帝也携百官于内宫城楼上送拓跋破军的灵柩。为感念拓跋破军护驾之功,皇帝特许当日全国着素色服饰,已寄哀思。
  因怕被皇帝的斥候发现,钟儿只能躲在笼箱里,听着送葬的鼓乐自客栈外经过,一直没流泪的钟儿狠狠咬着自己的小拳头,默默哭道抽搐。
  邀雨带着那二十个女娃颇为扎眼地在城门处目送灵柩。她抬眼望向内宫方向,影影绰绰只能瞧见一片衣影。她心里胡乱乱一团,觉得该替拓跋破军报仇,至少该让钟儿替拓跋破军报仇,可又觉得拓跋破军是自己赴死,娇娘又执意不想自己儿子涉险。
  于是矛盾之中,邀雨觉得自己该气恼,却又不知该恼谁,甚是无力。待送葬的队伍走远了,人群都散了,邀雨还依旧愣愣地站在原处。
  “仙姬,咱们也回吧。”盈燕轻声唤道。
  邀雨回过神,点点头,眼下最要紧的,是将钟儿带出魏地。至于以后,便让钟儿自己决定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狮子大开口
  送葬一过,邀雨并不打算多做停留,隔天便整装启程,早早就到了城门,却不急着走。
  一行人摆开桌塌,焚香叩拜,口中念念不停。旁人问了,才知仇池人这是在祷告,要一直等到吉时才会出城。许是没见过这阵仗,不一会儿便引来了许多旁观者,那二十个女娃的家眷也闻讯赶来作别,于是城门内便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今日负责守门的将领早就得了圣谕,不能放那二十个女娃出城。可见这群仇池人非但不出城,反倒堵在这不动,不免心中生疑,赶紧差人到宫中送信。
  宫里这次倒是反应很快,不出三刻钟,便有人坐着马车赶来,正是拓跋焘近日最依仗贴身的太监宗爱。
  宗爱下了马车,一溜快步跑到邀雨身侧,先施一礼,随后哈腰恭敬道,“仙姬安好?陛下甚是挂念您,听闻您要走了,特意差奴来,请仙姬进宫话别。”
  邀雨瞟了宗爱一眼,佯作未闻。
  秦忠志此时上前一步,礼貌地同宗爱道,“内侍大人辛苦。仙姬此时正在祷告,不便多言。原本我等昨日便该入宫请辞,只听闻陛下国事繁重,所以才未曾搅扰。”
  秦忠志一番话说得文绉绉,明白人都听得懂,这是在怪北魏皇帝不懂礼数,早干甚去了?昨日不来话别,偏等人要出门了才来请。
  宗爱听得面上一僵,半天才又扯出个笑脸来道,“是是是。我们陛下实在是勤政至极。既然仙姬不便入宫,不如就请那二十个仙童代为入宫告辞吧。”
  宗爱话刚说完,就听身边“哐”地一声,唬了他一跳。再去看邀雨,她原本手持竹蔽为铜炉洒水,此时竹蔽还在她手上,那半人高的铜炉却生生被切成两半!吓得宗爱当时就出了一身冷汗,脚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怎么,北魏皇帝陛下这是要抢本宫的人?”邀雨起身仰着头,垂眼盯着宗爱。
  宗爱心里“咯噔”一下,早知道这位女郎不好惹,原本想说得隐晦些,她偏把事挑明了。
  周围的人也听到了邀雨的话,开始议论纷纷起来,尤为是那些卖了女儿的。自己女儿一步登天,哪个父母都是高兴的。再说稻子他们早就卖了,若是皇帝不让女儿跟着仙姬走,他们到哪找稻子还人家。于是也不顾宗爱的身份,低声嘀咕了起来。
  宗爱哪敢跟邀雨硬碰硬,连忙赔笑道,“仙姬误会了。陛下是觉得仙姬挑选的仙童甚是有灵性,念起宫中大巫身边没有得力的人手,于是便想请仙姬抬个手,做个情,将这些女娃让给大巫。至于买童子花去的稻子,陛下自会还给仙姬。仙姬看如此可好啊?”
  宗爱此言一出,那二十家便乐了。与其千里迢迢去仇池,不如留在宫里服侍大巫!况且稻子也由皇帝还了,哪还能找到这么好的事?
  “稻子?”邀雨冷哼一声,“本宫岂缺那点稻子!只是这二十个女童乃是本宫奉神喻,精挑细选出来的,所谓可遇不可求。他日更不知何时何地才能再找齐同样的二十女!你们大巫缺人,便想坐享其成,用点稻子就明抢去,北魏泱泱,却欺我弱邻,是何道理!”
  邀雨一脸怒气,说得义正言辞,硬是把四周的平城人羞得面红耳赤。
  宗爱听了却松了一口气,这仙姬说得虽好听,其实不过是想坐地起价,多要点补偿罢了。于是他赶紧打哈哈道,“仙姬莫怒,是奴思虑不周。想仙姬在这些女童身上花的心思,也不是几斗稻子能抵的。仙姬只管开口,无论多少,奴都请陛下补给您。”
  “哼,”邀雨冷眼瞄着宗爱,“既然如此。便请魏皇陛下,以一童一张白狼皮来与本宫换吧!”
  啥?!宗爱猛地张大嘴,下巴都要掉了!一童一张白狼皮!这是甚么荒唐的天价!
  白狼乃是万中出一,为狼群之首。白狼皮每隔十数年罕见才能有一张完整的供给皇帝。可谓是天价之宝!这檀邀雨,竟然妄想用平头百姓家的女娃换白狼皮!这,这,这,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怎地?拿不出?”邀雨轻蔑地瞧着宗爱惊讶万分的脸道,“若拿不出,就休要挡本宫的路!”
  宗爱腮帮子用了好大力,才终于合上了下巴,战战兢兢道,“这、这价可否……”
  他话还没说外,便被邀雨一个凌厉地眼神给噎了回去!
  “奴、奴需回禀陛下才能定夺。请仙姬,稍,稍后。”宗爱能做到拓跋焘的贴身内侍,全靠一张利索会说的嘴,此时却被吓得磕巴起来。
  邀雨懒得理他,重新跪坐回塌上,继续用竹蔽给新换上来的铜炉洒水。
  宗爱见她默认,立马跳上马车,连连催促驭夫,急慌慌赶回宫中。
  进到拓跋焘的书房,宗爱觉得自己腿肚子直哆嗦,“噗通”就跪在门口,手脚并用爬到拓跋焘面前,心想自己这是把差事办的砸透透的了。
  “她要什么?”拓跋焘正手持一本棋经,头也不抬,按着上面说的摆棋。
  “一、一、一、一童、一、一、一张、白狼皮……”宗爱哆哆嗦嗦,战战兢兢地答,最后的狼皮声小得都听不见了。
  “哈,”拓跋焘不怒反笑,“她这是算准朕拿不出来,借机要挟,想公然给朕难看啊!”
  宗爱全身扑在地上,不敢答话。拓跋焘又摆了两步棋,才抬手招来了一个内监,“去,到内府监把剩下的全拿来,不够的到后宫去要,说朕今冬便猎了新的给她们补上。”
  “陛下,这,不可啊……”宗爱“咚咚咚”连磕好几个头,自己办砸差事是小,若害皇上无脸便是大事!
  拓跋焘不理他,笑哼了一声吩咐道,“去,领了狼皮,把人一个不漏地给朕带回来。”
  宗爱无法,只好叩首道,“诺。”
  足足等了两个时辰,二十张白狼皮才凑齐了,装了半个马车运到城门处。此时看热闹的人更多了,谁不知道一张白狼皮的价格,这是要皇室出血啊!
  宗爱塌着一张脸,指着马车道,“仙姬,都在这了。您可要查验?”
  人群“轰”地一声炸开了锅,不得了了!真的用一童换了一张白狼皮!不过几日,便从两斗稻变成了一张白狼皮!获利何止百倍!
  第一百一十七章 、偷梁换柱
  不等邀雨发话,秦忠志便亲自上前核对,“仙姬,无差。”
  宗爱若有若无地松了口气道,“如此,你们这些女娃便跟咱家走吧。”
  “她们可以走,你却不能。”邀雨话一开口,宗爱便被子墨、祝融和秦忠志围在了当中。
  “这这这,仙姬这是何意?”宗爱慌张地看着邀雨,不知所措。
  邀雨手拿着方才洒水用的竹蔽,一下一下在手上敲着道,“女童的钱你付清了。只是你耽误仙姬我这许多光景,难不成不该有所表示?”
  “你,你,你这是……”宗爱虽急,最终也没敢把“无理取闹”四个字说出口。今日陛下虽怒,眼神里可带着笑,足见他有多在意这位仙姬,这可是他宗爱惹不起的祖宗。
  “你不服?”邀雨走上前,用竹蔽轻轻拍了一下宗爱的肩膀。
  想起方才被这竹蔽生切了的铜鼎,宗爱吓得噗通一下跪到了地上。引得邀雨乐出了声儿。
  秦忠志见宗爱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了,忙弯腰扶起他道,“仙姬今晨便早起沐浴更衣,焚香祷告这许久,就是为了吉时出城门,却因女童之事耽搁至今,吉时也错过了。某想陛下若知到了,也会觉得心中不安的。”
  宗爱惹不起邀雨,却不在乎秦忠志这个小国丞相,他狠狠瞪了秦忠志一眼,“丞相此言差异,再不安,那么多白狼皮,也该安了!”言外之意,你们莫要得寸进尺!
  秦忠志却仿佛没看见宗爱瞪他那一眼,依旧眯着狐狸眼笑呵呵地对着宗爱,扶着宗爱的手上却用了些力道。
  宗爱正要同秦忠志翻脸,便听一阵马蹄疾驰而来!围观的百姓怕被踩到,慌忙让出一条路来。
  骑马而来的士兵勒马急停到宗爱面前道,“禀内侍,西北南三门各有一马车冲门而出,马车中隐约可见一童子。”
  “啊!”宗爱惊叫一声!原来邀雨这是声东击西!把人都引到北门,却从另外三门突围!
  坏了,坏了!陛下方才让把人一个不漏地带回来,如今若是让陛下知道自己花了二十张白狼皮,却还没抓到人,宗爱小命休矣!
  于是他慌忙就要随来人去追,手却依旧被秦忠志捉着,怎么都甩不开!秦忠志虽不敌邀雨、子墨,却也是江湖中一人物,宗爱哪里拉扯得过他?
  “你,你们!”宗爱已经急得满身大汗,“追,你们快先去追!”北门的守卫和宗爱带来的士兵一听,立刻往另外三门追去。
  宗爱哪里放心,可想要去,手却拿不出来。
  “子墨,你想要什么?”此时的邀雨心情大好,云淡风轻地问子墨。
  “一箱玉。”
  一箱、箱玉!宗爱咋舌!原以为这子墨郎君是个软脾气温性儿的,没想到啊,狮子大开口,比那檀邀雨真没客气到哪去!
  “哎,你听见没?”邀雨说着冲宗爱抬抬下巴。
  宗爱不敢应,干脆装聋作哑。
  邀雨哪吃他这套,一个眼神飘向祝融。
  只见祝融大步走来,一把拎小鸡一样拎起宗爱,把他的脸放到自己面前不过一指的距离,长开满口獠牙冲他大吼一声!
  宗爱看到祝融的脸时,“嗷”地一声嚎,登时吓尿了裤子!他虽见过祝融,但都是披着大斗篷的祝融,根本看不清长相,此时突然露出恶鬼般的真容,宗爱哪承受的了?
  “给、给、给、给!马上给!快去!快去给仙姬搬一箱玉来!快点!”宗爱被这么一吓,嘴倒利索了。旁边的小内监也被吓得不轻,腿肚子打转地跑回宫搬玉。速度倒快,两刻钟刚过就把玉搬来了!
  “走。”邀雨这才放了宗爱,带着人大摇大摆地出了没人把守的北门。
  出了门,众人反倒不向仇池而去,上了官道立刻转向上了小路,一路疾驰了一个时辰才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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