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罗慎远淡淡道:“她摔坏了盘子,我罚了她两个月的银子,让她下去包扎不用伺候了。”
  宜宁不太满意,三哥什么都好,就是有点不解风情。人家小姑娘辛辛苦苦把自己弄伤是为了什么啊,还不就是指望你能好好哄一哄,要是能帮着包扎就更好不过了。她三哥居然罚了人家的月钱还把人家赶下去了……
  宜宁越发的好奇,她三哥日后究竟配的是哪家的小姐,怎么她就不记得呢。
  宜宁一路想着,却还是没有丝毫印象。她那时候毕竟是个簪子,知道的东西都是别人说出来的,罗慎远的妻子是谁长嫂并不会关心,下人们更不会关心。
  她回到罗老太太那里,却看到久未见的罗大爷回来了。想必也是为了罗怀远乡试特地从京城回来的。罗成章坐在罗成文旁边,三人笑语晏晏的。罗成章问这次乡试考了什么内容,又问罗怀远的对答如何。
  罗怀远把自己写的细说了,罗成章听得连连点头,说这次中举是肯定没有问题的。
  陈氏在旁听得与有荣焉,罗怀远才十八岁。要真是能中举,那比罗成文还早一年呢。以后她在罗家说话就更加有分量了。
  罗成文看着罗怀远的眼神也充满了欣慰:“我已经听张翰林说了,你的确是用功读书了的。我这次回来,就等到你放榜之后再走。免得到时候往回赶也来不及。”
  罗怀远谦逊地笑着,心情十分舒畅。他侧过头看到宜宁从外面进来了,笑着让宜宁过来:“眉眉儿,怎么最近都不和大哥好了?大哥上次送你的琉璃娃娃,你喜欢吗?”
  宜宁心想我又不是小狗,你心情好了就逗逗。
  她笑了笑说:“喜欢。”
  陈氏心情实在好,就连看宜宁都顺眼了许多,拉过宜宁的小手,微笑着说:“等到放榜那天,只要你大哥中了举,你想要什么就去问他要。他若是不给买我就骂他。”
  宜宁点头称好,心想她也在等放榜那天呢。
  第35章
  夏季的闷热一点点平歇下来,蝉鸣也少了。
  天气还是热,却比前几日凉爽许多。宜宁穿着一件缂丝的褂子坐在铺着凉席的床上,拿到了雪枝交给她的羊脂玉貔貅看。玉匠还配了一条深蓝流苏,玉佩雕工的确精湛,迎着光祥云的纹路流转生辉,玉色纯粹,格外好看。
  宜宁把这块玉佩收进妆盒里,暂时不打算拿出来。等到放榜之后再送给三哥吧。
  饶是对儿子有信心,陈氏却也越来越焦躁。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问放榜没有,就连去罗老太太那里请安都要提起。
  林海如听得烦了,不耐烦地道:“大嫂,这事急也是急不来的。你可别着急上火。你看我跟老太太就不急。”
  陈氏心想你又没有亲生子,怎么懂得这种心情。倒是有个罗慎远,但那罗慎远难不成还能中举了?
  罗老太太看了两人一眼,淡淡说:“我看怀远是胸有成竹的,海如说得对,你不用急。”
  既然罗老太太都说了,陈氏也只能起身应是。
  她们聊起了罗成文新纳的一个姨娘,是原先伺候姨娘的丫头扶正的。说到这个年方二八的姨娘陈氏就不舒服,在这件事上她和林海如的立场是一样的,对那个小姨娘憎恶得不得了。
  林海如私下跟宜宁说:“别看你大伯母端着,一派端庄严肃的,私底下指不定怎么骂那姨娘是小蹄子呢。”
  林海如跟她说那小姨娘的事,就说罗成文从京城里回来,接连几夜都歇在了这个小姨娘那里。最后陈氏搬出了长子罗怀远,又是为了罗家的前程考虑,又是为了罗家的栋梁考虑的,才把罗大爷留在自己房中。
  第二天陈氏就罚那小姨娘跪着伺候她梳洗,小姨娘眼泪巴巴的又不敢去告状。
  林海如听得很舒服,她很想让乔姨娘也跪着伺候她梳洗,但她又没有个罗家栋梁支撑着。
  宜宁心想这有什么难的,笑着跟她出主意:“您是太太,她是姨娘。您的吩咐她能不听吗?下次就让她站着伺候你吃饭。她要是委屈了,你就说是一时忘了让她坐下。她当着我爹的面,肯定不会说什么的!”
  林海如听了宜宁的话之后回去试,发现乔姨娘果然不敢说什么,站着伺候她吃完了早饭。那天一整天她的心情都很好,而乔姨娘脸色铁青地回去了,第二天就称病没有来。
  林海如让丫头给乔姨娘送补汤过去,她亲自带了一对金钗来送给宜宁。
  宜宁拿着金钗把玩,又想着抽屉里的玉佩。
  明日就要放榜了。
  三哥肯定能中举,却不知道他究竟会考得如何。
  陈氏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打探的人早上就出去了,陈氏一个人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一旁的罗宜秀看到都慌。陈氏却捏紧帕子,凝视着门廊的方向。不就是去个巡抚衙门,怎么会半天都没有回来呢……
  她最后还是坐下来,喝了一口茶水平息心情。
  前院得讯归来的人却骑着马跑得飞快。直冲进院子之后赶紧下马,把缰绳扔给旁边的小厮,激动得浑身颤抖。连忙就往陈氏那里冲。
  陈氏房里伺候的丫头们看到这人连忙都给放行。
  她们也很激动,大少爷一旦中举了,陈氏少不了心情要好上一年,到时候打赏拿到手软都不是不可能的。但要是没有中的话这一年大家都别想有好日子过,眼看就要入冬了,日子会更难熬。
  陈氏听到动静连忙放下茶杯,还喝个什么茶。让丫头扶着立刻就去了前厅。罗宜玉和罗宜秀也立刻跟了上去。
  打探的人还没有缓的过来,扶着膝大口大口地直喘气,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陈氏连忙吩咐下人倒茶水给他,看他喝水。焦急地道:“中没有中就是一个字的事,你倒是快说啊!”
  打探的人才边喝水边吐出一句“中了”。
  陈氏的整颗心都放下来,屋子里的丫头婆子俱是喜悦,连罗宜玉都露出了几分笑容。为首的丫头立刻就行礼给陈氏道喜。
  陈氏就算再矜持脸上的笑容也藏不住了。她松了口气,吩咐身后的嬷嬷赶紧去给罗老太太和大爷传话。
  那打探的人才摆摆手说:“大太太,先别先别!我话还没有说完。”
  陈氏急得想弄死他,心里又是一悬:“什么没有说完,难道没中不成?”
  “咱们大少爷是中了,”打探的人说,“中的是第三十八名。”
  陈氏眉一拧,这中多少名有什么要紧的,中了就行了嘛。以罗怀远的年纪已经很了不得了。
  “可是咱们三少爷罗慎远也中了。”打探的人说,“小的按照您的吩咐,从尾开始看……”
  他吞了吞吐沫,似乎有点紧张。
  “他也中了。第一名,解元。”
  陈氏听完之后几乎没有反应过来,愣了许久。
  书房里,罗慎远正在写字,游龙走凤跃然纸上的是一篇《滕王阁序》。
  今天是秋闱放榜的日子,他一早起来便开始写字。屋子里静得很,唯有点的一炉香升腾起丝丝缕缕的蓝烟,渐渐弥散开来。
  他背着手,凝视着自己手下的字。
  直到寂静的门外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嘈杂。
  他搁下了手中的笔,闭上眼。再睁开时气势已然不同。
  志不立,则如无舵之舟,无勒之马,漂荡奔逸,终亦何所底乎该来的总会来的。
  宜宁坐在罗老太太身边,按罗老太太的吩咐在学做荷包。她看了看罗老太太,又看向雪枝。再看向对面还没有回神来的林海如。怎么这三个人状态都不太对。
  她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荷包半成品说:“母亲,三哥中举你应该高兴才是啊。”
  林海如从听到消息开始就处于恍恍惚惚不可置信的状态,闻言终于站起来。走来走去,又在宜宁身前站定:“我……我这就成了举人的娘了?”
  她接着又问:“宜宁,没错吧?还是解元!”
  宜宁刚听到消息的时候也惊讶了一下,她让三哥能考多好考多好,但是没想到人家直接中了个解元回来。不过但想到罗慎远日后的身份,她又平静了下来。解元而已,还是不要太惊讶了。
  但是除了她,屋子里所有听到的人都被吓到了。
  就连罗老太太都是一阵恍惚,又问了那报信的人一次:“真的是解元,你没有看错?”
  “老太太,这么要紧的事我如何会看错。我还特地查对了好几遍。”来报信的笑着说,“还得恭喜老太太,家中两个孙子都中了举,三公子还是解元!咱们知府大人听说了,都说要上门来拜访呢。”
  榜单先是贴在巡抚衙门,知府也是最先知道的,所以立刻派了人过来给罗老太太送信。
  罗老太太心神不宁地让丫头打赏了报信的人一袋银子。
  不过罗老太太还是很快镇定了下来,立刻着人去请罗成章、罗慎远等人过来。
  林海如还是有些局促:“你说我是不是该送他点什么?还是该说点什么?”
  宜宁摇摇头道:“没事,您一会儿就要少说话。话由祖母来说便是了。”
  罗老太太闻言看了一眼林海如:“宜宁说得极是,一会儿你还是少说些话。而且今日过后,肯定有许多世家夫人要与你结交,你也一定要端着身份。你现在是解元的娘了,今时不同往日了,知道吗?”
  林海如点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少说话。
  最先来的居然是陈氏,她一跨进门时已经是满脸的笑容,握了罗老太太的手说话,对林海如更是和颜悦色如沐春风,一阵恭贺。她坐下来的时候宜宁看到,她掌心的汗把帕子都打湿了,目光直看着门口。
  随后丫头通传一声“三少爷来了”,罗慎远才走进来。
  陈氏的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罗慎远身上。他不卑不亢地给罗老太太行礼,再依次给林海如、给她行礼。
  罗老太太含笑地看着他,让他站起来说:“你可知道了?”
  罗慎远有礼地道:“孙儿已经知道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罗慎远中举的原因,陈氏总觉得他比以往更高大了些。逆光站在罗老太太面前,冷峻的脸上有种说不出的气度。让人无法忽视。
  陈氏觉得自己肯定是被鹰啄了眼睛。
  她以前怎么就没有看出来罗慎远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人。解元……那是运气一时好了就能中的吗?这位庶子平日从不显山露水,是不是就等着这个时候呢!
  陈氏看到他平静而冷淡的目光,总觉得心里隐隐发寒。再看到周围状若平静的罗老太太、雪枝,甚至是那才七岁的罗宜宁,都不见得有多震惊。
  她们是不是也早就清楚了?
  罗怀远则是和罗宜玉、罗宜秀一起过来的,三人也得知了消息。
  本来他中举了应该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但是听说这位他向来不放在眼里的三弟,竟然中了解元之后,罗怀远一阵不可置信的错愕,随即他就没有这么高兴了。他再三确认的确是之后,才来了祖母这里。
  他走进来之后就打量着罗慎远。
  原来他以为罗慎远是略矮他一些的,今天才发现他其实比自己还要高一分。他对他温和地笑道:“大哥,你也来了。”
  要是平日里,他肯定觉得这是罗慎远谦和敬重的笑容。
  但是今天他怎么看都觉得,这笑容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意味。究竟是什么意味?
  自己平日里作为嫡长子,受老师褒奖夸赞,受到罗家上下的重视,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而这些他却什么都没有。甚至是这次秋闱,所有人都认定罗慎远不过是去给他当陪练的。
  但是现在他是第一名,乡试解元。自己虽然上了榜,名次跟他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罗怀远强按下心里的诸多心思,微笑道意味深长地说:“平日里竟然半点看不出来三弟的厉害,这次还要恭喜三弟了。”
  罗慎远却没有再谦逊,只是淡淡一笑:“我也恭喜大哥中举。”
  这时候外面的丫头进来传话,满脸带笑地说传捷报的人已经来了,二报、三报也马上就到。“……同住在胡同口的高家、杨家。还有保定知府大人,同知府刘大人,通判大人、织造府徐大人等都上门来道贺了,都说要见一见三少爷,大爷让三少爷赶紧去迎客!”
  罗老太太皱了皱眉,高家曾经出过一位阁老,平日里总觉得罗家身份不够,不常与他们往来。如今也上门来了。罗慎远现在的地位和以前不一样了,况且他又是少年解元,罗家以后势必会因他而变动。
  罗老太太看了看还站定原地的罗怀远。
  人家知府、通判可没有说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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