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
陈富国的手心火辣辣的,嘴角还在微微抽动,好半天才吞吞吐吐说出一个不成形的句子:小小凡不不是你不是
爸!陈凡咬着牙打断,避过陈富国的视线,用力抿着嘴角,沉声说:把我养大,是我欠你的,我一定会还,可是,那个家,我不会再回去了。
陈凡低着头拉起陈富国,把伞塞进他的手里。父亲指头尖的细纹很深,轻轻碰触,涩涩的,疼疼的。
陈凡忍不住吸了一下鼻子,眼泪顺着脸颊,流到下巴,从胳膊中间掉在台阶上,四散开来。
我走了。他最后留下三个字,转身下了楼梯,跑进雨里。
小凡小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小,雨水扑面砸来,依旧抵挡不住陈凡的步伐。他疯狂地在雨里奔跑,觉得脸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他从未如此清楚的感受过,原来眼泪真的是有温度的。
陈凡步子很大,脚踩过的地方,雨水散开,溅在腿上。
视线模糊,只剩儿时的一幕幕从眼前飞逝,家里无休止的争吵、谩骂,连日连夜的殴打声和哭喊声。
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即使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人和人一旦有了冲突,嘴脸居然可以这么难看。曾经,他不止一次庆幸,幸好有人提早放弃,选择离开!
母亲走了以后,他一直觉得陈富国守着老房子,是在默默地守着什么,后悔、怀念,亦或是那些少的可怜的幸福时光,陈凡这样想着,也就愿意一直陪着。
直到那天晚上,他才发现,原来一直留在原地的只有自己,陈富国放不下的是面子,母亲无法释怀的只是对自己的愧疚。
每个人都在拼命的往前走,只有他期待着微不足惜的爱,恰好,面子和愧疚都不是!
你们爱过我吗?你们真得爱过我吗?
陈凡终于停下脚步,呆呆地站在雨里。
马路上的车呼啸而过,溅起水花迎头而下,打在脸上、身上,生疼。
陈凡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下一秒,有人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
不行太狼狈了这样实在太狼狈了不能被他看到
陈凡用力的挣扎,试图推开这个人。
可是,他的力气实在太大,陈凡使上了全身的劲就是推不开。
难过就哭吧
可以这样哭吗?
陈凡再也忍不住,在孟鑫的怀里泣不成声。
他原以为自己的哭声很难听,可是和漫天的大雨揉在一起,似乎并不明显,几天前刚刚幻想过,要选个良辰吉日和孟鑫抱抱亲亲,结果一切来的这么突然又意外。
孟鑫的身体硬邦邦的,像一个树桩,直直地杵在雨里。
偶有一两个淋雨的倒霉蛋从身边经过,眨眨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什么。
孟鑫低着头,拉了一下棒球帽的帽檐,说:再淋下去,我们都得生病了。
陈凡抽了一下鼻子,抬起头,呆呆地说了一句:你你回来了
孟鑫一听就笑了,说:你不都看到了吗?他用袖子擦擦陈凡的脸,说,哭多了,头会疼,不过发泄一下是好事。
他把手探到身后,抽出插在背包旁边的雨伞,撑开塞进陈凡的手里,说:你等我一下,我去拦车。
你
不等陈凡说话,孟鑫一转身又冲进雨里。
过往的出租车一辆一辆,空着的少之又少。
陈凡看着孟鑫在雨里奔忙的背影,视线顺着雨伞,望向黑暗的天空。
是他吧我爱的人他问自己
出粗车终于停了下来,孟鑫喊他。
陈凡撑着伞走到车边,孟鑫打开车门,说:你等一下。他从包里掏出自己的外套,裤子,铺在后座上,说,坐的时候小心一点,别湿了座位。
出租车师傅笑笑道:没关系的,大雨总要遇,直接坐就行。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孟鑫看着陈凡上了车,依旧又掏出一套衣服,铺在旁边,弯腰上车和陈凡坐在后排,说:北里二街,松树巷的公交站,靠东停。
好。
汽车发动,雨依然下得很大,车开得慢,雨水落在挡风玻璃上,车窗上,形成了三道帘子。
司机关心道:这雨说下就下,你们俩不是带着伞吗,还淋成这样?
陈凡听到问话,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孟鑫。
孟鑫抿了一下嘴,说:伞伞是刚买的
真是蹩脚又拗口,想不到孟鑫跟陌生人的一句瞎话能编得这么费劲,实在是个老实人!
陈凡嘴角一弯,露出些许无奈,说:本来想试试看能不能跑到车站,谁知道越下越大,公交也没等上,伞也白买了。他说完,看了一眼孟鑫,眼神中带着同情。
司机师傅吆喝道:淋就淋了,春雨贵如油
孟鑫不好意思地埋下头,低声问:你冷吗?
陈凡回道:冷,你呢?他说完,忍不住细细观察起孟鑫。
孟鑫犹豫一下,悄悄挪一下身体坐近许多,然后把陈凡的手握在掌心。
车里很暗,又潮。可是,孟鑫手里的温度却很高,让陈凡的心一起跟着暖暖的。
陈凡低声问:你怎么会来?
差点忘了孟鑫松开手,拽过登山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纸袋,递给陈凡说:送给你的。
陈凡迟疑一下接过来,把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一个扎着红绸的草帽,瞬间就愣住了。
孟鑫说:路飞同款,是正版的,看到就买了。他说完拿着帽子撑圆了,帮陈凡戴在头上,满意地说,真帅
陈凡把脸埋在帽子的投影里,没有说话。
空气瞬间凝固,除了雨声,都很安静。
半晌,孟鑫犹豫一下,开口说:我我遇到叔叔了,跟他说不用担心,我会陪你的,所以你你可以放心
陈凡的肩膀隐隐地抖了一下,若有似无。
孟鑫收起表情,把他的帽子使劲向下一拉,说:不是天生的王者,但骨子里流动着不让低头的血液。
陈凡依旧不说话,低着头。孟鑫抬起胳膊,环上他的肩膀。
窗外雨声呱噪,陈凡的肩膀一直微微耸动。
良久,孟鑫的声音低沉婉转,似乎从很远的地方来,落在陈凡的耳朵里:将过去和羁绊全部丢弃,不要吝惜这些泪水。
陈凡感受着脸上真实的温度,把头埋得更低了。
作者有话要说: 1、我不是天生的王者,但我骨子里流动着不让我低头的血液。
蒙奇D路飞《海贼王》
2、将过去和羁绊全部丢弃,不要吝惜那为了梦想流下的泪水。
蒙奇D路飞《海贼王》
第5章
下了出租车,孟鑫很自然地跟陈凡一起上楼。两人谁都没有多说一句,轮流地洗澡换衣服。
孟鑫进了厨房,抓了一把绿豆,拌着一把花生豆一起入水,又从冰箱找了些剩大米备用,然后进了卫生间把湿衣服分类,塞进洗衣机里。
陈凡吹干头发,走进厨房,看看灶台上的火,说:很熟练。
孟鑫说:都会一点,做得不好。
陈凡靠着厨房的门框问:平时自己做饭吗?
孟鑫把剩大米放进锅里,半开着把盖子搭上去,说:做啊,平时上班自己带饭吃,走得太早只能自己做。
健身房开门早?陈凡试探道。
孟鑫嘴角挂着笑意,回头看着陈凡说:教练只是兼职,我有正式工作的。
陈凡克制着自己的好奇心,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孟鑫拿起勺子在锅里搅了两下,说:走吧,没有那么快好。说完两人一起,进了客厅,一人一边坐在沙发上。
房子是老式的,一室一厅,房顶很低,空气中总是弥漫着一种潮湿、腐坏的味道。幸好陈凡对于房间内的卫生有一点小洁癖,平时只要有时间,从窗台的缝隙到地板上的瓷砖,总要自己认真擦过每一寸才能安心。
所以,房子虽然老,却处处弥漫着一种独属于陈凡的温馨。
折腾了一晚上,时间已近午夜,两个人就这样坐着,似乎显得安静了些,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产生一种无来由的压力,落在陈凡的心上。
我陈凡犹豫一下先开了口。
对于孟鑫,他心里始终有些愧疚,耽误了别人一晚上,于情于理,都应该说明些什么。
可是他只开了一个头,就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是从前些时候和父亲的争吵,还是自己的家里从小的破事,今天明明已经够狼狈,难道还要继续吗?
孟鑫似乎并不在意,拿出手机回了条信息,说:我跟家里人说了,今天晚上不回去了。
哦好
孟鑫把手机放下说:粥再熬一会就好,时间不早了,你可以先上床,好了我给你端过去。
嗯
陈凡嘴上答应着,可是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客厅朝阳,只点着一盏小灯,发着暗黄的光。夜晚很静,四目相对,陈凡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面前是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人,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生,现在却登堂入室呆在一个空间里,好像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一直以来,陈凡不做,不是他不愿意,没机会,摸着良心说,他只是单纯的怕疼。他入圈早,圈子里的某些规则,很多故事,他了若指掌。
他完全懂,应该做什么?某种程度来讲,这也算是一种礼貌。
所以,如果真的做了,也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
他安慰自己一番后,犹豫一下,终于开口道:孟鑫,我
?
陈凡站起来,挨着孟鑫坐下,试探地把身体向前。
孟鑫直直地看着,并没有要躲闪的意思。
陈凡缓缓凑近,手顺势划上孟鑫的肩膀,然后抚住他的脸。
孟鑫十指合拢,紧紧扣着沙发把手,指尖用力。
陈凡一动不动,注视着孟鑫的眼睛,眼中满是笃定。
就在快要贴上的时候,孟鑫的头后退了一下,陈凡停下动作,两人对视,谁都没有再动。
陈凡的右手划到孟鑫的脑后,左手顺着肩线,蹭到xiong前。眼中似有一束光芒划过,瞬间凝聚。他咬了咬牙,用力按住孟鑫的头把嘴唇贴上去。
唇bian触碰,孟鑫的指间越过旧沙发烂掉的皮,碰到了内层的海绵。他的头再要往后,感受到的只有陈凡手中巨大的推力。
他犹豫一下,还是没有推开陈凡,只是避过目光,把头转向一边,
陈凡像是被人瞬间卸掉扯线的木偶,松开手停下来,愣在原地。
胳膊连动着肌肉,两个人挨得极近,都在隐隐发抖。两人的胸腔一起一浮,彼此听得到对方细微的喘息声。
孟鑫躲开陈凡的视线,往旁边挪了下,站起来说:粥粥好了我去盛
没有等陈凡应声,他就出了门。
陈凡看着孟鑫的背影,眼神中的光渐渐暗淡下来,他抬起双脚,上了沙发,蜷着腿靠在客厅的角落里。
太累了,赌上自尊的感觉真得太累了
.
深夜的静带着一种孤独的空旷,透过窗户,依稀听得到马路上车辆穿梭的声音。
两人依旧各自一边,躺在床上。
陈凡平视着房顶,毫无睡意,脑中一遍又一遍回忆着两人接触过的点点滴滴,第一次见面的情景,聊过的天,换过的照片。
孟鑫说过,除了健身之外,他喜欢吃德克士,看动漫,打游戏,爱甜品,还有爬山和游泳,每一件事他都记得。两人加过微信,于是,陈凡平时又多了一项常做的事,就是去他朋友圈浏览,从现在的一直往前翻到两三年前,孟鑫爱分享,有上千条,陈凡看得津津有味。
他侧过头,看着黑暗中那人模糊的侧脸,明明近在咫尺,为什么那么遥远?
陈凡听到孟鑫的声音,他的身体抖了一下。
还不睡?
陈凡所幸侧过身,正对着孟鑫,说:试过了,睡不着。
在想什么?家里的事吗?
陈凡犹豫一下,没有回答。
孟鑫考虑片刻,问道:你和你爸吵架了?
陈凡翻个身,继续保持着平躺的姿势,看着黑洞洞的天花板说:我爸在我十岁的时候出轨,被我妈发现了,两人死撑,想等着我成年再离婚。可是总是吵架,后来我爸就喝酒打牌不回家,输了很多钱。终于有一天我妈忍无可忍,回了姥姥家,然后再也没回来,她走得时候我才十四岁。他说话时候语气淡淡的,仿佛在讲别人的事。
孟鑫问:所以,你从很小的时候,就要学着照顾自己?
我大学就开始打工,各种兼职,后来进了德克士,一毕业就升了副理。他扭头看着孟鑫,略带得意地说:我做饭特别好吃,最拿手的是红烧排骨和咖喱鸡块,有空可以做给你吃。
孟鑫转个身,侧躺着,正对着陈凡,说:我爸妈也离婚了,那会我也小,妈妈一直带着我。陈凡稍稍诧异,这才想到朋友圈里很多照片,都是孟鑫和母亲的合影。
我觉得这没什么,早早发现合不来,各自追求想要的生活,其实挺好的。我妈是剧场的演员,我爸只是一名普通的工人,但是家族很大,又传统,不喜欢我妈的工作,合不来很正常。